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和她相遇了。
2
相遇的那天,一開始是我先到達機場。
第一次單獨出遠門,縱然是心中有著些許忐忑,但一想到這是她所在的城市,內心竟很快平復了下來,而且還有點小小的興奮。劇烈抖動的滑行后,飛終于順利著地,熄滅的燈光復而亮起,擴音器里響起空乘人員機械式的聲音。
然后我打開手機,給她發了條短信。
“現在到了?”
“剛剛到。”
“不好意思啊沒能及時過來接機。
“沒關系,我這么大個人還能走丟么?”
“可是你是路癡啊……”
“那倒不至于……我先隨便逛逛吧。順便吃點東西。你們這里的鼓樓和煎餅果子,我可是仰慕已久。”
“好吧……那要有什么事情一定記得給我發短信啊!”
“好。”
“我下了班就來找你!”
“好。”
……
3
本來我最后想再多說點什么。
可我并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翻看之前的短信,看到她之前反復提起的天氣,冬天已經過去了,可這座城市依然寒冷,風很大,她不得不穿得嚴實再出門。想著她看似抱怨實則提醒的話語,我心里一暖,低下頭,裹緊大衣,默默提著行李離開機場。
按照我們事先約定好的,乘著地鐵我一直往市中心去。倚著窗口有些好奇地眺望外面,這樣眺望的時候,我以為腦子里已經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激蕩洶涌了,但我看著這些東西,還是有些心猿意馬,想東想西。
這座城市,兒時來過,行進匆匆,唯一的記憶是來自鐵盒里一張五英寸大小的泛黃照片,站在港口的路標下,黑臉的小孩,腆著圓乎乎的臉蛋。回過神,進了一棟號稱食品街的巨大建筑,一片熱鬧繁華中,看到很多當地的名小吃,比如十八街麻花,耳朵眼炸糕等等。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狗不理”。我很奇怪她為什么不建議我吃,問了她好幾次,她說,本地人一般都不吃的,等我來了再帶你吃真正好吃的啊。看到那條信息的時候,我按住心底涌出的一點波瀾。然后我叫了一碗嘎巴菜,一份果子,但是熟梨糕淺嘗輒止。現在時間是十二點半,下班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她趕過來最快也要半個小時。也就是說,我還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可以隨處走走隨意逛逛。
于是在鼓樓那邊稍微安頓了一下,就隨意去走了走。天氣很好,有風,但有陽光。我一路走走停停。路過有名的解放橋,看著海河上往來的渡輪,和陽光下唯美的粼粼波光,走進數著沿岸原租界里數百棟高低錯落的意式角亭和塔式建筑,感受這座城市三四十年代的氣息,感受著這座城市該擁有過怎樣一種雋永又獨特的舊時光陰。耳機里正好放著那首歌,“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在馬可波羅廣場中心,我望著高高聳立的和平女神雕塑。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已經下班了,你現在在哪里?”
4
我把外套掛在椅子背后,桌子很干凈,和整個店的氛圍很搭。周圍食客的當地話讓我覺得很好玩,然后就往外面張望,又有點想要收回目光,興奮之余,還是有些緊張。手機很快就在那閃:這么快啊,我剛到站,要不你先叫點東西啊,我十分鐘內準到!我嘴角上翹,這丫頭,然后回她:慢慢來,反正也不急于一時,我在這等你。關掉微信,隨手點開那個她和我都無比熟悉的APP,“在故事里相遇”,心里微微一動——還真是就要相遇了啊。
當她在我門外晃來晃去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注意到她有一小會兒,可我并沒有立刻開口招呼她,我默默觀察了她幾秒,一個高挑的漂亮女孩。無言顧盼時流露出果敢自信的氣質,就連眼睛里也閃著爽朗清澈的氣息。
“她來了!”
但我竭力保持一副撲克臉,這才假裝淡定朝她揮揮手。
“哎,這邊這邊。”
她也朝我揮了揮手。
5
我繼續淡定地看她放好行李在我對面坐下,努力地試著平復自己的情緒,想給她一個自然的笑容。而她卻好像沒有注意到我的窘態,我剛想說點什么,卻被她搶了個先,很不客氣地嘟囔:
“嗯,不錯嘛,真聽話,我還怕你餓了自己先點了菜呢。”
“啊?……那個,你不是說等你一起么。”
“我跟你開玩笑來著呢,餓了就吃唄。”
她的聲音跟她的舉止一樣,干凈利落,齒音醇厚,但又很意外地帶著很綿軟的特質,聽起來有種莫名的反差萌感。
“叫點東西吃吧。”
“女士優先。”我將菜單推過去。
她翻開菜單。我看著她的臉出神,一時間忘了說話。她把外套脫下來,小手在我眼前又是一揮,“想什么呢?”
“啊……在想你是不是打算把單子上的菜都點一遍?”
“嘿嘿,你懂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微笑。干凈得像是花朵綻放。
她點點頭,重新低下頭在菜單上面搜刮,全過程她的表情很猶豫,畢竟吃貨一枚。對于她某些本性,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她忽然抬頭看我。
“那……我真不客氣了?”
6
就這樣,我和安安第一次相遇。
7
安安是在海濱長大的北國女孩,兼備了海濱的靈氣和北國的爽直。這次相遇源于那款APP,我們以作者的身份相識。我的南方城市到她的北國城市相隔兩千一百公里,我的南方口音和她的北國口音相互陌生了二十多年,可我們聊了整整四個月,就好像已經相互認識了四年。她在大都市從事文案,不停跟我抱怨甲方的刁鉆以及突如其來的加班;我則是跟她提起公務員的日常與繁瑣,還有永遠不會對你滿意的領導和圓滑無端的嘴臉。當時正趕上周五,整座餐廳內的人都在熱烈地交談假期和安排,而我倆好像置身于一方凈土,親切,自然,適可而止又樂趣不減。不知是因為聊天有點意思,還是聊天的人有點意思,端茶送水的服務員偶爾往我們這兒瞟,很是好奇的樣子。
也對。一個身材高大的南方男孩,一個漂亮直爽的北方姑娘,兩人正對面坐著,綿長且平卷舌不分的怪異口音,爽脆且直接的熟悉口音,聊的東西天文地理,八卦生活,樣樣都不落下,隨時在微妙之處切換。換做是我,也會有一點好奇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即將經歷什么。如果她知道我其實是和安安第一次見面,又會怎么想呢?
那個服務生過來上菜的時候,我倆居然很有默契地止住了話題,我干脆不作聲,她比我收斂得更快,不過會微笑著客套兩句“謝謝”之類。
我知道她是客套,因為那個時候她會俏皮地看我兩眼,然后緊盯著香噴噴的菜肴,在服務員轉身的瞬間,迫不及待地出動筷子。
“我不客氣了!”
8
快要結束時,我問她接下來的安排。雖然已經聊得像是熟悉了多年的老友,但她開口前我還是有點緊張,生怕會有其他的瑣碎破壞這短暫又珍貴的時日。
還好,她直接搖搖頭,“我沒事兒啊,就算有事兒也得推了。”
她那副理所當然又毫不做作的語氣,我感覺到心里既是慚愧,又是溫暖。
結賬的時候,我看了看桌上還有好些沒能吃完的食物,解決了一部分的肉和還有剩余的配菜,對面盤中肉骨頭凌亂成一座小山,自己盤中卻不及對方一半。
吃貨本色卻還骨瘦如柴的她,戰五渣卻壯如虎狼的我。
這鮮明的對比。我有點哭笑不得。
這時安安忽然拿出一個小口袋,把吃剩的肉和骨頭都一股腦放了進去。我有些詫異地盯著她看,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抬起頭也朝我笑笑。
“你……這是?”
“嗯哼,留給我家那倆還餓著肚子的笨兒子。”
9
她自稱單親媽媽。
那兩個令她頭疼不已的笨兒子。一個叫薄荷,一個叫立夏。
10
薄荷被她抱回家的第一天,就在她屋里面大肆放肆了一番,拉屎,刨墻,簡直是無惡不作的小壞蛋。安安簡直快氣瘋了。好在這個小壞蛋偶爾也會很暖,晚上休息時乖乖守在門口充當她的保護神,也會在每個清晨的固定時間提供叫醒服務。
與薄荷不同,立夏是個更乖巧的小家伙。聽話,纏人,各種黏在她身邊不愿離開。因為一場救助流浪貓的意外留在她身邊之后,就被她各種慣壞各種寵溺。
11
講起這兩個笨兒子的時候,雖然總是數落,可她眼睛一直都在放著光。
我心里偷笑。
真是個大條卻善良的姑娘。
12
第二天,我們又在約定好的地點見面了,約在旅社的附近,她穿了件深紅色的襯衣,外套黑色單衣,我心想:這種穿衣風格果然很適合她。
我們都沒有吃早點,于是選了家附近的小吃攤。算是填飽肚子的權宜之計。
點完早點后她開始抱怨,抱怨我和她完全不同的作息,抱怨早餐店面的不夠正宗,甚至抱怨每次聽我說話聽到的都是平翹舌不分的發音,說著說著忽然就惟妙惟肖學起了我念繞口令的神態,“四是十(四),四(十)是十,十十(四)是十四……”
面對她善意的嘲笑,我只能報以一臉苦笑。
早點端上來的時候她突然笑了,我問她笑什么,她說自己見到吃的心情就會愉悅。
吃完飯我們去了不遠處的瓷房子,我們一路看一路聊。她有點找不著路,我很好奇她身為本地人居然也會路癡如此,她卻撇撇嘴,拉長聲音,“要不是因為你,我哪會辛辛苦苦找一個自己都沒去過的地方。”我正要出口反駁,她卻率先發制人,如遠黛的眉頭一揚,手一指,“就是這邊,跟我來!”然后我們到了地點,我們一路蹭著旅行團的導游,聽這所屋子的來歷和細節,中間我抽空給她講了自己所知的古玩和歷史認知,她也講出自己對眼前設計和美學的感慨。快要走出大門時,她嘗試掰動一塊小小地瓷片,跟我吐吐舌頭說,也許你還能拿去當個紀念。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于是回應了一個笨拙的笑容。
出來后她問我去哪,我沒有主意,她說邊走邊討論吧。
走了幾步她忽然問:“想去教堂看看嗎?”
我告訴她:“好啊。”
“這么快就決定下來了?”
“因為我沒去過教堂嘛。”
“哈哈,那好,我剛好帶你去西開教堂,完了剛好去吃午飯。”
到達教堂,她指著那所宏偉的雕塑,拉著完全被這獨特美感吸引的我說:“我們進去看看吧。”
13
諾大的教堂,沒有肅穆的禱告聲,只有安靜和空曠。
我們順著紅色的地毯,穿過長長的走廊,在一列列的空桌椅中,選了個角落坐下。
不知為何,一坐下來,我的心也變得無限寧靜了。
我們走了小半天,都有些疲憊,一起坐在長長的椅子上聊天。
聊古典的管風琴,聊看過的劇,聊各自的生活。
然而聊著聊著,漸漸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喃喃。
“我的媽媽和姐姐信教,小時候經常帶我來這里。”
“我在教會里當過義工,和大家都很熟,他們對我也很好。”
“今天好可惜,不是禱告日,錯過了唱詩班的活動。”
“每次聽他們禱告,聽他們唱歌,我總覺得能從里面得到撫慰,再傷心再難過的情緒都會慢慢消散。”
“有信仰的人,心里總會有個不被打擾的神圣角落。”
“雖然我不信教,但是啊,在這里一直會很安心。”
說著眼睛里流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一種色澤,我愣了幾秒,側過頭去,本來隨口都能接上的話反而盡數吞回,說不出口來。
14
我不知道。她說的那些,我以前從沒聽她提起過。
可我也有知道的事情。
她破碎的童年,無助的少年,叛逆的青年。
尋不回的親情,難以留下的友情,耗盡半生儲蓄量的愛情。
生活給她起承轉合,唯獨多不給她一絲溫暖。
一個擁有完整童年和美滿家庭的我,反而對跟我情況幾乎完全相悖的她,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聯系。我心的百般感受忽然沉淀了下去。那一刻,就那一刻,我覺得我是懂她的。
我很認真的聽她絮絮叨叨,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時光在我們的范圍之外凝滯不動。而她會一直說下去,我也會一直聽下去,好像可以持續到世界分崩瓦解。
15
在一家私房餐廳品嘗了可口的午餐,下午輕松的小憩后,我們又去了有名的五大道。在去那里之前我都沒注意到過,有一個地方可以那么安靜,可以保持著一種脫離凡塵的優雅和靜謐。偶有馬車經過,瞥見幾個年輕男女,在深宅大院的門口拍拍停停,自得其樂。歷經多年,光陰并未讓這里褪色,無數小洋樓反而透著一種滄桑的美。宅院依舊,物是人非。我和安安走在路上,像是走在舊時光中。
“這兩天我有時候會想,早幾年遇見你的話,那時的你又是怎樣。”我說。
她愣了一下,沒有接我的話,只是繼續往前走。
沉默了幾分鐘她突然說:
“那些花開得真美。”
“什么?”
“你看呀,那些花。”
她指著那些舊宅院里,郁郁花草、蔥蔥翠竹。周圍的婆娑柔篁,隱隱透入眼簾,美則美矣,卻被門墻阻隔,難以近觀。
“想進去看看么?”
“想啊。”
“但我更想住進去。”
“誒,你也這樣想?”
“你想啊,這么干凈的建筑,這么干凈的街道,比起鋼筋混凝土的高樓大廈,顯得有人情味兒多啦。”
“嗯!住在里面,小巧又舒適。陽光正好的時候,可以在陽臺曬曬床單。”
“還可以逗弄窩在身邊睡著的薄荷和立夏,看著偶爾路過的人在滿地斑駁下走過,聽風吹過時樹木枝葉間的嘩嘩響聲。”
“還有啊,周末閑暇的時候哪里都不去,租個自行車,或者坐坐馬車,四處走走逛逛。”
“要是時間充裕的話呢,步行也很棒。慢慢走,慢慢看,數數房屋的數量,瞧瞧店鋪里的物事,時光就這樣靜靜淌過去了。”
“就像現在這樣。”
“是的。”
說到這里,我和她仿佛心有靈犀地,看著互相的眼睛,然后相視一笑。
16
“對了,你多高?”
“一米八三。”
“啊,你有這么高啊!”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呢?”
“一米六四。”
“喔……”
“嗯……你剛剛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們是不是剛剛好,所謂最萌身高差?”
“得了吧你!”
她笑著推了我一把。
我也笑笑。然后跟著她繼續走。
這時我們走進一條巷道,曲曲折折,看著聊著,不知不覺中我們就走到了巷道的盡頭。她忽然問我:
“你知道嗎,他們在群里讓我們發合照呢。”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之前你不是不同意嗎?”
“哈哈,現在我同意了。”她笑起來臉上有酒窩。
“同意?”
我還沒消化話中的意思,她又用手推了推我。
“坐好,別動。”
“喔……”
“好了好了,就是這樣。”
在我驚異的目光中,她忽然跑到幾米外,在我的對面放好手機,然后一陣風地跑回來。
“我用了延時拍攝……趕緊笑一個!”
不等我說話,她又補了一句:
“坐近點坐近點,要不就拍不到我倆全身啦!”
近點?
我臉一紅,身體卻下意識地往她身邊一靠。
“咔嚓!”
17
我們從新民園出來的時候,走得有些累了。
抬頭,眼前一根空著的木質長椅,“我們去那邊坐坐吧”,于是在一株株傘輦一樣茂盛濃郁的樹木下,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們不說話,看著陽光下綻放的月季和雞冠花。突然有一瞬間很安靜,那種自在的感覺讓我心中微微一動。
“你說,我們十年后,二十年后,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看著她的側臉,我在心里這樣問道。
18
我們一路走。她跟我一路聊。
她聊起行人的鞋子。她聊起即將的韓國之行。她聊起臺北的小吃和海鮮。
她甚至聊起北國的干燥和南國的濕潤。
我卻跟著她,想著她。
想著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東西。想著她教堂里絮絮叨叨的只言片語。想著她走在我身旁小聲哼唱的歌曲。
我忽然想起第二天我就要走了。
我跟她說:
“以前在大陸內部,從來沒看到過大海。我就一直向往,一直向往,向往了很多年。”
她開始看著我。我又跟她說:
“我在十一歲那年,從這座城市匆匆而過。沒來得及見識它的美,卻對這片廣袤的海洋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她沒有說話,示意我繼續。
“沒想到十幾年后,我竟然有機會仔細體會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而且海洋的氣息近在咫尺。多好。”
還有你。
我心里默默補了一句。
19
她問我接下來往哪去,我說你餓嗎。
她搖搖頭。
想了一會兒我說:“我們去河邊走走吧。”她說好。
走了幾步后她說:
“你們那個地方,是怎樣的呢?”
“……海洋很遠,河流也很小。”
我愣了愣,說。
“還有呢?”
“花樣百出的小吃,全國聞名的川菜,小小的地方就有好幾種不同的口音。”
“還有呢?”
“最水靈的姑娘,最‘耙耳朵’的男人。”
“還有呢?”
“潮濕的空氣,厚重的口音,夜晚燈火通明,人們的歡笑聲通宵達旦,整個城市的空氣中飄散著火鍋的味道。”
還有我。
20
華燈初上。
沿岸的夜景非常漂亮,流光溢彩、輝煌華麗。充滿歐洲風情的建筑群、錯落有致的花園景觀、燈光映襯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讓人恍惚以為置身于他處。
我們邊走邊聊。就這樣并肩繼續走著,聊了很多。背景一直是河道上璀璨的燈火。
她說:
“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和一個女性朋友走得很近。又一次她邀我過生日,我們喝得很開心,也玩得很開心,出來的時候我被她忽然堵在墻角,她很認真的說安安我一直很喜歡你。等我反應過來我發現自己完全不能接受,于是就跑掉了。
我說:
“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去了當地的一家club,里面全是男人,一進去我就跟我那個出柜的基友說你放心吧就算來這兒我也不會被掰彎。結果他站門口一呼,說誒我這個朋友說自己直的掰不彎,于是全場都盯著我們,我靈機一動,抱住朋友,說我男朋友開玩笑呢,沒想到圍觀的人更多了。”
她說:
“我之前認識的前男友,在我最美好的年紀里遇見他,他陪伴我走過了燦爛的青春,我們擁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我從沒有想過要嫁給除了他以外的人,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他分開。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然后剪了蓄滿三年的頭發。”
我說:
“我和她交往的時間不長,可是從那段戀情中走出來大概花了近一年的時間,那段時間我矯情又招人煩,讓好多人嫌棄我。后來我就去鍛煉,去健身,瘦了壯了,卻再也沒有遇到過那樣好的感情了。”
她說:
“我喜歡陳奕迅。歌手只喜歡陳奕迅。”
我說:
“我聽周杰倫。每首歌我都能唱。”
……
21
我們就這樣沿著湖邊一直走,聊著聊那,春風當酒,把酒言歡。
22
“你是不是該回去了。”我忽然看著她說。
“可是還那么早!”
“可是真的該回去了。”
“我回去你會怪我招待不周吧!”
“哪里會怪你?”
“可是……”她咬咬嘴唇,“你不會很無聊嗎?”
“不會很無聊……因為和你相遇,我已經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幸運。”
她停下來看著我。
“真的?”
“真的。”
“不騙我?”
“不騙你。”
我平心靜氣地回答她所有的問題。她忽然側過臉去。
“你不無聊……那就好。”
我剛想說安安其實我想表達的不是那個意思……然后就聽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
“我也是——”
我愣了一下。
“很榮幸可以遇見你。”
23
送她到地鐵站時,她朝我眨了眨眼睛:“真的那么絕情要趕我走呀?”
我笑:“不對你絕情一點,你家的兩只肯定要對我絕情。”
她嘟嘴抱怨:“好哇,原來你在乎的是他們倆。”
我知道她又在開玩笑了。因為她是笑著的。
“九點半,不算早了。”
我將她推進去。
她坐上地鐵直接回家了,而我轉了路線。回旅店的路上我腦中全是她哼歌的樣子。躺下前我收到了她安全到家的微信。
剛想放下手機,忽然手機又閃了閃。
“別丟下我一個人亂跑啊,跑到什么亂七八糟的地方被坑了,還得累我來救你。”
我笑。
這個姑娘真是……口直心快。
“放心。我不泡夜店不搞按摩不撿小卡片,乖孩子說的就是我。”
她回我一個戲謔的笑臉。
“明天我來送你啊。”
“不用了吧……”
“一定要的,說好了啊!”
24
我洗了個澡,看了一部叫羅馬假日的老片。
最后躺在床上。
做了幾個有關于影片橋段的夢。
25
離別的早晨。
送我到地鐵站之后,地鐵很快就要到站了。看著車由遠及近滋滋的滑動聲響,我看看她,說,要不我們擁抱下吧。她猶豫了一下,然后很大方的答應。我很輕的抱了抱她,抱完著的時候后她忽然說話。
“喂,你。”她說。
“嗯?”我以為我哪里冒犯了她。
“我來找你的時候,你說好要招待我的哦。”
我愣了愣。
這時候她用雙手扣住我的背,然后使勁的抱了我一下。
“一路順風。”她講。
車來了,我在進去之前回頭看她。
“如果……如果你來四川的話,一定記得要找我啊。”
她笑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一定要啊!”
車門關上,我隔著窗戶跟她揮手。
我的目光一直追著她。她也沒有立刻就走,一直在原地目送我離開。
在我遇到她的五年之前,那時候有部很火的電影叫《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里面有句臺詞:
女孩永遠比同齡的男孩成熟,女孩的成熟,沒有一個男孩招架得住。
想起擁抱她的時候,想起那個時候她的發香,一首聽過的歌浮現在腦海里。
“你的發香
散得匆忙
我已經跟不上”
——《軌跡》
26
手機里收到一封她發給我的信息。
我默默看完,收起了手機。
27
二十五歲那年,我和一個女孩相遇了,共用一頓大餐,共聊無邊話題,共享所見所聞,什么都很明晰了,在接下來卻沒有什么后續發生。
聽起來或許不可思議,可這一切在我二十五歲那年卻真實地上演了。
每個男孩都有那么一段時光,患上久久不退的高燒,燒退后男孩變成男人,然后留著一直好不了的咳嗽,最后在某些夜晚咳出聲來。
安安就是我二十五歲那年的一場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