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非首發，首發平臺：愛文者，ID：索米龍， 文責自負。

1. 通天柱

夜色正濃，一輪殘月剛剛從東天升起，瑞安勒忒洲東部的濱海國家霧幽國，連同他的臣民與宮殿早已沉入夢鄉，只有城堡的窗洞中透出幾縷幽幽燈光，如一把利劍插入黑夜的身軀。

燈光中閃過一個人影，那人腳步迅捷無比，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繞過城堡門口的侍衛，隱入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沿著一條黑乎乎的小道，急急忙忙向東南方跑去。

城堡東南幾里外有一座山，名叫莽泰。莽泰山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特別的是山上高高聳立的通天柱，即便夜色如墨，也能隱約看得出它的形狀--，一柱擎天，十分宏偉壯觀。通天柱頂部有一間房子，名為通天閣，閣中射出幾道暗光，遠遠瞧去，與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無二。

通天柱是霧幽國第一任國王溫德，召集全國所有著名的建筑師設計的，在第二任國王弗拉沃統治期間才告完成，前前后后竟花了十五年的時間。

溫德國王初創王國的時候，國中流傳著一個謠言，說霧幽國不會超過十九年，當末日來臨的時候，驚濤海的洪流會將王國變成水鄉洪澤，沒有一個人可以逃出生天。溫德國王起初并不在意，可是這謠言愈傳愈烈，搞得人心惶惶，漸漸竟開始動搖整個國家的統治。溫德國王既想安撫國人的恐慌，又想讓王國長治久安，卻想不到解決的辦法，一直悶悶不樂。

聽人說，駛過平靜的近海之后，有一處海域旋風暴雨、白浪滾滾，就是驚濤海。海中有一個小島，名叫埃蘭德，島上住著一位巫師哈瑞肯，她神力通天，一定能夠實現國王的愿望。只是驚濤海兇險異常，普通人幾乎無法通過，更何況是找到小島的去處。

溫德國王幾次派人出海，往往一去不返，音訊全無，這樣一來，謠言更是鋪天蓋地。國王一來顧忌輿論，二來也不想自己親手所創的王國只短短十九年便宣告覆滅，終于決定親自去埃蘭德島向哈瑞肯巫師求教，如果能挽救他的王國，巫師只要開口，他就一定盡力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溫德國王雄才大略、孔武有力，在國人心目中原是神話一般的人物。國人聽說國王要親自去埃蘭德島，雖然也清楚驚濤海的兇險，但他們相信溫德國王一定能夠征服那片海域，一定能夠找到埃蘭德島，也一定能夠從哈瑞肯那里求得長治久安的方法。

不負眾望，一個月后，溫德國王帶著一只叫做伊枸的雄鷹回到城堡，宣布找到了解除魔咒的方法。只要在莽泰山建一座通天柱，上帝便會如愛其子一般護佑霧幽國，非但不必擔心十九年的短暫國祚，甚至連末日降臨也不必恐慌了。國民聽到這振奮人心的消息，載歌載舞，歡飲達旦，這一天就成了霧幽國一年一度最為隆重的節日。

溫德國王將全國最有名的建筑師全都召集到王宮，對通天柱的設計做初步研究，十九天后，建筑師終于找到了一個方案，也就是在那天，溫德國王竟不幸辭世。

弗拉沃王子隨即繼位，他還來不及從喪父的悲痛中走出，就開始忙碌起了通天柱的事情。那年是霧幽國建國第四年，弗拉沃僅有十五年的時間用以解除加之霧幽國的魔咒，他夜以繼日地工作，終于在四年之后看到了一份完整詳細的設計圖紙。

十年之后，這座高達五十米的建筑終于落成-——離魔咒到來的日子還有不到一年時間。

十九周年的國慶日，所有國民都戰戰兢兢，不知道這座通天柱是否能夠免去王國的災難，街道上行人絕少，屋舍內歡聲幾滅。第二天清晨，當大家看到朝陽依舊升起時，緊繃多年的神經終于得以放松，到處都是歡樂的笑聲，到處都是重生的瑞光。弗拉沃國王看到了這一刻到來，終于微笑著撂下擔子，撒手人寰。

通天柱的建成給了霧幽國極大的鼓舞。這之后的百余年時間里，霧幽國所向披靡，瑞安勒忒洲許多小國都被吞并，而通天柱起初的功用大家卻全然忘記了。

通天閣位于通天柱最頂部，四周一圈矮矮的圍墻，除了乘坐伊枸可以上得了通天閣外，別無他法。站在此處眺望霧幽國的大好河山，絕對是個極好的去處，可是不知從哪個國王開始，這里竟被用作監獄，專門囚禁敵國那些極為重要的頭領人物。

一年前，現任國王斯耨用計滅掉了瑞安勒忒洲西北部的紫旭國，紫旭國王族幾乎全被誅殺，只留下一位夢莎公主，因她出生時月色如霜，染白了整個王國，所以國人都稱她為月光公主。現在，這通天閣上囚禁的正是這位美麗的月光公主。

趁著夜色，匆匆趕往這里的人影是霧幽國王子穆恩。

三年前的一個名流晚宴上，穆恩王子認識了月光公主，兩人從此墜入愛河。一年前，穆恩征得父王同意，帶領大隊人馬去迎娶月光公主，卻沒想到父王在紫旭國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趁機一舉占領了紫旭城。

穆恩王子深為父王的卑鄙行徑羞恥，覺得愧對月光公主的一番情意，試圖通過自己的身份挽救紫旭國的王族。可是父王心狠手辣，除了月光公主算作是霧幽國王妃，尚可免死，其余人竟被全部誅殺。月光公主雖然未死，被囚禁在這通天閣中，卻也和死了沒什么兩樣。

穆恩王子來到通天柱下，通天柱最底層是一間小屋，有一道石門，石門旁站著的巨翼雄鷹便是伊枸。他握住石門上的鐵環，使勁地拍打，不一會兒，出來一位老人，見來人是穆恩，行過禮說道：“王子殿下，又來探望月光公主嗎？”

穆恩王子道：“是啊，克勞德，快讓伊枸送我上去吧！”

唉！克勞德嘆了口氣，一邊擺手召喚伊枸，一邊說道：“斯耨國王真是狠心，怎么能忍心將那么美麗善良的公主囚禁在通天閣呢！”

克勞德在伊枸耳旁說了幾句咒語，喊穆恩王子過去騎乘。穆恩王子爬到伊枸背上后，向克勞德道：“跟我一同上去吧。”

“不了，殿下，你跟公主有許多話要說吧。”

“克勞德，跟我一同上去吧！父王是這么規定的，你必須遵守父王的命令！”

穆恩王子時常來探看月光公主的事情，斯耨國王早早就知道了。他畢竟是王子的父親，見王子日漸消瘦，于心不忍，所以也就不追究此事，只是叮囑克勞德盯緊穆恩王子，別讓他找機會救走月光公主。克勞德心地善良，知道王子與公主有許多話要說，一直不愿跟著王子同去通天閣，王子清楚他的心思，也不勉強他。不知道今天為什么，王子竟一再要求他一同上去，他稍稍猶豫了一下，道：“好吧。”

兩人爬上鷹背之后，伊枸振翅高飛，只一會兒便停在了通天閣的圍墻上。穆恩王子和克勞德跳到地面上，月光公主聽到聲音，已經走出了房門。她多美啊！她的皮膚像是月霜，她的金發好似日光，她的明目猶如星辰，她的嘴唇恰似櫻桃！她步履輕輕，她腰肢盈盈，她衣袂飄飄，她明眸汪汪！穆恩看到這一幕，鼻頭一酸，說道：“親愛的夢莎，你真美。”

月光公主愁容滿面：“親愛的穆恩，我真是不愿意在這里待下去了。”她見克勞德也跟著上來了，說這句話時稍微猶豫了一下。

“我會帶你走的。”穆恩王子說話時，向克勞德望了一眼，道，“克勞德，對不住了。”話才說完，穆恩王子已經轉身撲到克勞德面前，將一粒藥片灌入了他的口中。

“殿下，您這是？”克勞德咽下藥丸，惶恐地問道。

“克勞德，沒事的，只是一粒強效的催眠藥，一天后就會醒的。”

“殿下，你要……”

“我要帶夢莎離開這里。為了父王不責怪你，只好這樣了。”穆恩說話時，克勞德已經倒在了地上。

“夢莎，我帶你離開這里。”穆恩深情地看著月光公主。

“可是我們要怎么離開這里？”月光公主看了看站在墻頭的伊枸，“你打聽到驅使伊枸的咒語了嗎？”

穆恩搖頭道：“驅使伊枸的咒語是一串密鑰，變化多端，只有父王知道，連克勞德也只是遵命行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月光公主迷惑道：“那我們怎么才能離開這里？”

“夢莎，你聽說過嗎？隔著大海，瑞安勒忒洲的對面是一塊叫做沃楚洲的大陸，那里居住的人們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穆恩沒有回答月光公主的問題。

“我聽說過，可那只是個傳說。”

“夢莎，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帶你去！”穆恩走近月光公主，輕輕捧起了她的臉，輕聲問道，“親愛的夢莎，你愿意嗎？”

月光公主被這柔情感染：“我愿意，可是……”

“可是我們無法穿過驚濤海、四獸洋，是不是？”穆恩接過月光公主的話，“夢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不用怕，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帶你去。”

月光公主笑了起來，通天閣幽幽的燈光跳躍著，也為這美麗的笑容而迷醉。

穆恩吻了吻月光公主，隨后抱住了她，在她的耳旁低聲道：“夢莎，我愛你，我愿意變作你的翅膀，帶你離開這個孤獨空寂的地方。”

月光公主覺得穆恩抱得她好緊，有些不舒服，正要掙脫，卻看見穆恩全身放出銀白色的光芒，只一會兒，穆恩的身軀消失了，滯留在空中的是一對雪白的翅膀。

“穆恩！穆恩！”月光公主驚恐地叫了起來。

“別怕，夢莎，我在這里。”

聲音由那對翅膀傳來，還沒等月光公主回答，那對翅膀已緩緩飄到了她的身后，她背部像是被什么東西吸住一般，雙腳緩緩離地，整個軀體漸漸飄了起來。她四處望了望，發現身體兩側有一雙雪白的翅膀在緩緩地揮動，白色的羽毛間雜有幾根彩色的羽毛，分外醒目。

“夢莎，我就是你的翅膀，帶你飛去海洋的彼岸，在那里，你將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生活，再也不用理會世間的傾軋。”

月光公主流著眼淚：“可是我只想看到你。”

“夢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是你的翅膀。”

“我不要翅膀。”月光公主淚眼婆娑。

“親愛的夢莎，有了這對翅膀，你就能飛過驚濤海和四獸洋，你就能到達沃楚洲，你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再也不用囚禁在這凄冷孤寂的通天閣。”

“親愛的穆恩，我向往自由，可是我不能沒有你。”

“不用擔心，高貴美麗的公主。我登上埃蘭德島，見到了哈瑞肯巫師。她聽到你的故事后，對我父王偷襲暗算的行徑非常憤慨，答應讓我變成一對翅膀，帶你離開這可惡的囚牢。可是只有十九天，十九天后，哈瑞肯的咒語就會自動解除。”

月光公主聽了這話，轉悲為喜，擦了擦眼淚，興奮地問道：“就是說，我們只要能在十九天內度過海洋，你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我們就能在沃楚洲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是啊，快把淚水擦干！快把翅膀揮舞起來！我們必須趕快出發，盡早到達美麗的沃楚洲。”

月光公主笑了起來。她揮動雪白的翅膀，飛過了通天閣外矮矮的圍墻，她看到東天那輪殘月漸漸升高，她看到蒼茫的大地被團團影影的林木覆蓋，她看到滿天的星斗向她眨著眼睛，她聽到從海邊傳來海浪的聲音，還有高空的夜風從耳旁吹過的聲音。

“好美。”穆恩道，“親愛的夢莎，你知道嗎？東方有個遙遠的國度，傳說有一種叫做大鵬的鳥，它的背，不知道有幾千里，它振翅高飛的時候，翅膀就像是垂天的云彩，海水被擊起三千里的大浪，一瞬間就可以到達九萬里的高空。我一直想象自己能夠生出一對翅膀，在遼闊蒼茫的天地間逍遙地翱翔，今天我終于實現了這個美麗的夢想。”

月光公主聽著穆恩的陳述，飄飄然覺得自己也像是傳說中的大鵬，正翱翔在無邊無際的蒼穹之間。她陶醉在飛翔的迷夢中，突然聽到身后一聲凄厲的長嘯，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

穆恩道：“好像是伊枸的聲音。”

“它怎么了？從來沒聽到它這么凄厲的叫聲。”月光公主秀眉微蹙，不知道通天閣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

“夢莎，快點飛吧，父王應該已經發現我們逃走了。”

2 驚濤海

月光公主聽了穆恩王子的話，努力地揮舞著翅膀，她再也不愿意像囚犯一樣被禁錮自由，她要遠遠地離開瑞安勒忒洲，她想象著自己和穆恩在沃楚洲無憂無慮地生活，心中便澎湃起一股追求自由的熱情，誰都不可能將這股熱情澆滅，斯耨不行，上帝也不行。

“太陽！”穆恩道，“夢莎，快看！太陽出來了！”

月光公主陶醉在自己的熱情中，被穆恩一喊，這才看到東方遙遠的海面上射出千萬縷紅光，朝陽剛剛從暗藍色的海中冒出一截紅彤彤的腦袋，海面被染成了血一樣的紅色，那紅色由遠及近，越來越淡，到近海時，只剩下一層淺淺的羞紅。

月光公主內心充滿了歡悅，揮動翅膀的力量又加大了一些。她回頭望了望霧幽國，見陸地漸漸離她遠去，想到紫旭國已經被斯耨吞并，心里又不由得生出幾分悲哀。

她很想為她的家族復仇，她復仇的欲望在她被囚禁的時候一度支撐她活了下來，那時她以為連穆恩也不過是在利用她，她渴望有一天能消滅霧幽國這個罪惡的國度。可是那時的她，連逃走都不可能，更何況是殺掉殘忍兇狠、陰險卑鄙的斯耨呢？

當復仇的希望也漸漸渺茫的時候，她覺得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就在那時，她聽到了穆恩的告白，而這成為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讓人間的丑惡見鬼去吧！”她想。

此刻太陽漸漸升高，在海水中褪去初生時的彤紅，化作無數金光，灑向整個世界，天地的色彩猛然間明朗起來。海浪拍打著海岸，海岸線起伏不定，像是一條扭動著身體的巨蛇，一邊是郁郁蔥蔥、連綿無際的森林，一邊是碧波粼粼、浩渺無邊的大海。

“穆恩，好久沒有看到這么美的日出了。”月光公主雙目含笑，伸出右手，輕撫著左翼的羽毛。通天閣本來是觀賞日出的好去處，可是身陷囹圄的人，哪有什么心情觀賞日出？此刻她自由了，飛翔在湛藍如洗、無邊無際的天空中，似乎她的心也跟著純凈起來、寬闊起來。

“小心！”穆恩喊道。

月光公主抬頭時，見一股旋風卷著海水向她打來，她振翅高飛，這才躲過滔天巨浪。“到驚濤海了嗎？”月光公主驚恐地問道。

穆恩道：“這就是驚濤海。”

“為什么剛才沒有看到？”

“驚濤海非常奇怪，還沒進入這片海域的人什么也看不到，以為風平浪靜，可是一旦進來，狂風不斷、海浪翻滾，幾乎沒人能活著離開。霧幽國許多漁民就是這樣無緣無故失蹤的，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來這里了。”

正說話時，月光公主看到一圈圈颶風將海水旋起，不斷向他們靠近，剛才萬里無云的晴空此時已經昏暗不見，暴雨傾盆而至，她的翅膀沾上了水，揮動起來非常吃力，而颶風中心不斷生成，一個個全向他們的方向靠攏。突然，月光公主一聲慘叫，身不自主地卷入一道旋風，隨著風與浪，不斷地旋轉、旋轉，她只覺得頭暈，似乎看到風暴中心有一處綠意盎然的小島，不過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在這漫天的黑暗中，在這無邊的風暴里，在這冰涼的海面上，月光公主隱約看到一縷光線從自己的身體里射出，那光線漸漸變寬，漸漸變強，不一會兒，變成了一把光之利劍，將四處的黑暗與風暴統統驅散得無影無蹤。

“這是怎么回事？”月光公主抖擻了一下翅膀上殘留的水珠，飛翔在離海面不遠的空中。

“夢莎，上帝在護佑我們。”穆恩道。

“愿上帝一直伴隨著我們。”月光公主在胸前畫個十字，虔誠地向上帝祈禱。

“穆恩，你不是登上埃蘭德島了嗎？你怎么渡過驚濤海的？也是上帝的護佑嗎？”

“也許是吧，和今天的情形差不多。”穆恩道，“夢莎，不要停留了，我們的時間不多，趕快飛翔吧。”

月光公主不敢逗留，她必須在十九天內趕到沃楚洲，否則一旦穆恩身上的咒語失效，他們倆就只能葬身魚腹了。她在無人的小島上采了些果子吃，做短暫的歇息之后，帶上一些果子路上充饑，就又匆匆振翅高飛。

如此日夜交替，到第八日的清晨，她實在飛不動了，疲憊讓她面容憔悴，她需要休息。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個光禿禿的小島，心中生出些許希望，趕忙飛了過去，等到雙腳落地踩到堅實的土地時，她覺得踏實和愉悅。

“終于可以歇息一會兒了。”

“親愛的夢莎，辛苦你了。”

月光公主笑道：“不辛苦。”她擦拭了一下頭上的汗水道，“也不知道現在到了哪里？”

“過了驚濤海就是四獸洋。夢莎，一定小心點，這片海域有四只怪物，個個兇殘無比，很難對付。”

月光公主有些害怕：“可是我們什么武器也沒有，萬一來了怪物，除了往高里飛，還能有什么辦法？”

“夢莎，你看看翅膀內側。”

月光公主展開翅翼，細細打量著那對翅膀，道：“沒什么特別的，有幾根彩色羽毛，很漂亮。”

“一共幾根？”

“我數數看。”月光公主伸著食指點點右翅，又點點左翅，道：“左邊是三根青色、三根紅色，右邊是三根黃色、三根黑色，一共十二根彩色羽毛。”

“夢莎，這些羽毛是巫師送給我們的禮物，它們能夠幫助我們戰勝怪獸，但你一定要記得，在我們還沒到達沃楚洲之前，最少要保留兩根黑色羽毛。”

穆恩的聲音很嚴肅，月光公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但她已經清楚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一點也不能馬虎。

“可是……”月光公主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可是萬一遇到的怪物太強大，不得不用，哪可怎么辦？”

“夢莎，不用怕，到時你仔細聽我的指揮，我們一定能夠到達沃楚洲！”

月光公主聽到這鼓舞人心的話，心中坦然許多，雖然疲憊，想到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她不由得揮起雙手跳起舞來。她旋轉舞動，裙裾也跟著她一起翻飛，雙翼上雪白的羽毛輕開輕合，似乎也要跟著一起跳起來。可是，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有些眩暈，覺得腳下的土地似乎在晃動，一個不留神竟跌倒在了地上。

“夢莎，你怎么了？”

“這小島好像在晃動。”月光公主坐在地上，感覺到晃動越來越劇烈，而且小島似乎在漸漸上升，露出水面的部分越來越大。她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那小島如飛箭一般在海中移動起來，她好不容易站定，立馬又跌倒在了地面上。

“夢莎，飛起來，快飛起來！”

“穆恩！”月光公主揮動翅膀，匆匆往高空飛去，“這小島有些古怪。”

“這不是小島，這是斯普瑞林，是一只貪婪的巨鯊！”

月光公主不由得一驚，恐懼讓她忘記了疲憊，她鼓足力氣，奮力高飛。當她俯視海面時，看到水下一片巨大的陰影在快速地移動，還沒等她喘口氣，那條巨鯊探出頭來，猛地從海水中躍上天空，張著血盆大口，明晃晃的牙齒發出森森寒光，轉瞬已撲到她的面前。

“快往高里飛！”穆恩焦急地喊道。

月光公主用盡了全力，可是僅僅巨鯊躍出海面時帶來的那股疾風，就已經讓她無法動彈，她既飛不高，就只好借著疾風的力量向巨鯊的側面移去，這才勉強躲過被鯊魚吞噬的危險。她看到巨鯊雖然躍出海面足有幾十米高，但仍有近一半的身子浸在海中。巨鯊躍起時，勢道非常猛烈，此時雖然沒有撲捉到獵物，卻仍舊繼續躍出海面百余米，才“噗通”一聲跌入水中，但見幾千米之內的海面都翻滾起來，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夢莎，沒事吧？”

月光公主搖搖頭，幾縷金發粘在她挺拔的鼻尖上，海水混著汗水從她的額頭上滑落，顯得瘦弱憔悴，讓人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她咬咬牙，道：“沒事的，我們一定能夠戰勝這怪物。”

她繼續向前飛，見那巨鯊在海中飛一般跟著他們游動，等她實在飛不動時，那怪物猛然間又躍出水面向她撲來，這一次，它躍得更高，月光公主雖然做了充分的準備，卻仍舊被它一口吞進了口中。

“夢莎，拔一根青色的羽毛。”

月光公主的身體已經全部進入了巨鯊口中，巨鯊的舌頭來回游動，她也跟著來回晃動。她沒有時間猶疑，如果鯊魚巨口咬合的話，那她必死無疑。

她迅速拔下那根青色羽毛，聽到穆恩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咒語，那根羽毛立刻變成了一根圓柱形的鐵箍。那鐵箍不斷變粗、變長，不一會兒，上端頂住了巨鯊的上腭，下端深深插入了巨鯊的舌頭，月光公主環抱那根鐵箍，才沒有繼續滑進巨鯊的食道。巨鯊的血盆大口無法合攏，氣急敗壞地在海中飛馳。

月光公主不知自己被帶著游了多長時間，直到巨鯊疲累后，速度慢慢降了下來，她才有機會扶著鐵箍站了起來。

“夢莎，再拔一根青色羽毛。它將會變成一只無堅不摧的鐵錘，你用它將這怪物的牙齒一顆顆的敲下來。”

月光公主照著他的話做了，果然得到一只鐵錘。

“為什么要敲掉它的牙齒？”月光公主問道。

“斯普瑞林是貪婪的化身，它的牙齒無堅不摧，也是它貪婪的根本，只要敲掉它的牙齒，它就會灰飛煙滅。”

月光公主看著那一顆顆白森森的牙齒，心中生出恐懼，可是轉念又想，這些不過都是貪婪和欲望，她的國家就是在斯耨的貪婪和欲望中毀滅的，她決不能容忍這貪婪與欲望的化身繼續存在。

她揮起鐵錘，挨個砸了過去，每砸一錘，就聽到巨鯊一聲凄楚的慘叫，而那些被砸掉的牙齒幻化成一團團青色的氣體，懸浮在巨鯊的口中，漸漸聚在一起，變成了一顆小小的青珠。

等到最后一顆牙齒被砸掉的時候，巨鯊猛地躍出水面，身體砰然一聲巨響，也是在那一刻，月光公主逃出巨鯊的口中，看到從它的腹中跌落出許多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魚類，砰砰然全部掉進了海中，有一些被囫圇吞下、不及嚼碎的魚類竟然還活著，一落入水中，立刻歡快地游動了起來。

月光公主驚訝地喊道：“斯普瑞林肚子里藏著這么多魚兒。”

穆恩道：“貪婪是它的本性，即便消化不了，它也什么都往下吃。”

月光公主唏噓不已，突然看到巨鯊碎裂的尸身化作五彩繽紛的花瓣，紛紛跌落在湛藍的海面。

那時正是日上中天，天分外澄明，不知是海水倒影著晴空，還是晴空倒影著海水，總之水天一色，分不清天空是大海，還是大海是天空。此刻，海面上飄浮著千萬片花瓣，打破了方才的水天混一，又有銀白色的魚兒時時躍出海面，為這平靜浩瀚的海洋平添出一股別樣的景致。

月光公主看得入迷，高興地叫道：“穆恩，好美！”

可是這一切僅僅持續了幾分鐘，月光公主就覺得越來越熱，所有的花瓣漸漸開始干枯，不一會兒，花瓣竟一片片地燃燒起來，像鬼火一樣在海面上跳躍，整個海洋頓時變成了火的世界。

“薩莫來了！”穆恩的話語有幾分驚訝，但更多的是鎮定。

月光公主剛才與斯普瑞林一場惡戰，此刻筋疲力盡，聽穆恩這么說，知道又一個怪物要來，但她畢竟不清楚那是一只什么樣的怪物，于是問道：“薩莫是誰？”

“是一條殘忍的惡龍，會噴出高溫的火焰，這些花瓣應該是它燒著的吧。”

“它在哪里？”

穆恩道：“已經來了。”

3 四獸洋

月光公主遠遠望去，果然看到一條蛇狀的怪物正向他們飛來，那怪物的速度極快，轉瞬間已經能夠看到它的全貌。它的雙眼如燈，全身披著紅彤彤的鱗甲，呼吸時有一團火焰在嘴唇附近忽進忽出。

“夢莎，你會游泳吧，快跳進海里。”

月光公主俯沖直下，靠近海面時，收起羽翼，“噗通”一聲扎入海中。

“深一些，不然還是會被惡龍燒著，我們從海下面游過去。”

月光公主不敢稍有停歇，按著穆恩王子的話迅速游向深海，可她心里其實非常害怕。她說道：“穆恩，我在水里待不了多長時間，那該怎么辦？”

“拔下一根黃色羽毛，它會供給你所需的氧氣，它能讓黑暗的海底猶如白晝。”

月光公主深入水面很久了，早已覺得喘不過氣來，要是再想不出辦法，就只好返回海面，面對那條殘忍的惡龍薩莫。此刻猛然間呼吸到新鮮的氧氣，就好像是在炎夏的天氣找到了一處綠蔭重重的勝景，分外舒服愜意。

“真好，我們可以從海里穿過四獸洋，這樣就不用害怕那條惡龍了。”她剛剛走在死亡的邊緣，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想著如何逃生，直到這時才有機會欣賞海底的景色。

這是一個多么美麗的世界！月光公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描述她眼前的景象！五彩繽紛或者色彩斑斕不足以形容它的流光溢彩，千奇百怪或者匠心獨運不足以形容它的巧奪天工。

那眾多說不上名來的游魚——或者不能稱之為魚——或扁或圓，或長或方，或鮮紅如血，或潔白勝雪，或千萬種色彩聚于一身，或純凈的像是一層透明的水膜！各種各樣的動物發出各種各樣的光芒，穿梭在奇形怪狀的珊瑚礁石之間，閃爍奪目，比黑夜的星空多了幾分斑斕，比繁華的燈市多了幾分寧靜。

“穆恩，要是我們能一直住在這里，那該多好啊！”月光公主看到一只巨型的礁石，一群鮮黃色的游魚組成魚陣，在附近來回穿行。

她好奇地游了過去，等到近些，才發現原來是一條巨大的沉船，不知道哪些可憐的人們在這里丟了性命。船身附近到處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碎瓷，有一些沒碎的罐子瓶子，成了動物的巢穴，游魚進進出出，忙碌地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家。

最吸引眼球的是船身中間一只極大的瓷器，正對她的是側面，色彩非常艷麗，是一件極為精致的工藝品，奇怪的是，這瓷器非但沒有破碎，周身甚至連一條裂紋也沒有。

“真是奇怪！”月光公主游到瓷器旁邊，在附近細細打量起來，她從側面繞到瓷器正面，見瓶口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里面的東西，她正要伸頭進去看看，聽到穆恩急切地喊道：“夢莎，快離開這里，這應該是奧特姆的巢穴。”

月光公主猛地往后竄了一截，她其實沒有聽清楚穆恩王子的話，只是被他突然的叫聲嚇了一跳。

“奧特姆？”

“是一條狡詐的章魚。它現在搞不好就在縮在這個瓷器里，咱們繞過它盡快走吧。”

月光公主正自發愣，突然覺得自己的右臂似乎被什么東西吸住了，定睛一看，是一條從瓶口伸出的軟乎乎的肉臂。這怪物果然躲在瓷器里，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盯上了她，她心生恐懼，使足力氣，竟無法掙脫。

“穆恩，怪物吸住了我的胳膊。”她大聲喊道。

“哦，夢莎，那是奧特姆的腕足。它已經發現了我們，正要向我們發動攻擊。”穆恩焦急地說道，“趕緊拔下左翼那只黃色的羽毛，它將變成一把鋒利的寶劍，會助你砍斷奧特姆那長滿吸盤的腕足。”

月光公主用左手吃力地拔下黃羽，見那羽毛瞬間化作一柄威風凜凜的寶劍，她揮劍砍向奧特姆那惡心柔軟的腕足，只見那條腕足“嗖”的一聲縮進了瓷器。

“夢莎，快走！”

月光公主極快地遠離這艘沉船，游過好一陣子，回頭望了一眼，見奧特姆竟然沒追過來，心里正在慶幸，卻看見從瓷器瓶中猛地閃出一只巨大的章魚，正是奧特姆，八條腕足張牙舞爪地向她的方向游了過來。

“快走！”穆恩急道。

月光公主見奧特姆的速度非常快，離她越來越近，說道：“穆恩，在水里我們不可能比她游得還快，一會兒就會被追上的。”

“去海面吧。”

“可是薩莫守在海面上？”

“既然奧特姆已經暴露了，我們也就沒辦法從海中穿過四獸洋，總要去海面的。走吧，我們能夠戰勝那條惡龍。”

月光公主點點頭，眼見奧特姆又離她近了一些，顧不得許多，使勁全力向海面游去。她剛浮出水面，又回頭望了一眼奧特姆，見它已經被自己甩了很遠，她心里覺得奇怪，說道：“它好像沒想追上我們。”

“不管它了，小心點，薩莫應該還在附近。”

月光公主四處望了望，見遠遠一條飛龍，正是薩莫，如一道閃電向這里飛來！她揮動了一下翅膀，勉強飛了起來，海面上還留著薩莫噴火過后的余溫，只一會兒，翅膀便烘干了，她終于可以展翅飛翔。

“夢莎，拔下一根紅色的羽毛。”

月光公主照著做了，見穆恩不再說話，疑惑道：“這樣就行了嗎？”

“等等，薩莫馬上就要來了。”

月光公主飛到高空，那條惡龍轉瞬間已到了他們面前，相距不過百米，她早已被撲面而來的一團炎熱包圍，卻無處可逃。薩莫喘著氣，呼出一團又一團火焰，那火焰化作火球，一個個直向他們飛來。

“夢莎，將羽翮對準火球。”

月光公主急忙照做，但見從翎管中激射出一股冰流，寒冷無比，那些火球遇到冰流，便迅速冷卻，化作一團氣體消失。月光公主起初不大熟悉，有些火球往往沖過冰流連綴的網絡飛到她的面前，她只好快速躲閃，有幾次差點被傷到。到后來，薩莫吐出的火球幾乎全被擋在外圈，再也無法靠近她的身旁。

惡龍久攻不下，氣急敗壞，發出可怕的長嘯，那聲音響徹在空蕩蕩的海面上，久久不能散去。它口中的火球越噴越大，身上發出鮮血一般的紅色，千萬道紅光遍灑海面，炙烤得海面熱氣蒸騰，轉瞬間茫茫海上飄起一層銀魚的浮尸。月光公主憑著紅羽發出的千萬道冰流才勉強沒有被那股高溫烤死，可是惡龍的力量極為強大，冰流罩成的保護圈越來越小。

“這惡龍太殘忍了！”月光公主目力所及的海面上全是魚尸，她的內心被痛苦淹沒，她無法對這殘忍視而不見。可是她多么無助，她自己正被惡龍漸漸逼到海面，身體馬上就要浸入海中。

“夢莎，堅持住，想想美麗的沃楚洲吧！想想那里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吧！”穆恩像是一位充滿感情的詩人，在最危急的時刻，給她活下去的希望。

月光公主咬了咬嘴唇，幾乎不曾咬出血來。她拼著一口氣，一定要打敗這惡龍，一定要飛到沃楚洲。不知是精神的力量還是上帝的護佑，她突然覺得心頭澎湃著一股強大的能量，這能量伴著她的勇氣和力量，傾注到那根紅羽，只見羽翮射出的冰流瞬間增大了很多倍，漸漸將惡龍的火焰逼退。

惡龍薩莫剛才還洋洋得意，此刻漸漸焦急起來，如燈的眼睛中流露出驚恐和懷疑，也就是在此時，冰流壓過火焰，直沖向惡龍的身體，一瞬間，那惡龍被冰封在了冰雪之中。

月光公主懸著的心剛剛放下，突然覺得全身都被什么東西纏住了，方才惡斗薩莫，根本沒有注意，此時細看，原來竟是奧特姆趁著他們兩敗俱傷的機會，想要漁翁得利，這真是一只狡詐的怪物。

“穆恩，怎么辦？我只有拿著羽毛的胳膊能動，我被這狡詐的章魚奪取了行動的自由。”

“夢莎，你看看能夠到另一根紅色羽毛嗎？”

月光公主扭頭看了看：“翅膀被緊緊地箍住了，根本看不到內側。”她使盡力氣，試圖將翅膀舒展一些，好讓這只還能活動的手碰到，可是努力了好半天，翅膀也只是沿著箍住它的腕足內側滑動了一點點距離。

這時，奧特姆開始移動，怕是要將她拖到它美麗的瓷器巢穴中享用一頓豐厚的午餐吧！它的腕足在游動時稍有放松，吸盤的吸力減小了一些，她的翅膀才能夠趁機移動一個較大的距離。

月光公主看見了被腕足壓住的半截紅色羽毛，她什么也不想，張口便朝那軟乎乎的肉上咬了一口，那腕足吃痛，猛地一縮，紅羽全部露了出來，月光公主迅速拔下羽毛，聽到穆恩念念有詞，羽毛瞬間化成一個鋼圈，除過手柄部分，外圍全是密密麻麻的尖刃。她揮舞鋼圈向奧特姆的八條腕足劃去，聽到怪獸一聲聲的慘叫，它的腕足“嗖”的一聲全部縮了回去。

月光公主獲得了自由，手握鋼圈，繼續跟這怪物作戰，沒想到它噴出一股墨汁，染黑了海水，又借著從體管噴射而出的一股激流反力迅速逃逸。月光公主將鋼圈向著它逃跑的方向扔去，那鋼圈被哈瑞肯施了咒語，在穆恩的操控下往復旋轉，只聽到奧特姆發出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

月光公主飛向空中，望著那一大片黑墨一般的平靜海面，突然，那狡詐的章魚躍出水面，鋼圈緊隨其后，只見章魚八條腕足在空中胡亂飛舞，過不得一時，砰然一聲巨響，章魚軀體化作千萬片黃葉，一片片全落在了廣闊的海面上。從這些黃葉上升騰起一團團黃色的氣體，漸漸聚在一起，變成了一顆小小的黃珠。

“這是什么？殺死斯普瑞林的時候好像也有，是一顆青珠。”

“這是‘狡詐’匯成的邪惡的圓珠。”穆恩答道。

“那青珠就是‘貪婪’匯成的了？”

“是的，美麗的公主，扔掉這邪惡的東西吧。”

“穆恩，不能扔掉！如果它們聚集在一起，再變成怪獸的話，又有許多人要被殺掉了。”

月光公主沒有聽從穆恩王子的建議，她收回鋼圈，見被冰封了薩莫仍然滯留在空中，她將鋼圈扔了過去，一碰到冰層，那惡龍立馬碎成千萬粒冰屑，嘩啦啦跌入海中，像是夏日里紛落的冰雹。同樣，那冰雹中滲出一團團紅色的氣體，漸漸聚在一起，變成了一顆小小的赤珠。

“可惜青珠我沒收集到，不知又要傷害多少人。”月光公主嘆了口氣，正要準備向前飛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說道：“親愛的月光公主，你真是一位善良高貴的美人，青珠在這里，送給你吧！”

月光公主聽到那聲音不是穆恩，又見四周沒有一個人，只有眼前浮出一顆青珠，正是那“貪婪”匯成的罪惡之珠。她疑惑道：“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哦，親愛的穆恩王子，你不向她引薦一下我嗎？”那聲音陰陽怪調，聽起來非常的可怕。

“夢莎，她是哈瑞肯巫師。”

“哈瑞肯巫師？哦，你就是哈瑞肯巫師，是你救我離開通天閣的嗎？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月光公主高興地說道。

“哦，親愛的公主，你是第一位這么夸我的人。”

“那您趕快現身吧，我真想看看你慈祥和藹的樣子。”月光公主迫不及待地四處搜尋著哈瑞肯的蹤影，可是茫茫大海，哪有一個人影。

“哈哈。”哈瑞肯笑道，“你很快就能看到我了，不過現在可不行，我離你有很長一段距離，聲音是我用魔法傳送過來的。”

“啊，你真是一位充滿神力和愛心的好人。我到達沃楚洲后，一定每天向上帝祈禱，祈求他將幸福、長壽、快樂統統賜福給你。”

“真是個美麗的姑娘，等你打敗四獸洋的最后一個怪獸后，那時再許下你誠摯的愿望吧！”

“不知道第四只怪獸長什么樣子？”月光公主好奇地問道。

“你們已經見過了。”哈瑞肯道。

“我們見過嗎？”月光公主瞧著穆恩道，“哈瑞肯說我們見過第四只怪獸，我怎么不知道！”

穆恩道：“哈瑞肯，我們打敗了貪婪的斯普瑞林、殘忍的薩莫和狡詐的奧特姆，但是從來沒有見過第四只怪獸。”

哈瑞肯冷笑道：“你們看這里。”

4 逍遙門

月光公主與穆恩正自納悶，突然間，一張巨大的屏幕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屏幕中一團墨黑，場景似乎是一座高山，樹影團團，隱約看得見一座圓柱形的建筑矗立其間。

“通天柱！”穆恩叫道。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時常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探望月光公主，這場景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了。

果然，通天柱漸漸在屏幕中放大，通天閣窗洞發出的燈火忽明忽滅，閣子四圍的矮墻上站著一只黑羽雄鷹，正是伊枸。

只聽伊枸一聲凄厲的慘叫，兩只眼睛放射出銳利的光芒，雙翅一振，滿身黑羽瞬間脫落，紛紛揚揚如一片片被染黑的雪花。黑羽脫落的時候，伊枸的身軀猛然膨大了好幾倍，只一眨眼的功夫又長出一身雪白的羽毛，在黑夜中分外醒目。

它揮動翅膀，繞著通天閣飛了幾圈，突然俯沖而下，兩只鐵爪抓住通天柱的中段，使勁往上一提，竟將通天閣連地基一齊拔起。它奮力振翅，不可思議地拎著這耗時十五年建成的圓柱向著西北方向飛去。

“伊枸去了霧幽城堡？”穆恩失聲喊道，“哈瑞肯，它想干什么？”

屏幕中，伊枸抓著通天柱來到了城堡的位置，窗洞射出昏暗的光芒，透著陰森的寒氣。只見伊枸飛到城堡正上方的時候，雙爪一松，通天柱“嗖”的一聲墜落下去，霧幽城堡轟然坍塌，轉瞬間變成了一片廢墟。

“啊，父王！母后！”穆恩痛哭起來。他腦中閃過母后慈祥的臉龐，閃過父王老邁的身影。他雖然不恥于父王卑劣的行徑，可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即便他屠戮了紫旭國的王族，即便他囚禁了美麗的夢莎，穆恩也從來沒想要他死。

可是，這只長著天使般翅膀的雄鷹，竟在一瞬間將他所有的親人殺死了，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哈瑞肯，救救他們！”穆恩急道，“快去救救他們！”

“來不及了，這一切都發生在你帶著月光公主離開通天閣的那個夜晚。”

穆恩想起了克勞德，這個可憐的老人，一定是被可惡的伊枸從幾十米的高空摔了下去。他給他喂藥，無非是想減輕他看守月光公主不力的罪責，沒想到卻讓他白白賠上了一條性命。穆恩心里很亂，歇斯底里地向哈瑞肯喊道：“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月光公主一直凝神看著屏幕，見到斯耨死了，心里有幾分高興，可是聽到穆恩聲嘶力竭的喊聲后，心中又不由得悲傷起來。她不知道該不該勸解他，更不知該怎么勸解他。

“哈瑞肯，你這惡魔！”穆恩叫道。

“哦，穆恩殿下，你這樣的語氣，我非常不喜歡，害死你家人的是伊枸。啊，不對，不應該叫做伊枸，它的名字叫文特，也就是你和月光公主期待已久的第四只怪獸。”

穆恩情緒非常激動，月光公主覺得那雙翅膀在顫抖，隨即發出可怕的喊聲：“你欺騙了溫德國王，你毀了他親手創立的王國。”

“穆恩殿下，你知道的，我如果對溫德國王說了假話，即便得到那顆玲瓏心，也不會有任何靈力。”

月光公主心中納悶：“什么是玲瓏心？”正待要問，聽見穆恩吼道：“你說謊！”

哈瑞肯冷笑道：“我讓溫德國王建一座通天柱，只要通天柱不倒，霧幽國就不會滅亡。誰知道他的后人如此傲慢，竟然敢在祈求上帝護佑的通天柱上囚禁犯人，這是對上帝多么嚴重的褻瀆。”

“那伊枸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說文特吧？這個小可愛太傲慢了。”哈瑞肯嘿嘿笑了兩聲，繼續說道，“我如果不在它身上施加咒語，它怎么會愿意供人驅使，為霧幽國守護通天柱。”

“可是它身上的咒語解除了，它將宏偉壯麗的通天柱連根拔起，它將莊嚴肅穆的霧幽城堡變成了廢墟！”穆恩大聲質問道，“難道你想告訴我，它身上的咒語不是你解除的嗎？”

哈瑞肯哈哈大笑：“幫它解除咒語的不是別人，正是你！”

穆恩一陣茫然：“怎么可能？”

“咒語只是暫時封存了文特的記憶，那天晚上，你當著它的面變成了一對雪白的翅膀，帶著月光公主展翅高飛。這樣的場景一下子就揭開了封印，它的傲慢被瞬間激發，而百余年供人驅使的屈辱讓它對霧幽國充滿仇恨。”哈瑞肯發出了一陣詭異地笑聲，“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不需要我再敘述一遍了吧。”

穆恩終于明白了，原來一切都是哈瑞肯早就安排好的，所謂幫他救走夢莎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他的國家已經毀了，他的親人已經死了。

“啊，你這惡魔，我要用利劍刺穿你的喉嚨！”

“穆恩殿下，還是先用你的利劍刺穿文特的喉嚨吧！哦，你看，這小可愛已經來了。”哈瑞肯冷笑了兩聲道，“文特天生帶著一份傲慢，甚至無法容忍別人弄臟它一根羽毛，可是你竟然無視它的存在，在它眼皮子底下將這位善良高貴的公主從它看管的囚牢中帶走了，怨不得它要生那么大的氣。”

“傲慢？”穆恩大聲笑道，“我要剃光它雪白的羽毛，讓它的傲慢如同它的羽毛脫落一地，我要讓這惡魔的靈魂灰飛煙滅！”

月光公主回頭望時，果然看見一只全身白羽的雄鷹正朝他們飛來，急道：“穆恩，文特來了。”

“高貴的王子和公主，我在埃蘭德島恭候兩位大駕，現在你們還是先陪那只可愛的大鳥玩一玩吧。”

這之后，哈瑞肯沒再說話，海面上只有風吹起海浪的聲音。

月光公主見文特越來越近，焦急地問道：“怎么辦？”

穆恩冷笑道：“來的正好。我一定要讓這只傲慢的惡魔魂飛魄散！夢莎，拔下一根青色羽毛，一根紅色羽毛，一根黃色羽毛，一根黑色羽毛。”

月光公主依著穆恩的說法，將四根羽毛捧在手里，穆恩念起一串奇怪的咒語，不一會兒，那四根羽毛飄在空中，融合在一起，漸漸蛻變成兩根白色羽毛。月光公主拿起其中一根，將另一根收了起來，聽到穆恩又念了幾句咒語，手中那根白色羽毛瞬間變成了一張銀弓。

“夢莎，對準那只傲慢的雄鷹，開弓！”

文特離他們只有百米左右的距離了，它扇動翅膀時激起了強烈的氣流，月光公主覺得連喘氣也有些困難！可是她不能放棄，為了他們在沃楚洲無憂無慮的生活，她必須戰斗。她用盡全力拉滿銀弓，那弓弦上便自動生出一枚光箭，她一松弓臂，光箭便如一道閃電，直射向那只雪白的大鳥。

文特遠途飛來，沒想到這么快就遭遇了這對叛逃的囚犯，一時措手不及，差一點被這光箭射中。它一聲長嘯，躲過光箭，展翅揮舞，海面頓時翻騰起滔天巨浪。月光公主毫無防備，被這股極強的氣流波直沖擊得退后了好幾百米。

“夢莎，你沒事吧？”

“沒事。”

月光公主清楚穆恩的心思，她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狠狠地教訓這只大鳥，那樣穆恩的心里也許能好受一些。

她重新操起銀弓，她不是愛神丘比特，她的光箭沒有愛，只有恨，她恨這給穆恩帶來痛苦，又囚禁了她一年多的幫兇。她不斷拉弓放箭，但見海面上頓時被千萬道光箭籠罩，密密麻麻，就算是蒼蠅也該被亂箭射死了。可是文特竟然躲過了絕大多部分的攻擊，只有可憐的幾支光箭碰到了它的身軀，卻沒有擊中要害，最多射落幾根羽毛。

文特看著掉落的羽毛，眼中露出可怕的兇光，它奮翅一揮，頓時狂風大作，光箭紛紛落入海中。文特一戰告捷，長嘯一聲，兩只鐵爪疾向月光公主抓來。月光公主無暇思考，拉弓一箭，這一下既準且狠，文特猝不及防，被光箭穿腿而過，吃痛之后迅速后退，在離月光公主幾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如此斗了一陣，月光公主漸漸疲乏，再也不能將光箭射成光網，眼見著文特再一次欺近身邊，她一時毫無辦法。

“夢莎，拿出第二根白色羽毛。”

月光公主正要照做，文特卻已欺到身后，她來不及躲閃，只好硬著頭皮回頭直沖過去。文特被這猛然的一沖嚇了一跳，速度不由得慢了下來，月光公主趁著這個機會，一個很敏捷的動作翻躍到了文特的背上。

文特大驚，一會兒斜飛，一會兒翻飛，總想將月光公主從背上顛下來，可是月光公主死死拽住文特的羽毛，拼命不放，堅持了許久，文特仰天長嘯，終于安靜了一些。

月光公主這才有時間拿出另一根白色羽毛，那羽毛入手就變成了一柄弧形的刀刃，她一見這刀刃便明白了穆恩的意思。她將刀刃沿著弧線的軌跡卡在文特的背脊，然后振翅離開。只見刀刃在穆恩的控制下，一寸寸劃過文特的羽毛，那羽毛一片片脫落，露出了文特疙疙瘩瘩的皮肉。

文特起初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覺得不舒服，等看到自己的羽毛一片片飄落時，眼睛中流露出極度的驚恐，可是它已經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了，弧形刀刃很快就剃光了它全身的羽毛。

它看著海中自己的倒影，凄然一聲慘叫，在轟隆一聲巨響后，它的身體幻化成千萬片雪花，一時間海面上飛雪紛紛，海風一吹，揚揚灑灑，十分壯觀。雪晴風止，空中漸漸聚起一團白色氣體，不一會兒凝成了一顆銀珠。

月光公主收起銀珠，見口袋中集齊了四顆圓珠，道：“穆恩，這些珠子怎么處理？”

穆恩道：“拔一根黑色羽毛，我要讓這些罪惡的珠子灰飛煙滅！”

月光公主拿出羽毛，只見四顆珠子從她的口袋中飄了起來，圍成一個小圈，那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并且不斷旋轉，珠子漸漸融合成了一個光團。

此時黑色羽毛從她的手中飛了起來，幻變成一把黑金匕首，迅疾地穿過那個光團，千萬道光芒從光團中飛射而出。不久，光漸漸弱了下來，再過了一會兒，光團完全消失，四顆珠子全都化成了虛無。

“穆恩，只剩下了一根黑色羽毛。”

“哦！”穆恩一聲驚叫，沉默片刻，隨后輕聲喊道：“夢莎——”

月光公主筋疲力盡，她實在太累了，連戰勝之后的喜悅也無法緩解她的疲憊。她緩緩揮動翅膀繼續飛行，聽到穆恩喊她，只輕輕應了一聲。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穆恩的語氣中含著幾分沮喪。

“什么事情？”

“一會兒我們將到達伏波海，那里有一道結界，名叫逍遙門，穿過逍遙門就是沃楚洲的近海。”穆恩停頓了一下，柔聲道：“夢莎，你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將竭盡全力穿過逍遙門嗎？”

月光公主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她心里忐忑不安，剛才穆恩和哈瑞肯的對話有太多怪異，似乎有許多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霧幽國第一任國王溫德去驚濤海求見巫師的故事，瑞安勒忒洲人人知曉，也不是什么秘密。溫德為籌建通天柱日夜勞苦，從驚濤海回來沒多久就去世了，這在瑞安勒忒洲一直傳為佳話，不知道激勵了多少王公貴族建功立業。

可是聽哈瑞肯的意思，似乎溫德國王曾經用什么東西與她交換，才得到了解除霧幽國魔咒的方法，那東西難道就是剛才他們提到的“玲瓏心”？

“穆恩，告訴我，什么是‘玲瓏心’？”

月光公主側頭看著左翼，等待著穆恩回答。

“告訴我，什么是‘玲瓏心’？”

月光公主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話，見穆恩仍舊不答，有幾分生氣，正要責備，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歡迎光臨埃蘭德島。”

月光公主循著聲音望去，見一個黑衣女巫手握魔杖，騎著掃把浮在前方，一輪圓月掛在女巫左側的夜空中。她這才注意到已是深夜，俯視海面，月光籠罩著的是一個被郁郁蔥蔥的草木覆蓋的海島，島中央有一座城堡，在這幽靜的夜里，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氣息。

“你是——哈瑞肯巫師？”月光公主語氣中有些不敢肯定。

黑衣女巫騎著掃把“嗖”的一聲來到月光公主面前，月光公主嚇了一跳，定神一瞧，看到一張敷著幽幽月光的丑陋的臉龐。

“哦，高貴的公主，你不是說要為我向上帝祈禱，將幸福、快樂、長壽統統賜福于我嗎？怎么看到我這張臉后就不愿意踐行自己的承諾了嗎？”

“那時我以為你是好人，可是你卻殺了霧幽國所有王族！”

哈瑞肯哈哈大笑：“真是一個善良的公主！我殺了霧幽國王族，不是好人，斯耨殺了紫旭國王族就是好人嗎？那個家伙，吞并了那么多國家還嫌不足，占領紫旭國用的完全是卑劣的陰謀，還傲慢的將戰俘囚禁在禮拜上帝的通天柱上，他有這么多罪行，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

月光公主并非在為斯耨打抱不平，她關心的只有穆恩，她甚至覺得哈瑞肯的這番話毫無瑕疵，完全是她想要說的。

“一切都是你這惡魔操控的！”穆恩突然說道。

“哦，親愛的穆恩殿下，是我將你變成了一對雪白的翅膀，是我讓你從通天閣救走了月光公主，是我給你那些施過咒語的彩色羽毛，你才能夠戰勝一個又一個怪獸。可是你這忘恩負義的人，竟然說我是惡魔。”

“不要再假惺惺了，打開逍遙門吧，我將會踐行給你的承諾。”

哈瑞肯冷笑了幾聲，揮起魔杖往天空劃了過去，天空頓時裂出一道縫隙，縫隙間射出強烈的光芒，由中間向兩邊劃開，漸漸變成了一道大門。大門之內是萬道金光，其它什么也看不見。

“高貴的公主，你可以走了。”哈瑞肯站在逍遙門前，伸出右手，擺出一個優雅的“請”的姿勢。

5 沃楚洲

月光公主內心澎湃，她想這一路的坎坷終于要結束了，那意味著她的下一站就將是沃楚洲。她看天，覺得天在對她笑。她看海，覺得海在對她笑。她望月，覺得月也在對她笑。這世界多么美好！沃楚洲多么美好！

可是她突然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像是丟掉了什么東西，回頭一看，發現穆恩變化成的那對翅膀竟然脫離了她的身體，此刻正浮在空中，而她自己因為沒了翅膀，開始迅速往下墜落。她正要大喊，突然哈瑞肯踩著一片魔毯，飛到了她的腳底，才止住了她下跌的趨勢。

那對翅膀發出銀色的光芒，緩緩飄到魔毯上方，過了會兒漸漸變成一個閃著銀光的人形，等到銀光褪盡，那人露出英俊的臉龐，月光公主一下就撲進了他的懷中——這人正是穆恩王子。

月光公主哭道：“親愛的穆恩，我終于又看到你了。”

穆恩非常激動，緊緊地抱著月光公主，許久才說道：“夢莎，記得答應過我的話嗎？無論如何，都要跨過逍遙門。”

“嗯，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瑞安勒忒洲，我們一起在沃楚洲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月光公主流著淚水笑了起來。

“我真不愿意拆散一對鴛鴦。”哈瑞肯冷冷地說道，“可是穆恩王子答應將他的玲瓏心送給我，沒有心的人，又怎么能陪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呢？再說，一根黑色羽毛只能讓一個人通過逍遙門，就算他不死，你們中間也只有一個人能去沃楚洲。”

月光公主一時愣住了，她清楚哈瑞肯說的不是假話，這之前她就已經有種不祥的預感了。此刻她看著哈瑞肯那冷冰冰的臉，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為什么要拿走他的心？你這丑陋的惡魔！”

哈瑞肯笑了起來，臉上竟流露出幾分驕傲：“穆恩殿下非得讓我答應他，我又怎么能夠拒絕？”

月光公主喊道：“可是一顆心對你又有什么用呢？”

哈瑞肯道：“別人的心確實沒什么用，穆恩殿下的心不同于常人，叫做玲瓏心，世間只有極少的人才能擁有，正是因為擁有玲瓏心，他才能平息驚濤海的巨浪，才能找得到埃蘭德島。一顆玲瓏心能夠將我的生命延長一百年，親愛的公主，你說這是不是一筆非常劃算的交易呢？”

月光公主突然明白了，溫德國王一定也擁有一顆玲瓏心，他是用自己的心換來了解除魔咒的方法，而哈瑞肯只給了他十九天的時間回國安排后事。現在，穆恩正是用自己的玲瓏心換來哈瑞肯的幫助，這才能將她救出通天閣，才能將她帶到這里，而他自己只剩下了十九天的生命。

月光公主看著天上的月亮，那么圓卻那么孤單，如果沒有了穆恩，那她不就和這月亮一般，也是這么孤單嗎？

“夢莎，對不起，我騙了你。”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可是你不該這么做！你知道的，沒有你同行，我一定不會去沃楚洲。”

穆恩雙手抓著月光公主的雙肩：“可是你答應過我，一定會跨過逍遙門。”

“我不會丟下你。咱們一起走，這個丑陋的惡魔要是敢阻攔我們，她也會像那四只怪獸一樣灰飛煙滅。”

哈瑞肯笑道：“哦，親愛的公主，你還不知道吧？那四只怪獸是靠著人類的貪婪、殘忍、狡詐和傲慢這四種元氣才得以生存的，你們毀掉那四顆珠子，不過是毀掉了它們以前聚集的元氣，只要以后還能從人類那里獲得這四種元氣，它們終有一天會再次復活。”

哈瑞肯瞧了一眼月光公主，見她似是不信又似沮喪，笑道：“你還是趕快走吧，逍遙門每天只能開放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內不走的話，誰知道我明天會不會改變主意。”

穆恩道：“夢莎，你快走吧！”

“我不走！”月光公主的回答很干脆，沒有一絲回轉的余地，“哈瑞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親愛的公主。”

“離你拿走穆恩的玲瓏心還有多長時間？”

“一個小時零九分鐘。”

“如果我想拯救穆恩王子，還有可能嗎？”

“有。”

“什么辦法？”

“只要你能給我比穆恩王子的玲瓏心更好的東西。”

月光公主問道：“什么東西？”

哈瑞肯冷笑道：“一顆雙玲瓏心。”

“哦！”月光公主看看穆恩王子，又看看哈瑞肯，這兩個人不可能有雙玲瓏心，難道擁有雙玲瓏心的人竟然是自己？她驚訝道：“你是說……我有……”

“是的，美麗的公主，你就有一顆雙玲瓏心。要不然你怎么會這么聰明呢？”哈瑞肯叫道，“這么多年來，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擁有雙玲瓏心的人。”

穆恩方才聽到四只怪獸能夠復活，心中已經壓著一股怒火，此時見哈瑞肯竟打起夢莎的主意，頓時怒火上涌，一個箭步沖到哈瑞肯身前，拽著她的領口說道：“你這巫婆，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吧？你早就知道夢莎有一顆雙玲瓏心是不是？你知道我會在十九天截止日期來臨前，先與夢莎一同穿過逍遙門，送她安全到達沃楚州，到時候即便我的心被你拿走也無怨無悔。可是那樣夢莎就會脫離你的掌控，所以你讓伊枸殺了我的家人，就是為了激怒我，讓我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多用掉了一根黑色羽毛是不是？”穆恩回頭望著猶如天使般的月光公主，突然柔聲道，“你知道只要沒有黑色羽毛，我就無法穿過逍遙門，夢莎自然也不會過去。”

哈瑞肯笑道：“穆恩殿下，你真是聰明。我還知道，如果善良的公主得知你為她做的犧牲，她一定不忍心看著你死去，她一定會非常愿意將她那顆雙玲瓏心送給我，求我救你的性命。”她向月光公主道，“你說對嗎？”

月光公主淚眼婆娑，如哈瑞肯所說，她不會放棄穆恩，可是此刻她不能承認，她討厭這個女巫，更討厭她囂張的神情。

“夢莎，都是我一時沖動，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用掉那根黑色羽毛。”穆恩松開了哈瑞肯，一下子跪在了魔毯上失聲痛哭，自責淹沒了他的沖動，也淹沒了他的希望。

他看著月光公主，柔聲道：“夢莎，不用等我，你去吧，不然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月光公主走到他身旁，輕輕抱著他的頭，說道：“穆恩，你真傻。哈瑞肯既然早就盯上了我，又怎么會輕易放我走呢？即便我到了沃楚洲，她也會追到沃楚洲。”她笑了笑，向哈瑞肯道，“你說是不是？”

“這……這……”哈瑞肯吞吞吐吐，兩眼咕嚕嚕直打轉，“這……不……不是。”

穆恩見哈瑞肯的神情有些古怪，他知道如果哈瑞肯要得到宿主身上的玲瓏心，就不能對宿主提出的問題說謊，否則即便得到了那顆心，也是一顆沒有靈力的玲瓏心，那就毫無意義了。正是利用這一點，他才向哈瑞肯要到了足夠他與月光公主渡過這片大洋的彩色羽毛。

“哈瑞肯，你不能到達沃楚洲是不是？”穆恩問道。

哈瑞肯聽到這個問題，雙眼射出兩道兇狠的目光，她揮舞著魔杖憤怒地喊道：“你這可惡的家伙，不要問這么愚蠢的問題！”

穆恩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肯定地說道：“你到不了沃楚洲。”

月光公主心想，哈瑞肯神力通天，在這片大洋里幾乎無所不能，怎么會到不了沃楚洲。

“你要是能到沃楚洲的話，就不需要誘使我用掉那根黑色羽毛了。”穆恩站了起來，兩眼直盯著哈瑞肯，“你生怕夢莎沒答應你，就去了沃楚洲，那你也許再也無法獲得雙玲瓏心，是不是？”

“啊！”哈瑞肯一聲長叫，飛出魔毯，舞起魔杖，只見平靜的海面頓時激起一道雪白的水墻。她叫道：“我不回答這個問題！不回答！不回答！”

“哈瑞肯！”月光公主看明白了，她突然瞧出一點希望，“你想要我那顆雙玲瓏心，是不是？”

哈瑞肯干脆地答道：“是。”

“那我提出的問題，你都不能說謊，是不是？”

“是。”

“雙玲瓏心能讓你去沃楚洲，是不是？”

“是。”

“還需要別的東西嗎？”

“需要。”

“需要什么？”

“五顆玲瓏心。”

“你現在有幾顆？”

“五顆。”

“也就是說你現在只缺一顆雙玲瓏心。”月光公主微微一笑，又問，“你一定要去沃楚洲嗎？”

“不一定。”哈瑞肯不耐煩地喊道，“你不要再問了，我不回答！”

“去不了沃楚洲，你可以去瑞安勒忒洲啊？”

“哦，你這煩人的蒼蠅！不要再問了，否則我將封住你的口。”哈瑞肯威脅道。

“那你將永遠得不到那顆雙玲瓏心。”穆恩高聲道，說完話，與月光公主相視一笑。

哈瑞肯無法，冷冷道：“我確實去不了瑞安勒忒洲。”

月光公主問道：“你為什么去不了沃楚洲和瑞安勒忒洲？”

哈瑞肯不語。

月光公主繼續問道：“沃楚洲和瑞安勒忒洲是兩個大洲，它們有什么共同的地方，你為什么去不了？”

“不，不是。”哈瑞肯很想得到那顆雙玲瓏心，不得不回答月光公主的問題。

“什么‘不是’？你說什么‘不是’？”

“不，不是！”

月光公主不明白哈瑞肯的“不是”指的到底是什么，她不知下一句應該怎么問，便呆呆望著穆恩王子。穆恩王子也開始糊涂了，哈瑞肯否定的到底是什么，他想了好半天也沒想明白。

自從在伏波海遇見哈瑞肯，他就一直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可到底是什么呢？伏波海——這個詞猛地閃過他的腦海，哦，對了，穆恩終于找到了那團疑惑：哈瑞肯不是住在驚濤海埃蘭德島嗎？為什么又會住在伏波海？為什么伏波海中也有一個叫做埃蘭德的海島？

穆恩問道：“哈瑞肯，你住在驚濤海？”

“是。”

“哈瑞肯，你住在伏波海？”

哈瑞肯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嘴角斜咧，在朦朧的月光下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低聲道：“穆恩殿下，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穆恩道：“驚濤海就是伏波海？”

哈瑞肯道：“是。”

“那么沃楚洲也就是瑞安勒忒洲了。”

月光公主剛才一直不懂哈瑞肯否定的到底是什么，直到聽見穆恩說“驚濤海就是伏波海”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哈瑞肯之前否定的就是“沃楚洲和瑞安勒忒洲是兩個大洲”這句話。

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和穆恩歷盡艱險，無非是想逃離瑞安勒忒洲，無非是憧憬沃楚洲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又怎么會知道，沃楚洲只是個傳說，沃楚洲不過是另一個瑞安勒忒洲。

哈瑞肯沉默不語。

月光公主知道這便算是默認了，她心中有幾分釋然，又有幾分失望，問道：“既然沃楚洲就是瑞安勒忒洲，那你將我們送到沃楚洲的承諾不就是欺騙嗎？你即便獲得了玲瓏心，也不可能有靈力。”

“親愛的公主，我怎么可能欺騙你？自我來到這個海域，海西就是瑞安勒忒洲，海東就是沃楚洲。”哈瑞肯道，“兩個大洲是一樣的，但名字卻是不同的。親愛的公主，只要你交出那顆雙玲瓏心，我將送穆恩殿下去沃楚洲，哦，不，是瑞安勒忒洲。他將恢復他的國家，他將成為霧幽國最偉大的國王！”

“可是你已經殺害了我所有的親人。”穆恩冷冷道，“那里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

哈瑞肯急道：“哦，穆恩殿下，不要這樣。我能讓你變成霧幽國甚至瑞安勒忒洲最偉大的君主，你知道的，我有通天的魔法，說到一定做到。”她這些話雖然是對穆恩說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月光公主。

“可是你卻到不了大陸。”月光公主沒有給哈瑞肯想要的答復，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那些穿過逍遙門的人，難道沒有發現沃楚洲就是瑞安勒忒洲嗎？難道他們不會將這彌天大謊公之于眾嗎？”

哈瑞肯道：“親愛的公主，不會的，他們不會的。只要你將雙玲瓏心給我，我立馬告訴你這片海域所有的秘密。”

此時逍遙門漸漸合攏，變成一道光縫，光縫消失后，那扇通往沃楚洲的大門徹底關閉了。

“不說就不說吧！”月光公主呆呆地望著逍遙門消失的地方，說道，“沃楚洲就是瑞安勒忒洲，那也不用去了。”她突然笑起來，回頭望著穆恩，“我們都不用去了。”

穆恩點點頭：“我們就在這里吧，哪里也不去了。”

月光公主臉上掛著一絲笑意，癡癡望著穆恩：“那些充滿貪婪、殘忍、狡詐和傲慢的地方，我們再也不去了。”

哈瑞肯仍不死心，再次問道：“親愛的公主，你愿意交出那顆雙玲瓏心嗎？”

月光公主輕輕依偎在穆恩王子懷中，道：“不愿意。”

“你不能不愿意，我會殺了你們！”哈瑞肯暴跳如雷，大怒道，“一顆玲瓏心只能延長一百年的生命，等到這五顆心用完了，我終究還是要死去。我不想死在荒涼的埃蘭德島！可惡的上帝，你為什么要將我囚禁在這片遼闊的海域，我要回大陸！我要回大陸！！”

哈瑞肯瘋了一般沖向月光公主，把著她的雙肩喊道：“你這可惡的混蛋，你說你愿意，你說你愿意！”

穆恩王子推開了哈瑞肯，輕輕抱起月光公主，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望著她迷人的眼睛說道：“我們走吧。”他見月光公主微笑著點了點頭，于是緩緩走到魔毯邊緣，跳了下去。

“不，混蛋，你們這些混蛋！”哈瑞肯正要伸手救人，卻見一顆發著紅光、跳動著的心從他倆墜落的身體上飄了上來。

哈瑞肯接過那顆心，捧在手中，細細看著，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百年的生命，可是她卻永遠走不出這片浩渺無際的大海。

圓月如盤，月光如霜，輕輕鋪灑在海面上。夜海無波，死一般的沉寂，即便在某個角落曾經起過一絲漣漪，沒過多久，也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