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鯨的二十四歲生日,居然是在母親的嫌惡與痛哭之中度過的。
不為什么,就因為他是個異性戀。
陸鯨的家庭很保守。其實如今社會對異性戀的接受程度已不像之前那么低了,但仍然有些人痛恨他們到極端的程度,像陸鯨這樣的,被稱為邊緣人物。
聽說很多年前,反而是同性戀會受到一些歧視。陸鯨在寫畢業論文查詢資料時,偶然翻到一部叫做《斷背山》的電影評論,其中一位男主角居然因為同性戀被他人毆打致死,放在如今來看,簡直不可思議。
他想起了母親惡毒的詛咒:“異性戀都是骯臟的,是為了種族繁衍而放任自我欲望的敗類。你們都該下地獄!”
陸鯨很理解如今人追求精神戀愛的想法,但異性戀未嘗不是兩個靈魂的契合,他認為愛情與性別應該是無關的,愛就是愛。你會因為一個人的美貌、智慧、溫柔、財富愛上他,但不會因為他的性別去愛。說到底,如果拋開這些人類社會所謂的‘文明思想’,也許每個人都能自由地去愛,不管你是同性也好,異性也好。
而陸鯨身為不被這社會接受的異性戀,他的思想是很開放自由的,他自認為沒有機會愛上同性的原因是肖紫,他青梅竹馬的小伙伴,如今是他半公開的女朋友。
陸鯨在母親這里受了一頓好罵,翌日便找到肖紫的學校去了。她比陸鯨小兩歲,如今正快要畢業。
大學里風氣開放,男男女女很多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并不會讓人覺得有什么不對的。肖紫想去牽陸鯨的手,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她正覺得尷尬,陸鯨湊過來低聲說:“在外面不要叫人看見我們這樣,不然我怕有人欺負你。”
肖紫的臉有些紅:“我不怕,我們光明正大地談戀愛,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陸鯨看著她這樣年輕氣盛,覺得很是憐愛,忍住摸她的長發的沖動,只扯動嘴角笑了笑:“我知道,可是這個社會接受不了我們,違逆它只會讓我們過得不好。”
:“管他什么社會什么道德,不過是那些仇異的人放的狗屁罷了。他們討厭別人和他們不一樣,非得與他們信仰一樣的宗教、吃一樣的食物、追一樣的愛豆他們才高興!”
肖紫話沒有說完,陸鯨的電話就響了,一接通母親就問他現在在哪里。
陸鯨昨晚剛惹老人家生了場大氣,怕她知道自己與肖紫在一起又要氣壞身子,只好扯了個謊,說正在公司加班。
老人家聽見加班也不高興,覺得好的公司哪里有天天加班的,簡直把自己的寶貝兒子當牲口使。陸鯨安慰她兩句,老人家也懶得說那么多了,只命令他:“明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與張嬸兒家侄子見個面。”
陸鯨聽了一個頭有兩個大,剛跟家里人出柜就安排相親,明擺著不愿意接受‘兒子是社會邊緣人物’這個事實。肖紫在一旁不知聽到沒有,也皺起眉頭。陸鯨不能直接掛電話,一邊敷衍老媽,一邊追趕被氣跑的肖紫。
:“你明天要是不來,媽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老媽撂下這句話就掛了電話。陸鯨原地站住了,保持著通話的手勢,眼睛盯著肖紫逐漸走遠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感情上他不想背叛肖紫,也不想背叛自己的心;但理智上他不想過這種被他人唾棄的生活,不想家人因為他的原因被瞧不起。
肖紫走遠了,瘦削的背影很美,與他這么多年深情看著的沒有兩樣。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追上去。
一個很現代頹廢的高檔餐廳,背景墻是黑的,上面滿布亂七八糟的涂鴉,頭頂的低音炮播放一些搖滾歌曲,讓陸鯨有些反胃。
他先到了,坐著等,母親應該在不遠處的某一處監視著,以防他突然逃跑。
不一會兒,來了個舉止打扮都透露出精英味道的男人,看長相不到三十歲,身材健美得恰到好處。
:“你是陸鯨?”男人開口了,聲音略有磁性。
:“戴先生。”陸鯨起身朝他點點頭。
戴青不由自主地笑了,很紳士地道了歉,表示路上車堵得厲害,言談之間形似無意地提到要換掉開了半年的保時捷,提到市內的獨棟別墅,又給陸鯨看了腕上近百萬的名表。
陸鯨家并不缺錢,可看戴青這樣,是非要在自己面前炫富了,便有些厭倦。他又想起了那部叫《斷背山》的電影,無論人類社會怎樣發展變化,好像只有對財富的追求是永恒的。
戴青約陸鯨周末去他的私人酒莊品酒,言語之間手已經悄然搭上了陸鯨的小臂,輕輕撫摸著,像對待一只貓一樣。
陸鯨對這個男人的好感止于第一眼,如今不想忍了,便將手抽了回來。
:“戴先生,我還是不去了,其實我有女朋友,抱歉。”
戴青的手還保持著方才撫摸的姿勢沒有抽回,但透過金絲邊的眼鏡仍能感受到他震驚的目光。
:“你……you are straight?”戴青也許是第一次遇到陸鯨這樣的人,良好的教養讓他無法用母語直接問出這尷尬的問題。
:“yes,so?”陸鯨很是坦然。
戴青皺了眉頭,緩緩將手收回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把用餐前丟到一旁的濕毛巾重新拿回來,反復擦著手。
:“抱歉啊戴先生,浪費您一晚上的時間。”陸鯨看他呆得木訥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
這世上的人,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其實根本就什么都不能掌握。
自以為懂得許多,要將別人從業火中救贖,但誰又能救贖誰呢,不過是一顆小小星球上的生物在自尋煩惱罷了。大概你們的上帝,你們的梵天,你們的真主都在宇宙之中看著這些轉瞬即逝的生命,頃刻之間化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