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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年9月-2014年7月,這段時間我的日志全都加密的。不慎受傷時的情形對我像是噩夢,所以我不愿想,不愿提及。怕別人的同情,也怕自己變得脆弱。受傷后的疼痛難忍讓我不得不通過每天頻繁的更新日志,每天讓自己看莫言的《生死疲勞》,才能緩解一下肉體的疼痛。那時候,我再也不相信“心痛的無法呼吸”這樣的鬼話,因為這種無法回避硬生生的撕扯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切。康復訓練的絕望以及自己再也無法復原的皮膚,豈是不能忍受別人意外的眼光比得了的。哪怕中間一段的時間,我是多么的引以為豪我可以用左手板書,后來才知道原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要靠運動維持生機的。我以為當時的我帶傷上課,我以為我當時的對學生的牽掛,都應了那句“輕傷不下火線”,甚至自詡了一次自己也終于做了一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無私奉獻者。后來才知道我的這種堅持讓我耽誤了治療,延后了康復時間。我不得已休假去做復健。我才知道唯有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錢。
那一年,我被這個陰影籠罩。直到后來,我又重讀了三毛的文章,或者很多前輩的關于苦難的文章。李白的“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情,杜甫的“百年多病獨登臺,萬里悲秋常作客”的悲情,李清照晚年的國破家亡卻尋尋覓覓到終老的不甘,蘇軾一生“黃州惠州儋州”的曠達……想想他們,自己這樣,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一年,我收獲了很多關心,不知道原來我有那么多學生牽掛著我那么多朋友牽掛著我,那么多親人牽掛著我。
那一年,我有很多絲巾,甚至以后的幾年,我收到禮物最多的就是絲巾。其中一條絲巾,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哪位關心我的學生送的。只記得當時留了個紙條“老師,看到它,就覺得它適合你。”
那一年,我的QQ空間在我重新開放之后多了好多留言。
那一年,我多半的時間都是在路上。我體味到了32元地鐵費暢游上海各大高校,用最少的錢去各大高校食堂吃飯,去欣賞它們的歷史,感知它們的人文底蘊的灑脫;那一年,我有了和高中的好朋友重新溫習友誼的好時光,才發現時光可以帶去青春的容顏,帶不走兒時一起相處的快樂回憶;那一年,我親歷了長江的雄渾,我試著體味李白的“天門中斷楚江開”的畫面;那一年,我有了在南國過溫暖如春的冬季的經歷,身體上的苦痛時常折磨著我的同時,又讓我時常有成人之美的快樂。那個五年級的叫胡廣的男生,那個語文從沒有超過30分的俊秀男孩兒,那個因父母忙著打拼工作以在南國有一席之地而獨自長大的男孩兒,忘不了他為了想讓我多陪陪他竟然把艱澀難懂的《伯牙摔琴》背會了,他是五年級連拼音都認不全的孩子,他是上五年級連自己的名字的筆順都寫不好的孩子。那一年胡廣的語文考了61分。這個小插曲,讓我知道被人需要原來是如此的幸福。
到現在我還記得學生家長在我的病床前,流著淚對我說“當孩子爸爸車禍離開我們時,我才發現上天不會特別的眷顧任何一個人。當苦惱來臨時,迎向他就是。”
到現在我還記得大學的王老師說,人所承受的苦難是一定的,吃過了那個定數的苦難,以后便都是陽光春雨。
到現在我還記得每兩天換一次藥的頭一天我都會因為對疼痛的恐懼而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時,徐主任就會打來電話,跟我開著玩笑“你該有多小氣,一大盆滾水,愣是舍不得分給人家一滴,全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就會說,快點好起來啊,我的高考獎那么多,旅游時可以帶上你啊。一次次的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徐主任也是煞費苦心。
到現在還記得,我的另一位恩師宋老師,小心翼翼地在短信里說,我堅信,好人一生平安。
到現在我還記得同事(麗娜和曉靜)來看我,因為苦痛難忍的狼狽,我只能穿一次性病服而沒信心見任何人,把她們拒之門外。(原諒我,謝謝你們)多年后多年后多年后,我才敢再回憶這一段的不堪。
到現在我還記得……不寫下去了,我知道我記得所有的所有。因為感恩,我不敢忘;因為感恩,現在的我更加努力地做著一切。
那一年,我覺得我涅槃了,因了我的苦難,也因了我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