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去一家位于山邊的農家飯店吃飯。雨后新晴,山腳下的一條溪流水流潺潺,水清澈得仿佛透明一般。這讓我瞬間就回到了童年時代。我想起了箢子。
箢子學名箢箕,但在我們這兒,就叫箢子。箢箕是用竹篾等編織的盛東西的器具。之所以被稱為箢箕,是因為它的形狀與箕——簸箕相似。簸箕是用竹篾、柳條或鐵皮等制成的可以揚去糠麩或清除垃圾的器具。與簸箕不一樣的地方是箢箕的上方有便于用手提起的“把兒”。
兒時,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對箢子:平時用它盛放或清除垃圾;偶爾用它挑土、挑磚、挑石子、挑糧食。農家用途更廣泛,比如用它施肥拾糞。箢子好像是那時的人家不可或缺的工具。而對于孩子們,箢子則另有一個妙處,就是用它在河溝里或者在暴雨后堰塘放水或漫水的地方堵魚。在那個什么都奇缺的年代,好像最不缺的就是魚:河、堰塘、水庫里有魚自不必說,奇怪的是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魚:山上平白無故地流下一條小溪,在下面挖一個水凼(dang),里面就有魚;若遇到連陰天,連牛蹄坑里都有魚。古人說魚是草木變的,由此看,也不全是憑空想象。
一條普通的水溝之所以能把我帶回童年,并想起久違了的箢子,是因為我一下子想起小時候用箢子堵魚的情景:一到夏天下雨,家北邊護城河里的水便湍急起來,用箢子堵在出水口的下游,時間不長,筷子長的鯽魚,柳葉般苗條的“餐條”,渾身布滿了五顏六色花紋的“小花妮”,渾圓的樣子像草魚卻只有手指頭那么長的“馬草絲兒”,生命力旺盛、滑不留手的泥鰍······就急不可耐活蹦亂跳地紛紛進入箢子里。一個下午或半個晚上,就可以收獲滿滿一盆。
那時候雖然缺吃的,但吃魚還不是最令人愉快的記憶。最讓人興奮的是堵魚的過程。后來每每想到那個年代,我漸漸有一個覺悟,就是人所有的痛苦或者快樂都是居于當時境遇的一種心理感受。這種感受除了自身的身心體驗外,主要源自于比較:與別人比;與自己的過去或者想象的將來比;與虛擬的或者外來的信息比。所以,最艱難的時代也有快樂,但即使生活在天堂里,也不乏痛苦。
那時候,家里人好像不擅于做魚,對于這一類的魚只會伴鹽、面、五香粉過油炸,炸得焦香酥脆。
那時候,鄰居家一個老奶奶,時常操著一口月河話喊她的外孫:“刮風(hong)了,下雨(ru)了,拿個箢(ruan)子,到堰兒里,堵(dou)魚(ru)!”讓人記憶深刻的同時,也足見那時的魚之多。
后來,河流開始斷流,堰塘開始干涸,水不再清澈,人們開始干那些斷子絕孫的勾當,涸澤而漁。而我們也再見不到孩子們用箢子堵魚的情景,因為早已無魚可堵,水也早已臟得不能下腳。
如今的人們早已不再使用箢子,而箢子也早已從我們的視野里消失。
細想想,看似消失的是箢子,其實伴隨而去的,還有我們的歲月,和那個年代單純得幾乎一塵不染的思想。
看著這條溪流,我會想這歡快的、叮叮咚咚的、眼下還沒有被污染的水,最終會流向哪里:首先,它流向了下面施滿了化肥、噴灑遍了農藥的秧田,在秧田里的水積滿后,它會匯入傾倒著城里人的生活廢水和工業廢水的河流,最終它會洶涌地奔向大海。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如今的情形是,源頭里的水是清的,但被后面的水污染了。
對目前不堪的的境況,那些所謂的大人物,難辭其咎。 ? ? ? 人的思想就如這藍天碧水,破壞只需朝夕之力,而想恢復,卻需畢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