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本文涉及嚴重劇透。##
話劇《柔軟》里面說，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我們之間是愛情么？
——是，也不是。
你了解我么？你，懂我的夢想么？
——你不懂爵士，我不懂表演，可是你懂我，我亦懂你。
我們兩個是一樣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彼此臉上都有笑。而我們追夢的時候，眼睛里卻有光。
我愛你，我愛追夢的你。我們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在看《愛樂之城》以前，我已經看了很多影評，清一色盛贊和好評。于是我懷著極高的期望開始看這部電影。可是我卻失望了整整五十分鐘。
畫面是明媚的，歌舞是美好的。可是，我并沒有看到塞巴斯蒂安和米婭之間的愛。
我總覺得愛一個人的眼神，是無法掩飾的。當我愛他的時候，我只會看到他。時間靜止，全世界都只剩下他。
而電影里呢，男女主角的愛情，總讓我覺得少了點火花。
試鏡屢受挫折的米婭，僅僅因為鋼琴聲，就走進了塞巴斯蒂安的酒館，就對舞臺上彈奏爵士的塞巴斯蒂安一見鐘情。
塞巴斯蒂安在看著米婭跟著《I Ran》的旋律跳著滑稽的舞蹈，就從對米婭漠不注視，變成她的守護者。
米婭在試鏡的時候能夠面對玩兒手機的面試官和冰冷空洞的鏡頭聲情并茂，可是在和塞巴斯蒂安調情的時候，我沒有看到她一丁點屬于遇到愛情的女人獨有的那種興奮，調皮，性感和光輝。
塞巴斯蒂安這樣一個對傳統爵士視若生命的人，在米婭說出了“我討厭爵士”這樣的話以后，竟然沒有惱羞成怒，甚至沒有任何帶有強烈情緒的不開心，只是語義準確地跟米婭解釋著爵士的魅力。
米婭給家人打電話，對自己和男友的近況撒謊的時候，完全不考慮回避塞巴斯蒂安，讓他全部真切聽見。
塞巴斯蒂安加入流行爵士樂隊以后，在臺上沉默著彈琴演出，目光渙散，時而看著伴舞，時而看著歌手，完全沒有沉浸在音樂里，可是自始至終，竟沒有抬頭望向觀眾席里的米婭一眼。
如果不是愛，或者沒有那么愛，那么是什么力量，讓兩個人成就彼此？
我在之后的五十分鐘電影里找到了答案——在洛杉磯這繁華的天使之城，我們是兩個失意的追夢人。
這里有那么多酒館，你卻偏偏走進了我這一間。是命中注定么？還是這宇宙間的吸引力準則，讓我們這兩個一樣的，為了夢想奮不顧身的人，彼此相遇，走到了一起？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所以你懂我，我懂你。我們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在這樣特殊的一段時間里，用我們綿薄的真心和體力，溫暖了你，也溫暖了自己。
塞巴斯蒂安和米婭在一起以后，米婭開始準備自己導演舞臺劇，而塞巴斯蒂安加入了不喜歡的流行爵士樂隊，漸漸知名，在各地巡回演出。
影片并沒有描寫很多兩個人在一起沐浴愛情的甜蜜。只是當米婭在舞臺劇播出前打電話給許久未得消息的塞巴斯蒂安說我很想你，而回家以后，驚喜地看到塞巴斯蒂安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吃飯的時候，塞巴斯蒂安問起舞臺劇的準備，米婭只是閃爍其詞，淡淡說道：“我很緊張，你不懂的。”
——或許在這里，米婭沒有說出的話是，我知道你為了我的夢想，才去做自己不喜歡的音樂賺錢。我很感激你，雖然也許你并不知道，你這樣也給了我更大的壓力。可是我不能對你講，你已經為我放棄了夢想，我又如何對你說出這些話。
米婭問起塞巴斯蒂安的樂隊巡演，得知塞巴斯蒂安會跟隨樂隊外出很久，于是問道：“所以這是一個很長的巡演了？我只是沒想過你會在這個樂隊里待很長時間。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沒有說出的話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另一個追夢的我，可是你就這樣為了我的夢想，而放棄了你的夢想么？你不是你了，你不是另一個我了，我要怎么辦，怎么繼續面對你？你放棄了，我還能繼續堅持么？
塞巴斯蒂安說：“你什么意思，是覺得沒有想過我們樂隊會這么成功么？”
——我讀過一句話，想來可以當做玩笑來講：“面對真愛，女孩子的第一反應會勇敢，而男孩子的第一反應會退縮。”我想或許塞巴斯蒂安在追夢的道路上并沒有米婭勇敢。早在電影開頭，他面對自己妹妹蘿拉的質問，雖然慷慨陳詞：“我愿生活打擊我到疲憊，然后我會反擊。”可是眼前的賬單和家徒四壁的現狀卻讓他無法欺騙自己。他夢想拯救爵士樂，卻被無情嘲笑。而相比之下，加入流行樂隊，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卻是簡單得多穩定得多的工作。或許塞巴斯蒂安告訴自己的借口，是為了米婭的夢想而放棄了爵士樂，是為了米婭才去犧牲自己的夢想，去做不喜歡的音樂，變成自己不喜歡的人。
聽到塞巴斯蒂安說：“你只是喜歡潦倒時候的我，這讓你讓你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米婭哭了。
——這句話真的很傷人。也許米婭并不是因為愛而感覺到傷害，而是因為，她自始至終，堅持著當演員的夢想，屢屢受挫，從來都沒有自己感覺良好過——我難過并不是因為我失敗，并不是因為我堅持夢想的生活辛苦而無人訴說，甚至不是因為你明明懂我卻這樣傷人地質問我。我不在乎自己多艱難，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只是，你這樣問我，讓我感覺，我懂追夢的你，你卻不懂我。我把你當做另一個自己，可是你卻不相信我懂你。
這時烤箱里糊了的飯菜激起了屋子里的火警鈴聲，男主走進廚房打開烤箱，煙霧繚繞。女主伸手背起挎包，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出屋子。剩下男主留在煙霧繚繞的家里，沉默地看著冒煙的烤箱，他沒有去追米婭回來，甚至沒有想著去關上警報。
背道而馳的兩個人，籠罩在迷茫朦朧的煙霧里的兩顆心，這么近，那么遠。
——我的微笑，自信和快樂，都是裝給你看的。雖然我知道我怎么裝，都騙不了你。
但是我還是要裝下去，至少，也要裝給自己看。
——沒有說出的話，也許是：其實我早就累了，我真的累了。Sorry, I know, I am a mess, and so are you.
我懂你，我真的懂你，沒有人比我更懂你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其實我知道你不需要安慰，甚至我也知道沒有人能安慰你——可是也僅僅是這樣了，我不能為你做什么，你也不能為我做什么。我們都不快樂，在一起的我們也不能讓對方快樂。
現實是這么蒼白，語言這么暗淡，我們都無能為力。
夢想啊，我們還能繼續堅持么？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無數個問題，我們都不能回答。我在心里問了自己無數次，也無數次想開口問你。
可是我知道你懂。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懂，我也知道，你懂。
我不會放棄我的夢想的，無論我還能撐多久，無論我的夢想還能不能實現。但我知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繼續。因為你，也不僅僅是因為你。或許無論身邊有沒有你，我都會繼續。
但是謝謝你還在這里，謝謝你和我一樣，都還在為了夢想而努力。謝謝你讓我知道，有人看得到我的努力，有人知道我在堅持。
或許沒有說出的話是：
——我的夢想是開一個屬于自己的爵士樂酒館。我不喜歡被迫擺酷酷的姿勢拍照片，不喜歡被一群人簇擁著的自己，非常不喜歡。但是當我回過頭來，看著我身邊追夢的你，我就覺得你就是是另一個我自己。為了你，我愿意暫時繼續去做我不喜歡的這些音樂，成為我不喜歡的自己。
——我的夢想是成為英格麗褒曼一樣的大明星。我不喜歡站在觀眾寥寥無幾的簡陋的獨角舞臺上演出。可是你已經為了我，暫時拋下你的夢想去做你不喜歡的音樂了。我總覺得，為了你，我也要繼續。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里，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可是我要繼續，我在繼續。
米婭舞臺劇演出結束后，一個人黯然坐在房間里，聽到觀眾嬉笑刻薄的評價，似乎雖然早在預料之中，淚水卻依舊奪目而出。塞巴斯蒂安飛奔回家，抱住米婭，卻只能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么刻薄，對不起，我很抱歉。”
“你幫不了我。”
“我幫不了你，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哈哈哈，多么無力的話語。是啊我知道你很抱歉，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就這樣吧，我累了。
我們都累了。
塞巴斯蒂安和米婭就這樣吵架到分開。米婭回到老家，塞巴斯蒂安接到米婭的導演試鏡電話，于是來到老家尋找米婭。米婭卻淡淡一笑，說不，我要放棄了。這時一向溫文爾雅的塞巴斯蒂安，用他在整部電影里最大的音量和最激烈的情緒，沖她大吼：“What？”
當千辛萬苦等到的機會終于到來的時候，你卻說你要放棄？
當然我要沖著你大吼“what”——因為你是第二個我啊！是我自己太懦弱，沒有勇氣堅持做我喜歡的爵士樂，卻還拿支持你來當做放棄的借口。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我熟悉的你啊，你一直在堅持，你比我勇敢多了。如果連你也放棄了，你讓我這一直堅信一直等待的希望，怎么辦呢？
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我能拯救爵士，不相信我能擁有自己的爵士酒館，不相信我能實現我的夢想。可是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就像，相信另一個有著更多可能性的，更勇敢更美好的自己。
是你給了我希望，是你給了我活著的意義，是你給了我對未來的想象，現在你是我的夢想。
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你不要放棄，我好怕你放棄。
拜托你，再堅持一次，好不好？
如果你真的放棄了，我該怎么辦。我要怎么面對自己？我要怎么活下去？
面試的時候，米婭輕輕唱著：
赤著腳，面帶微笑。
縱身一躍，不顧一切。
塞納河水冰涼，她打了一個月的噴嚏。
她說，我不后悔，我還會如此，還會繼續。
此曲獻給逐夢癡人，也許愚蠢。
此曲獻與，心痛之人， 紀念我們制造的混亂。
她封存情感，不見屋頂，只見藍天，和裝入畫框的夕陽。
她與酒為伴，終不敵生命無常。
此曲獻與，心碎之人，她曾說，瘋狂一下又何妨。
我回溯過去，見她在雪中的塞納河旁，笑容清澈，
她說，如果重來，她還會嘗試。
試鏡結束后，兩個人坐在花園里聊天談心。
她說：“我沒有什么期望。”
他笑了，說：“你當然抱有希望，我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的，我太了解你了。
“你愛上爵士樂了，對嗎？”
“是的。”
——沒有說出的話是，我愛上爵士樂了，不是因為我愛你，而是因為，你愛它。
我愛你愛它的樣子。我愛你追夢的樣子。
“我會一直愛著你。”
“我也是，一直愛著你。”
我曾覺得整部電影，竟用字幕提示的方法強調了春夏秋冬季節變換，刻意，生硬，完全沒有必要。
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我似乎懂了。四年前我去過洛杉磯一次，旅行幾天。這被譽為天使之城的地方，氣候溫暖，陽光明媚，四季如一，永無寒冷，終不下雪。
可是沒有人能阻止時間，沒有人能改變春夏秋冬的變換。
成熟以后我們終于懂得，一段感情的逝去很難不留下任何遺憾。而我們之間這段感情，讓我們雙方都實現了夢想，變成了更好的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怨恨，這是多么小的幾率，多么幸運的事情啊。感謝上帝讓我們相遇。
我的夢想實現了，我做到了，可是我還是我啊，我沒有變，我一直都沒有變——
那么多爵士酒館，為什么你偏偏走進了我這一間？
是啊，那么多爵士酒館，我偏偏走進了你這一間。而且，這些年以后，我再一次，偏偏走進了你這一間——
人群中，我一眼就認出了你，我也一眼就望見了你。
你變了，你也沒有變。
你當然不會變，因為你是另一個我啊。
讓我再為你彈奏一曲。
讓我再跟你一起跳一支舞。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依舊記得你。
——你看，我們的夢想，就這樣都實現了，真是不可思議呢。
謝謝你，謝謝我自己。我的夢啊，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爵士酒館里，最后的這支鋼琴曲，帶我們回到了過去，見到了初見時候的我們自己。
回首過去，我們依舊有那些經歷，可是面對曾經生命里出現的他們，我們不一樣了呢，我們釋懷，我們微笑，我們驕傲。
曾經的挫折，曾經的淚水，似乎都不重要了。有些事情，你從來不會想象，有一天你會把它們當做快樂而美好的回憶，云淡風輕地提起。
——很多事情，不是因為看得到希望才去努力，而是因為努力了，才會有希望。
人們總說，沒有在深夜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語人生。
我們每個人，一定有無數個夜晚，在獨自哭泣。當我們崩潰的時候，就想想這部La La Land， 然后抱抱自己，跟自己說：對不起，請再堅持一下吧，就再堅持一次，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再試一試吧，別放棄。
在電影結尾，最后的最后，
——鋼琴曲中，你在臺上閃閃發光，我在臺下，靜靜悄悄注視著你。
——你在臺下的人群里，我在臺上看著你，不僅僅看著你，我在用我的音樂，用我的琴聲，記得你，擁吻你。
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前塵后世輪回中，誰在琴聲里徘徊。
癡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終難解的關懷。
——那么，我們愛過對方么？
——到現在，答案是什么，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吧？
曲終了，走吧，回頭再看我一眼，就夠了。我知道我們存在在對方閃閃發光的瞳眸里。
就像我們一直以來一樣，什么都不用說。我知道你懂我，我也懂你。
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
——寫于Feb.18th 2017, 2:06AM EST. 圖片來自劇照和網絡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