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開往家鄉的列車上,望著窗外的風景飛快后退我心里還是有幾分著急。往常火車經常會晚點,但今天不行,終點有人在等我。
對了。今天是中秋。
三天前,許久不聯系的爸爸來了電話。我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大魔王”心里發毛。一般他找我都沒什么好事情。
“喂,爸”怯怯懦懦略帶試探性又陌生。
“你中秋放假嗎?回家看看你爺爺吧。”
“我爺爺怎么了?暑假不是去過醫院治病了嗎?當時還挺好的啊。”
“沒什么大事,就是又不太舒服。你如果放假盡快回來看看吧。”
掛了電話,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覺。感覺爺爺狀態不太好。爸爸沒有大事情從來不聯系我,但是每次因為重要的事情打電話給我時又支支吾吾不說清楚到底事情多么嚴重。經常誤導我錯過什么。
今天,我放假回家。上午的車沒票了。我就下午才走。
當“大魔王”再次來電時,我正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是回家的火車。
“喂,爸”
“你不是今天放假嗎怎么還沒回來?”
“上午沒有票了我就下午走的。”
“幾點到?來了直接去你爺爺那吧。”
“怎么啦?很著急嗎?我到了都深夜了。明天不行嗎?”
“你爺爺今年四月就查出來肺癌晚期了。”
“………………………”
“你到了給我說我去接你吧。回來吧。”
非常不安。非常非常不安。果然又是這樣。果然又是這樣。
爺爺可能撐不住了。
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
每次都這樣,事到臨頭了我也不能飛回去啊。最后搞的我境況很窘迫。
不過,早說了又能怎么樣呢?我又不能起死回生。多一些陪伴罷了。
但是,我心里萬分糾結。
活了這么多年,很少有人教自己在各種場合如何自處,如何待人。
這種如此嚴肅,習俗性很濃的場合,我該如何做呢?
媽媽不在身邊,我又和父親那邊無法溝通,誰教我怎么做呢?
痛苦流涕?默默擦淚?一臉絕望?
或許有人說,隨你情緒自然就好啊。
悲傷何必給別人看。心里的難過誰又看得到呢?
我想贊同,可是…
去年冬天也是這樣。我奶奶幾年前出了車禍,身子一直不好,反復住院出院。
我像往常一樣到了開學日子返校上課。
十二月的某一天一個電話響起,讓我請假回家看看奶奶。
我急忙回家,也是打車回去。
那是下午吧應該。通往我奶奶家的那條小路上不尋常的寂靜,沒有鄉親們八卦家長里短,沒有小孩子奔跑嬉戲。奶奶家堂屋前的小庭院里站了一圈人,不記得有誰,已經布置好了紙人和靈堂吧大概叫。
我沖進里面卻只看見穿好壽衣的奶奶躺在什么草墊上。姑姑守在旁邊啜泣。爸爸在門旁抽煙。
我撲在奶奶身邊哭泣,后悔自己來晚了,責怪爸爸說晚了。姑姑在后面喚我的小名,撕心裂肺地。
后來的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
可是這次,我怕了。我不知道以什么姿態面臨親人的離去、去送別、去悲傷,以何種面目出現在那種場合。
我該哭泣嗎?可是我的內心并沒有那么大的波動,我該如何假裝?
感情沒那么深厚還是我實在不會表達?或者大罵我不孝?
我記得,上次我大哭時候,我面無表情的淚流不止時,圍觀的鄉親們還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說我這個走出去的孩子挺有情義的。
不管你如何表現,如何作為,情緒居然不屬于自己,由他人七嘴八舌的點評著。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村莊里的輿論和自己家人的名聲。
這一切讓我萬分頭大。
到底誰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愿意看到親人從我面前離去,我害怕。我不愿意當著鄉親的面進行自己儀式一樣的悲傷。
上一次是我生日前后,奶奶走了。
這一次是中秋。
有人說,他們離開,疼愛你的人就少了,你不難過嗎?
對此我只想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不經常回去不是沒有原因的。
再過幾個小時,我將到達我曾經親愛的爺爺身邊。
那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和場景呢?
我說我沒有感到悲傷。你信嗎?
我前段時間還老夢見小時候爺爺送我上學時候大自行車前面橫梁上我的專屬自制小板凳,還記得長大了坐在后座爺爺為我遮風擋雨微微佝僂的后背,記得年夜飯桌上爺爺喝醉了常愛說教的話,記得小時候在襁褓里爺爺喜歡喝酒給孫子們蘸一滴,記得爺爺給自己“拔蘿卜”長高高,記得爺爺不愛吃軟煎餅,偏愛水分少的脆一些的煎餅,記得爺爺頓頓不離一杯白酒,記得爺爺的老煙袋,記得爺爺常愛去打牌的地方。
呸呸呸,還沒什么呢,怎么寫的跟懷念詞一樣。
聽到“那些花兒”每次都會鼻酸,那些花兒包括爺爺嗎?我不知道。
我在望著窗外等待。或許會有好消息嗎?
也不會更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