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記8.8

今天中午，午飯后，父母親在房里休息的時候，我拿出昨晚準備好的紙條，對他們說:

“來來來，我們來開一場家庭會議。”

母親一聽，直往門外走，邊走邊說:

“又開會，老是開會開會，開什么鳥會啊！”

什么叫“老是開會”，今年也就幾個月之前開過一次而已。

不過我要說，這次開會的主題和上次差不多，就是勸父親不要去武漢打工了。

只是這一次我的準備更充分，拿數據、拿事實說話，而且意想不到的是，會議進行到后來時，主題不知不覺地變了，一家人討論起房子的裝修問題來。

回到會議開頭，母親口頭是雖然不愿意開會，可到底心中好奇，走到門口之后又返回房間，坐在了椅子上，而父親由于腿上的燙傷，躺在床上。

我則站在門口，免得母親再臨陣脫逃。

就這樣，會議正式開始。

首先，我拿出透析室七月份剛結賬的賬單，上面詳細記載了我上半年透析的費用，低保報銷，政府補助，大病補助，二次報銷等各個項目，綜合各種支出與報銷和補助，得出的結果是，其實我的透析費用花費很少，我自己一個月有一千到兩千的收入，完全應付得過去。

再來算母親的治療費用，也是用賬單數據說話，結果發現，母親的醫療費用居然和我的差不多，就連補助也是差不多的！

最后，事實證明，由于有了低保以及各種補助，我們兩人的醫療費用實際上自費的都不多，低于10%，就算再加上家中日常電水米油鹽的開銷，我每個月掙的那點錢也夠對付的了。

因此，父親去武漢打工掙血汗錢是完全沒有必要的，而且，如果算上那份工作對父親的健康的損耗，去武漢打這份工是完全不劃算的。

說到這里，我又對父母說，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保持各自的身體健康狀態:母親要注意好各項飲食禁忌，多做運動，不要勞累，爭取不要讓病情惡化；父親要保持健康，賺不賺錢無所謂，首先要保重好身體，如果就連父親也病了，家里的情況馬上就會雪上加霜；至于我自己，目前還算比較好，沒有什么并發癥，每天都挺有精神的，希望這種狀態能長期保持下去。

然而，當我說完了這些，母親全都不以為然，她不相信我算的帳，認為我說的全部都是“孩子話”。對此，我也沒有辦法讓她相信我。事實上相對于父親，我更擔心的是母親，因為母親是一個不懂得珍惜生命的人，十分膽小，舍不得花錢看病，認為錢比生命重要，更要命的是，她對于自己所得的病知之甚少，平時我無論怎么給她普及知識，講解自身保養的重要性，以及各種飲食的禁忌，她總是聽不進去，因此我很擔心，而又毫無辦法。

父親呢，上次我們開家庭會議的時候，主題就是討論他有沒有必要出去打工，在事實面前，父親會點頭承認，沒有必要出去，而且出去掙那點血汗錢不劃算。然而，他并沒有聽進我的勸告，仍然要去打工，不到兩個月，腰背就佝僂了，因為他做的是洗碗工，這活兒挺累腰的，何況父親的身體本來就虛弱不堪。

自從父親不聽我的勸告，堅持要去打工之后，我就對他說過，您想怎么做隨便，但是丑話說在前面，如果你生病了，我可不會照顧你的。

我可以出錢為他治病，可是要我照顧他，我卻完全做不來。比如他這次燙傷了腿，就連幫他換紗布這種事情我也做不了，那是一種從身體到心理的抗拒，讓我無法盡孝。

原來，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孝子啊！

話說回來，父親在武漢做洗碗工，一個月也就能掙個兩千塊，因為不是正式工，沒有任何保障，所以我說他掙的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錢。假如他不去武漢，在福星隨便找個工作的話，一個月的工資也有一千多，雖然少，可是在家里比在外面可要輕松的多，對身體也好，可他老人家像著了魔似的，不愿呆在家里。以前我擺攤的時候，還請他和我一起去幫忙，一個月給他八百元的工資（我那小成本生意一個月也才賺一兩千而已），可是他也不愿意。

今天的這次家庭會議，結果估計和以前一樣。父親聽了我的話，照樣是點頭稱道，說他再也不想出去打工了，可是我知道，他還是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如今他的腿被燙得這么嚴重，他的上級卻只給了他三天假，還每天都有同事打電話來問他什么時候回去接替崗位，完全沒有關心他的傷勢！

可憐的父親，他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過尊重。就連我，也從來沒有尊重過他，因為在我的整個成長過程中，他沒有教給我任何東西，也不曾滿足我最簡單的愿望——他寧愿將錢拿去買一些無用的東西，也從不愿意給一分錢我去買早餐，或者買一份盼望已久的零食！

但是我知道他對我是有舔犢之情的，就像我也不忍心看到他受苦。

話題回到會議上來。當我給父母分析完家里的財務狀況之后，著重提醒了父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維持目前的健康狀態，能維持多久是多久，時間越長越好，千萬不能再有人生病，這樣，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就會寬裕一點，甚至能拿出錢來將潮濕漏雨的老房子裝修一下，使大家住起來舒服一點。

我說，別的地方我無權干涉，但是我自己的房間，我做主！而且我已經跟舅舅商量過了，請他來幫我做一些簡單的裝修。舅舅是一名出色的室內裝修包工頭，會木工，瓦工，會設計，懂室內裝飾，他已經答應我，只要一有時間，就帶人來幫我裝修房間。

父母聽了我的話，似乎很意外，仿佛在說，像我這種沉默寡言的病癆子居然會想到裝修房間。母親一如既往，馬上找借口諷刺我，她的借口是，“那得花好多錢呢”，然而房間終究是我的，所有的資金也是我支付，就連預算都到位了，她管不著了！

父親倒是很贊同我這么做，他笑著說，屋頂上的瓦也早就要換了，等過兩個月了我就把屋頂換上新瓦，這樣就不會漏雨了。

父親說的話，總是很難得實現的，他說過兩個月，估計過兩年都不會做。盡管如此，母親再次一如既往地反對他，埋怨他當初蓋房子時沒有聽從她的話，導致現在每到下雨的時候屋頂就漏雨。

“現在說這些話有什么用，你有那能力把瓦蓋好嗎，別丟人現眼了！”母親總是喜歡這樣否定父親。

我雖然不懂得怎么蓋瓦，可是一想到一個月前那場陰雨連綿的梅雨，家里每天都是又潮又霉的，住在里面對健康不利，因此，盡管我不相信父親，還是一個勁鼓勵他:

“蓋瓦的事就交給您了，一定要盡快蓋好。”

“嗯，只要一有時間，我就回來把這件事情辦了！”父親高翹著患腿，一臉認真地保證道。

可是母親還是不同意。于是，我提議，既然是開會，咱們就來民主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同意換瓦的舉手！

母親沒動，我和父親把手舉了起來，我宣布，提議通過。

這下母親終于無可奈何了！不過她馬上展開了反擊。

“既然你們要表決，那么這件事情也要表決一下。你的父親說要將屋前的坪臺全部鋪上水泥，我不同意，因為我們這里地勢低，一旦我們鋪了水泥，鄰居們肯定也不甘落后，他們比我們有錢，地勢也比我們家高，鋪的水泥臺一定比我們家更高，到時候一到下雨的時候，所有的水就都往我們這邊流，那還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要鋪水泥！”

我想了一下，說，母親說得有道理，目前沒有必要在這事情上面浪費錢。

父親不聽，也說了他的理由，可是他的理由并不充分。

于是，我們再一次就這個問題民主表決。

“贊同在門前鋪水泥的舉手！”

我和母親都沒有贊成，最后就連父親也沒有舉手，他已經放棄了。于是，這個矛盾就被我這樣解決了，對于一向固執己見的父親來說，這可真是難得。他們也不用再為這個事情爭吵了。

這不是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