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風斷雨之終 | 江湖如此,誰人心安

文、承影

源阿諾將斷雨劍交還給我的那天,我問她:“你后悔嗎?”

她搖了搖頭,語氣堅定:“不后悔。”

“那便好。”我笑著將斷雨投進圣火之中,那劍在火中愈顯鋒利,就像她的人一樣。

她果然是不悔的,至少現在是。

我平靜地注視著她一步一步走下山,背影孤直。

她騙了我,騙了我們所有人,包括未沅。

源阿諾早就知道斷雨劍在我這里,她來借斷雨,本就是為了接近未沅,而不是荊棘花。

她要讓未沅死,因為未沅的師父是淮家長老,是曾經密謀覆滅源家的罪魁禍首之一。

百年前刀劍雙絕的源家在被世人崇敬的同時,也被很多世家所惦記。刀派淮家是其中之一,沒有誰甘愿做永遠的陪襯。早在源笙雙親死后,源家與淮家就已勢同水火,后在源家的地盤上未孤身死,棋人失蹤,淮家終于發難,秘密聯合諸多勢力血洗源家。

當時的源家自知固守無望,退回西域,重歸巫族。

衰落的巫族在源家歸來后情況有所好轉,但因分離過久一度產生隔閡,長久的動亂期間族長之位更是一再更替,直到幾年前終于在源阿夏手上穩了下來。

現今,淮家與越家結了親,對本就有舊仇的源氏一族自然會趕盡殺絕,盡管源氏已被逼回西域圣山。

斬草不除根,永遠不是淮家的行事風格。

源阿諾自然要替源氏討回應得的一切,于是,故意傳出荊棘花的消息,借此事離開了未沅。

三年后,未沅遵守二人的約定,如她所愿地踏上了那片海域,那片被她設好天羅地網的海域。

再未回來。

也許未沅曾對這個無緣無故找上他的姑娘心存懷疑,也許那些前輩提醒過他這個西域姑娘別有用心。但那長達三年之久的分別終是讓他放下所有懷疑與猶豫,義無反顧。

最終,正如源阿諾所料。

這世間唯情一字,最為傷人。

那之后,我很久很久都沒再見過源阿諾。她仿佛自這個世間消失了一樣,只有那把烈火中的劍依舊銳利不可逼視,源阿夏偶爾來和我聊聊天,說起她的時候也只是笑笑,而后嘆幾口氣。

隨著年紀增長,我記憶越來越差,牙口也不再能咬得動炒得嘎嘣脆的胡豆。

終于在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的時候,源阿諾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衣服還是明亮的顏色,依舊把脊背挺得筆直,但再也沒有斷雨劍的鋒芒了。

她在我的身邊坐下,什么話也不說。

“你怎么來了?”我數著白花花的胡子,將胡豆遞給她。

源阿諾沒有拒絕,端著胡豆,一直看著火紅的卷云,好似在發呆:“顧叔。”

我看了她一眼。

“當初若沒有那把斷雨……”源阿諾說著說著,突然將臉埋進臂彎,小聲啜泣起來。

“未沅……”

我終是嘆了一口氣,再說不出話來。未沅永遠地留在了東海,和那朵西域奇花沉入海底。

多年前淮家與其他幾大家族逼迫源氏一族遠撤西域的時候就該想到,蟄伏在西域的永遠是一匹狼,永遠不會任人宰割,多年后終究會卷土重來。

“他是無辜的……”

源阿諾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難言的痛苦。

我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的一個姑娘,和她落在金陵城的眼淚,半晌無言。

未沅的確是無辜的,他只是個真心人,可江湖不允許他存在。

我的師祖顧影,帶著孑羽前輩的遺愿找到了未孤的兄弟,那位時日無多的老人將唯一的后人托付給了師祖。

師祖問那孩子:“你想學什么?”

“我不知道。”那孩子抬頭看看他,又看看天空:“但我想有一顆心,聽說,江湖人都是沒有心的。”

“歷盡千劫,方知本心,你要去嗎?”

“會死嗎?像我爺爺這樣?”

“或許更慘。”

……

后來,金陵淮家,他們收養了未沅,是出于愧疚還是利用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擎風刀已毀,而斷雨劍也難長存,這屬于三個人的百年的恩怨情仇,終于隨著兩件神器的銷毀而去。

但那家族與家族,門派與門派之間的糾葛仍如烈火熊熊,生生不息。

什么是江湖,不過是痛苦的泥沼罷了。

源阿諾擦干了臉上的眼淚。

我聽見圣火中傳來堅鐵斷裂的聲音,然后我閉上了眼睛,想起了那個姑娘的眼睛,一瞬恍然,如夢初醒。

“如果當年……”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蒼老無力、越來越低,心中卻越來越清明:“罷了……”

江湖世事如此,誰人能心安,誰人能逃“悔”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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