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0.20:00夜店
“喂,Mecy,快點,老大在催啦。”
“知道啦~”一邊懶洋洋地刷著睫毛,一邊用涂著酒紅色指甲油的腳趾在桌下摸索著那雙水晶鞋,她不記得是哪一次哪位客人非要送的了,反正她也不在意那些堆成小山的禮物。
不過,今晚,有些不同。
這是坐落在s城郊區(qū)的一家位置偏僻的夜店。城市里總有這種角落,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到夜晚就變成主場。失意的人一杯酒消愁,如果不行就兩杯。“反正獲益的可是老板。”Mecy總是這樣想,不屑于這些輕浮找借口買醉的人。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在這頹廢表象下掩蓋起來的真正的墮落。
有時候真的恍惚,尤其是白天日光透過玻璃照在柜臺前的時候,她會覺得夜晚在龐大的地下車庫里發(fā)生的那些都是幻覺。
“我才不做那種勾當(dāng)呢?!這輩子都不可能!!”Mecy
想著那年那個傻乎乎的姑娘被壓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上卑微到塵埃里掙扎的樣子,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轉(zhuǎn)而化成一抹魅惑勾人的笑容,起身整理裙擺的褶皺,拿起梳妝臺上那個亮得晃眼的手包,轉(zhuǎn)身走向長廊盡頭的電梯。
電梯里是故意做得老舊的裝飾,沒拆盡的包裝貼紙,浮夸的涂鴉,故意留下的別扭的痕跡,卻讓她每次都走神,想到幾年前,想到遍體鱗傷的他們……
“叮——”電梯伴著略微刺耳的聲音停下來了。煙酒味爭先恐后地順著緩緩打開的門涌進來,仿佛和她的內(nèi)心一樣,急著逃離,可惜她不是煙,只能強打起精神,帶著早已麻木卻會讓男人們?yōu)橹畠A倒的容顏,走進深淵。
“Mecy 姐,好久不見。”一路上是不太熟悉的新面孔和司空見慣的油膩嘴臉,她知道她現(xiàn)在看著不高興了只需要說一句“滾”就可以耳根清靜,不過她沒有,今晚有重要的事,不然也不會請她來。
那個被稱作老大的男人,戴著面具,坐在角落里的皮沙發(fā)上,正對著煙灰缸碾碎著煙灰,他從不抽煙,但他喜歡這樣做,或者說,不得不這么做,現(xiàn)在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代號了。
“好久不見了,V。”如若那些狂歡著享受著墮落的人們知道的話,將會是怎樣的嘲諷,無人可知被稱做上流社會的第一慈善盛宴的RFA party 的幕后之主,同樣在夜晚,在這破敗不堪又肆意猖狂的地方,操縱著S城黑市的交易拍賣活動。
Mecy 笑了,這些年來,為了證明Rika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V寧愿相信Rika真的身處Mint Eyes,背著RFA所有的伙伴,一次次瞞過無法解釋又百口莫辯的一切,讓自己一人陷入深淵,只是為了設(shè)計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在黑市交易中與Mint Eyes 交鋒,為了擊垮那個讓Rika 不知所蹤的組織,寧愿披上根本不可能屬于他的外衣,流過多少血多少汗,只是為了用他曾被她傷過的眼睛,再見她一面,至少再確定她的存在……
‘Saeran ……’她回過神來。
“嗯。”他遞過來一張燙著金邊的卡片,她明白這意味著什么。“老規(guī)矩,九點半。”說著,他起身去往一張牌桌,一瞬間就融入喧鬧的浮淺中,Mecy 知道那是他掩飾的樣子,即使他戴著面具,從他眼底的一絲異樣卻躲不過她的目光。
不知道剛剛那么久的停滯是不是在逃避,她知道今晚不會平靜了,不免有一絲心煩,于是,她低下頭開始看手中的卡片。仿佛不敢面對一般,她第一次覺得從第一行到最后一行,需要看那么久,看得她自己都不耐自己的退縮。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當(dāng)她看到最下端的那一行字時,還是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冷汗沒有預(yù)兆就出來了,就像空氣無孔不入一樣,無可抵擋。
“Saeyoung ,……Hacker,reserve prize ……”
別的字句在她眼里都變得晦澀難懂,或者說,失去了全部的意義。記得她第一次登臺主持前得知壓軸節(jié)目是拍賣活人,最后眼睜睜地看著瘦弱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從籠子里被扯出來,脖子上戴著鎖鏈,眼神空洞的場景。
“可那是Saeyoung ……”有什么從眼眶里流出去了,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她順勢把自己窩在沙發(fā)里,腰間上了膛的槍硌得生疼,不過,疼痛此時反而好一些,讓她知道自己這樣無恥的活著,還必須要繼續(xù)活下去。
那些“貨物”,大多數(shù)是罪犯,當(dāng)紅明星,政治家,和特殊人物,身份特殊也好,器官血型特殊也好,黑市沒什么底線可言。可V知道,這一次,Mint Eyes 一定會出現(xiàn)的。
V從喧囂中那個角度看不到那個總是自己硬撐著而且撐了很久的女孩,于是他又起身離開了喧囂。
“Saeran ……會來嗎?”不知道多久沒露出硬殼之下軟弱的嫩肉了,Mecy 問出這句話想掩飾自己的尷尬。
V沒有接話,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了,他是在說‘你應(yīng)該知道的’。他早就不愿多說一句話了,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在提醒他不得已的身份。
“走吧,要開始了。”他又開口。
可她覺得,有什么事情,在這個夜晚,要永遠終結(jié)了。
又站在這里了,當(dāng)提著裙子踏上舞臺,走到那個仿佛只屬于她的位置的時候,她終于覺得她還是自己了,和過去的無數(shù)場一樣,每當(dāng)她煥發(fā)著知更鳥的光彩拉開蓋在龐大的鐵籠上的幕布的時候,不管里面有什么,整片廢墟上所有的烏鴉都會為她鳴叫,還會留下價值不菲的禮物,不管她接受不接受。
她聽到自己因為冰冷而顯得優(yōu)雅的聲音,不疾不徐有條不紊地報著幕,聽到自己在恰巧的位置利用著人們的虛榮心誘惑著他們瘋狂競標,聽到自己耐心而故意加快的前兩次落槌和故意拉長的最后一句“成交”來制造的戲劇性。
可她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停滯了嗎?無數(shù)雙的眼睛聚焦在她身上,所有屏住的呼吸,像往常一樣,目光如炬地盯著最后的‘鳥籠’。可以想象嗎?成百上千只的烏鴉,一動不動地盯著被遮住了的籠子,猜測著里面是否住著擁有美麗羽毛和動聽聲音的知更鳥,期待著它什么時候在哪里死亡,幻想著它腐敗的五臟六腑和鮮血的美味,更重要的是,瘋狂地癡迷于它將如何墮落。
其實Mecy 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即使這里面不是Saeyoung ,她一直以為自己也是一只知更鳥,甚至安慰自己說,舞臺上,有她陪著它,一起接受這所有目光的焚燒。可此刻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此刻被遮住黑色的幕布遮住了的籠子,像往常一樣靜默,可這種靜默比那目光還要可怕,冰凌鋒銳卷成風(fēng)暴襲向她的心臟。
‘Saeyoung 他以為我早就死了吧?’……不,不是他以為,是那個當(dāng)初可愛又柔軟的Meci的確早就死透了。
他早就不記得我了。他不會認出這樣的我的。絕對不會的。
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fā)。左手再次抓上那塊黑色綢質(zhì)柔軟的幕布。Mecy 驚訝于自己還能有心思感受到手上的觸感,可她下一秒就發(fā)現(xiàn),她的右手食指已經(jīng)悄然搭在腰間的扳機上。她絕不允許讓任何人帶走他,可她也不允許自己就這么因為任性毀掉V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所以她做不出任何多余的準備,她唯一的最大的賭注早就下好。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幕布滑落,看到籠子里帶著斑斑血跡,面色蒼白,垂著眼簾,仿佛沉睡的Saeyoung ,她淚水沖出眼眶的那一秒,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她反而有一絲安心。他既沒有用傷心沉重的眼神審判她,也沒有用完全遺忘的冰冷忽視她,更沒有用讓她最難過的微笑寬恕原諒她,她發(fā)現(xiàn),她原來最怕看到他的眼睛……
說到眼睛,她剛剛沒有看到Saeyoung 那幅灰黃相間的眼鏡,她只看到了那熟悉的曾經(jīng)把她的整個世界都溫暖的紅發(fā),如今再見的一剎那間,或許是因為沾上了血跡吧,有種說不出的虛弱,仿佛要消散了一般……
“不要!”絲毫不加掩飾地撕心裂肺的聲音從胸腔中爆破而出。
“誰會想到我們下手從不眨眼的Mecy ,會在舞臺中央失控呢?”
身邊傳來邪魅中帶著嘲諷的聲音,把她帶入另一個深淵,回過神來,周圍仍是一片漆黑,賓席上一片混亂方興未艾,這群烏鴉就是這樣啊,越是混亂就越是興奮難抑。那邊倒是不必擔(dān)心,有V在也不會出什么亂子。
無論過多久,Mecy 永遠不會弄混他們的聲音,她曾認識的Saeran 的聲音,相比之下,會更純真無邪,而如今卻更加極端冷酷,而Saeyoung ……Saeyoung 這些年,只有他,一直沒怎么變吧。她竟無法確定。
“姐姐,這種時候跑神的話,是會見到死神的哦。”銳利的刀帶起風(fēng)的聲音從臉頰一側(cè)劃過,“而且,哥哥會被我?guī)ё叩摹!彼恼Z氣如此堅定,敲響了Mecy心里的警鐘,這短短的時間自然是不足以讓她適應(yīng)黑暗,不過,她不需要。側(cè)身躲刀的時候順勢朝外側(cè)跳開,水晶鞋不知被踢開到哪去了,腳落在地板上,觸感冰涼,同時也使她頭腦更加冷靜一些。
‘有點可惜呀’她心想。不知道是指那雙鞋,還是未落在身上的那一刀。
這些年,她不是從未輸過,她只是讓自己面前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而已。熟練地撕掉礙事的裙擺,露出白皙的美腿,事實上那是一雙爆發(fā)力與柔韌性十足的腿,結(jié)實的肌肉和流暢的線條遠比那些纖細柔弱的要誘人百倍。
此時的Saeran 已然收住刀勢,笑著看她。“姐姐,果然你的眼里,還是只看得到Saeyoung 一個人啊。不過啊,他還不是早就拋棄我們了嗎?”
才不是這樣呢。她想起從前的時光了。想起他們?nèi)绾我黄痖L大,在孤兒院里過著他們自認為正常的童年,在破舊的車庫里躲貓貓,扮演著一家三口的游戲。
“Meci是媽媽,Saeyoung 是爸爸,Saeran 是寶寶呦~”
“不要,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寶寶呀?我也想當(dāng)爸爸,那樣就可以……”就可以和Meci結(jié)婚了。那時候Saeran 從來沒說出口過,不是被Meci的新發(fā)現(xiàn)打斷,就是被Saeyoung 的摸頭殺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Mecy 知道這不是出神的時候,但她知道,Saeran 也知道,他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她絕對不可能對他下手,所以,每次他都會利用這一點,逼她一次又一次回想過往,逼出她的破綻,讓她狼狽收場,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她接受這種折磨,因為想見到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想起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一切,就算是撕心的痛……
“姐姐,果然還是沒法拒絕啊,因為想通過看到我這張臉,看到他的影子吧,真是讓我好心痛呢。”光影劃過,近身搏斗課他也沒贏過她,她反手一抓,扭過他的手腕,那把折刀應(yīng)聲落地。順勢甩出的加了消聲器的袖珍槍抵在他的腰間,她心里又覺得空空的,可她知道,這沒有結(jié)束。因為她借著屋頂縫漏下來的光影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折刀,又是身形一顫,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瞬間,就這么一瞬的動搖,她感到下一秒自己就被按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心都有點痛了。
熟悉又久違的味道,結(jié)實有力而不再瘦弱的胸腔,里面有穩(wěn)健的心跳,如果不是手指被交錯地扣住,她想要撫摸這樣的胸膛。然后他就欺身壓下來,他們像感情最深的情侶一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不,Saeyoung ……”她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那個少年送了她一把折刀的樣子。在孤兒院的生活結(jié)束了,他們被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小公主一樣的自己將來會用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槍法踏過多少人的尸體,她不知道小天使一樣的Saeran
會穿著一身純黑的禮服,卻在禮服下藏滿閃著狠戾光芒的匕首。她同樣不知道她的白月光會黑入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的系統(tǒng),不知道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看著她。當(dāng)然她更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分別前Saeyoung 送給自己的離別禮物,為什么會在Saeran 手上。
“我好傷心呀,姐姐在我身下還喊著哥哥的名字,該怎么懲罰你呢?”其實她有一萬種方法從他的禁錮下擺脫,可她現(xiàn)在卻任由他輕輕嚙咬上自己的喉嚨。
“唔……”想到Saeyoung 還在身邊的鐵籠里沉睡,眼淚又掉了下來。
“姐姐,我可是喜歡你那么久了呢,你卻從來不看我。”他開始溫柔地舔舐她掉落的淚珠。她想起他們一起偷偷收養(yǎng)過最后卻被院長發(fā)現(xiàn)趕出去再也沒再見的小黑貓,是不是在那個冬天的夜晚找到了歸宿了呢?還是在看不見或者說被忽略的角落里不為人知的死去了呢?應(yīng)該早就死掉了吧。
那群‘烏鴉’都說她凌厲果決,怎么會知道她現(xiàn)在根本沒有主意,曾經(jīng)多少次盯著靶心結(jié)束過多少人生的眼眶里空洞沒有聚焦。
雖然提前做好了準備,但是眼睛被蒙上黑布,扔進面包車里被帶走這種領(lǐng)養(yǎng)方式,她當(dāng)時還是很慌亂的,也是因為被蒙著眼,她看不到最后的最后,他們的表情是怎樣的。之后是被摁在地上,像現(xiàn)在一樣的這種骯臟的地面上,被告知將來的人生,她以為他們在那以后都不會再見,她的倔強換來肢體上的痛覺,她覺得只要自己堅持死也不屈服就行了吧?為著他們曾經(jīng)約定過的那個把終身都獻給善良與光明的夢想。她記得他們拉著手在夕陽余暉里一起承諾的樣子,絕對不可褻瀆。
可她沒想到,再次被帶到那個男人面前,他背后的屏幕上顯示的畫面,讓她瞬間抓狂。
“不——啊!!!”水牢里囚著的那個紅發(fā)已經(jīng)濕透了的少年,身上斑駁的痕跡已經(jīng)被水泡得泛白腫脹,看不到血跡了,那是被她放在心尖的人啊,怎么能,怎么能被別人這樣對待,她第一次感受到?jīng)]頂?shù)慕^望,是來自自己雙手的無力,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沒有任何反抗黑暗的力量,還談什么保護光明,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
許久未修剪的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痕,‘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們曾想要這個世界的光明,可我更想要你好好的。
“我答應(yīng)你。”她揚起臉的時候,已經(jīng)抹去了表情,只有殘留的淚痕仿佛想要證明什么。
后來煉獄般的訓(xùn)練里,每當(dāng)她流一次淚,就再次想到他,忽然這么多年就過去了。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當(dāng)再沒有什么人能擋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問,那個男人沒有再沉默,他留下一句‘我一直期待著’就轉(zhuǎn)身走了。
后來她才知道當(dāng)年的那個畫面是在Mint Eyes 的牢獄里。后來她才逐漸知道V的故事,后來,當(dāng)她擁有了力量,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恨不起來了,她只是知道,自己只是踏入黑暗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會回頭了。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相信:‘黑即是黑,白即是白。’
的女孩了。有的人即便做著慈善,也會包藏著丑陋的欲望在黑夜里行惡。有的人即便一頭扎進黑暗里,也滿含著感人肺腑的執(zhí)念。
她長大之后,沒有對世界失望,她只是看到了世界更真實的部分,僅此而已。
不過,她沒看到的,那年她為她追逐的少年流淚的時候,一直追逐著她的少年在另一個密不透光的牢房里,雙手被銬在頭頂,被捏著下巴被迫張開嘴強行灌入淺綠色的藥液,失了神的眼睛里仿佛起了大霧,日復(fù)一日地受到所謂的洗禮,每天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金發(fā)少女的陰暗猙獰的一面,一邊掐著他的喉嚨,一邊訴說著這個世界只有她才需要他,憐憫的目光是唯一的救贖,最后他也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許諾過什么,他只記得,他親愛的哥哥姐姐都離他遠去了,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就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沒有我,你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為我所用吧,把自己奉獻給神圣的教義。”
“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活著嗎?看得到那些被我救贖了的人們嗎?”
“來吧,加入我們,讓我看看你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
Mecy 發(fā)現(xiàn)Saeran 竟然也沉浸入這種詭異的溫存,她看向Saeyoung 的方向,就像記憶里的最后一個印象一樣,閉著雙眼,遍體鱗傷。她的心臟突然一陣刺痛,再一次重現(xiàn)了嗎?這一次也沒有辦法保護他嗎?‘不!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他不再受傷,他怎么可以再次傷成這樣,就在我面前。’
她突然動了起來,被扣住的手腕交錯轉(zhuǎn)動,騰出的右手重新摸到了槍,同時左腿交叉到右腿前頂起膝蓋扭轉(zhuǎn),電光石火之間,她已然跨坐在他腰上,槍口抵在她想要觸摸的胸膛,奪回了主導(dǎo)權(quán)。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拋棄你。”
這次換Saeran 愣住了,多少次的交鋒,姐姐從來不肯和他多說一個字。他以為是厭惡,他每次都更加嘲諷,她還不是和自己一樣在黑暗中墮落,憑什么討厭自己?為什么不來和他在一起?
他現(xiàn)在有點不明白了。
“對不起,是我讓你們失望了。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們。”
他又看見她掉淚了,好多年沒見過了,好像多年前被石頭絆倒磕破膝蓋要自己幫她吹吹傷口的流著淚的女孩又回來了。
“看來是我沒有幫姐姐舔干凈眼淚呢。”他想抬起手幫她擦掉掛在下巴上的淚珠,卻又聽到她說了一句
“對不起”
然后胸口傳來炙熱的疼痛,意識開始模糊。
他看到姐姐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感覺到她的淚水最后滴下來了,滴在他的臉上……
這把折刀是Meci自己忘記帶走了嗎?她明明那么在意的啊,怎么會忘?
Saeran 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然后看到Saeyoung 牽著她的手,為她抹去眼淚,于是,他感覺到自己把折刀緊緊握在手心里,最終放進自己的口袋里。他轉(zhuǎn)過身回去的時候,聽到背后傳來汽車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一切好像被放了慢動作一樣,無論是Meci被粗暴地帶走,還是Saeyoung 在車后面狼狽地狂追,他甚至感到自己也邁開步子追了過去,可是他們卻離得越來越遠,最后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周圍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了,陌生的地點,迷茫的心,然后是面前伸出的手和垂下來的金發(fā)。
好像沒法再繼續(xù)回想了,那些經(jīng)歷過的都漸漸空白,因練習(xí)擲刀而反復(fù)拉傷的腕部,一次次地脫臼一次次地愈合,也都記不清了,只有他從來沒有動過真格殘忍傷害的姐姐的笑臉,最后,這樣的笑顏也淡出了視線,他大概是,失去了意識吧,他最后這樣想。
Mecy 搖晃著站起身來,還沒有結(jié)束,她還沒有資格倒下,她感到自己一步一步向鐵籠的方向挪去。可是剛抓到欄桿,她就感到一陣眩暈,腿一軟,整個人就要崩塌一樣,卻沒摔在地上,感到意識模糊前,有人說,別擔(dān)心,那個聲音讓人安心,于是她就放下防備,被身心上的疲憊拖入昏迷的深淵。
V無奈地皺了皺眉,怎么三個人都不讓人省心……他小心地把Mecy 扛在肩上,吩咐手下把剩下的兩人也一起帶回去了。
再次睜開眼睛,Mecy 感到那種疲倦半解的乏力。她看向天花板,錯不了,她回到基地了。墻角那塊蜘蛛網(wǎng)還在,只是蜘蛛不見了。然后她又閉上眼睛,等待精神蘇醒的緩沖。她從來沒有這么抗拒睜開雙眼,漸漸蘇醒的記憶提醒著她,昨晚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讓她本能地抗拒。可是身體卻不協(xié)調(diào)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唔,好像窩在很舒適的地方……’
“嗯……”她想像往常一樣伸個懶腰,但是手臂好像被什么壓著了,于是她又睜開眼,看到在她面前無限放大的那張朝思暮想的面龐,她感到從心理上極大的沖擊力,難以抑制的聲音差點就要從喉嚨里沖出來,卻被她強行咽了下去,哽得她生疼,身體卻非常舒服和放松。
‘Saeyoung ?!’腦海里狂風(fēng)四起,根本沒有任何反應(yīng)的余地,明明是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的人,現(xiàn)在卻極為安詳?shù)匕炎约喝υ趹驯Ю锼?/p>
‘怎么會?’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眼淚都眨出來了,對方絲毫不覺,卻似乎在半夢半醒之間感受到她的不安,攬著她的手臂又圈緊了一些,溫?zé)岬暮粑鼛е膶儆谒奈兜谰徛鶆虻貒姙⒃谒哪橆a上,讓她真的覺得自己喝醉了。
她知道這種微妙的氛圍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Saeyoung 總會睜開眼睛,用她想象不到的眼神審視她,她無時無刻不為那一刻而緊張,可是唯獨眼下這種情況,任她天大的能力,都逃不出他溫柔的懷抱。
Mecy 才不是那種別扭的人,與其心驚膽戰(zhàn)地等待那一秒,還不如當(dāng)做現(xiàn)在是夢。她定了定神,開始認真地注視著眼前人。
他細碎的發(fā)絲扎在皮膚上也很舒服,發(fā)質(zhì)比那時要硬一些,發(fā)色的紅不如當(dāng)年烈焰一般的亮了,卻變得沉靜又暖心。輕輕合上的眼瞼下,睫毛不算太長,在Mecy 看來卻非常可愛。不,不能這么說,Mecy 看來他哪里都可愛。眼眶下面略黑,那是熬夜的痕跡吧,他一直這樣,小黑貓一樣在夜里活躍,難怪會有黑眼圈吧,也許他就是為黑客而生。看不到的黃金色的眸子,永遠飽含著秘密。鼻尖幾乎要與她相抵,讓她感到酥麻的呼吸……Mecy 忍不住又紅了臉,急忙把目光往下移,看到他誘人的薄薄的唇型和剛冒出來的一點胡茬,略微有點蒼白啊,她皺了皺眉,想到昨天晚上見到他的模樣,更加心疼了。
‘我可以吻你嗎?’Mecy 有些狂妄地想。‘真想給他抹點口紅,如果我唇上還有的話。’于是她感受了一下,竟然沒有了?等等!昨晚,她記得他們應(yīng)該都是一身狼狽,現(xiàn)在,身上的睡衣是新的,彼此都是好聞的味道。
‘嘭——’Mecy 覺得有什么粉紅色的東西在心里爆炸了……她現(xiàn)在很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如果某只再繼續(xù)裝睡的話,他懷里那只怕是要自燃了。
其實他也忍得超辛苦的,那一縷淺淺的探究的氣息把他從上到下掃了個遍,如今又停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危險的邊緣試探么?
其實Saeyoung 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Mecy,這些年她所做的,他都只能旁觀,他也有自己不得不守住的秘密,他只能假裝不知道,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跡,在一個路人甲的位置眼睜睜看著她在深淵里摸爬滾打,看她在深淵里愧疚。其實不愿意面對的是他才對。
如果他們重逢的場景不能用言語解釋,相互凝視都無所適從,那么就換一種方式好了。
很簡單很簡單的方式,他移動了一下自己的唇,就做到了。
Mecy 從不相信奇跡,但這一刻就像是神跡。直到感受到唇齒間的柔軟,她才明白,自己的夢已經(jīng)醒了。
Saeyoung 小心翼翼地將舌尖放在她的唇瓣上徘徊。癢癢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大概是被當(dāng)成了許可吧,因為下一秒,炙熱的氣息就隨著荷爾蒙的味道卷入了口腔,軟軟的小舌在她的齒貝上摩挲,仿佛在細數(shù)她有多少顆牙齒,又像是在敲著她的心門上,她確定Saeyoung 是清醒著,以這種方式詢問著她的心意。于是她合上眼眸,有一滴眼淚就順勢溜走了。這次,Mecy 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她伸出香舌抵住對方的柔軟,然后像是為了確認彼此的存在,相互追逐著,溫?zé)岬臍庀⒁步焕p在一起。Saeyoung 把攬著她的那只手經(jīng)過背部向上最后把手指放入她秀發(fā)間,加深了吻的力道,然后咬住了她的下唇,不斷地吮著。Mecy 知道他在說‘不要走了。’于是她用舌尖從內(nèi)側(cè)輕輕在他的上顎打著圈。她想說她不會走了。真的想永遠沉浸在此刻。但他們還是默契地分開了唇齒。
Saeyoung 俯身看著被吻得臉頰緋紅,唇瓣晶瑩,眼睫上掛著淚珠的Mecy ,他說:“Meci,I’m sorry,you’re so cute. ”這是他們再見之后的第一句話。
她說:“生日快樂。”然后就埋進了他的懷里。還是沒什么變化啊,簡直像高中生一樣的身板,讓她可以忘記曾經(jīng)最難忘最痛苦的那幾年,卻讓她想起另外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感觸,她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沒有結(jié)束。
“Saeran ,Saeran 他在哪?”她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他在V房間里。”
“你們……見過了?”
“嗯。”
“你在這里等我吧,我去看看他。”
他也沒再說什么,她知道他們彼此都需要時間。 她聽到了身后的一聲輕嘆。
“姐姐竟然還記得來看我,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殺了我呢。”或許是受了傷沒什么力氣了吧,這個虛弱的語氣比起以往的嘲諷讓Mecy 心里更難受。
雖然只是麻醉彈,貼著心臟的位置打,至少也要半條命。
故意染成銀色的頭發(fā)無法把那罕見的紅色完全遮蓋,他想必經(jīng)常為此苦惱吧,這么討厭讓他想起Saeyoung 的印記么?Mecy 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他的頭發(fā)上揉了幾下,于是Saeran 瞪大了薄荷色的眼瞳,而后安靜了下來,任由她的手放在他頭頂,她總是這樣,在他面前習(xí)慣扮演大人的角色。
他看著她應(yīng)言一般地繞過掛著吊瓶的手幫他整理被角。然后,她回離開吧,回到Saeyoung 身邊。最后他們還是會不要他。當(dāng)他平靜的時候,他知道Rika對他做過的一切,可他也知道,除了那個女人,沒人需要他,甚至沒人利用他。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那只昨天拿著槍打傷了他的手輕輕地拂上了那個傷口,加深了一絲鈍鈍的痛感,另一只手小心地繞上了他的頸,然后絨絨的頭發(fā)蹭在他的頸下,臉頰放在他漂亮而突出的鎖骨上。他感覺自己要石化了。
“姐姐是想謀殺我嗎?”他有點恨自己手上的針管,一咬牙,用力把她壓進自己的懷里,不理會她驚叫著要他注意傷口。他覺得這樣痛著也不錯,手臂上的血回流到了針管里,胸口傳來的痛也讓他眼前一黑。
“你想死嗎?!笨蛋Saeran !”
“你這樣不就是來色誘我然后再殺了我的嗎?不對,我還不能死呢,Rika 還沒來,你們不會讓我死的,所以呢?你是來折磨我的……”
他還沒說完,就被她生著繭的指腹輕輕按住了嘴唇。
“生日快樂,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開心的。”
原來是要說這個呀。小心翼翼的樣子太可愛了。讓他怎么舍得就這么放手交給哥哥呢。明明只有他才懂得,她指尖的繭,那種級別的苦只有他才真正了解,因為親身經(jīng)歷過。他真的舍不得,就不由伸出舌頭輕輕舔著她的指腹,這一次居然沒有躲開,算是生日補償嗎?‘可是這樣你要我怎么才能忘記你?’懷里的人越順從,他就越是沉湎,越是苦澀,給不了承諾就別給希望了好嗎?可是他從來不忍心推開她,真正不忍心傷害對方一直的是他啊。
Saeran 用那只完好的手撫摸Mecy 的臉頰,希望她能感受到一樣粗糙的觸感,明白他們才是一樣的啊。
“你想要什么禮物呢?”Mecy 歸因于自己是對他的愧疚太多了,所以特別在今天遷就他。
“Mecy ,你知道我想要的,你從來都不給而已。”他知道無法勉強,不然他為何一次又一次地和她交手卻從不帶走她。不過難得今天這樣平靜地相處,他不想讓她為難。
“我想聽你唱歌。”他好幾年沒有聽過她唱歌了,他記得她唱歌的聲音,純凈的感覺就像天使降臨。
“可我現(xiàn)在,只會唱那種……那種歌啦。”在夜店的這幾年,她的聲線都變了,再唱不出那年那種青澀的感覺了。怎么回事,見到他們之后,整個人的氣場都柔和了,但是要想回去是不可能了,早就回不去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不管是Meci 還是Mecy ,Saeran全部都喜歡,一秒都沒有變過。
“啊?”果然她還是不明白。沒關(guān)系,就算她明白也沒有意義,什么都不會變。
“那我就,唱啦。”Mecy 思忖片刻,
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是優(yōu)美的前奏。
“……那些最煽情的電影情節(jié),都說愛能超越生死離別,曾經(jīng)我們都很堅決,愛了就不改變。”
Saeran 他們的確都愛的很堅決,所以才讓三個人糾纏至今啊。
還記得他們一起看過的那個西方血族神話嗎?
尤利西斯和伊西斯是一對早有婚約的兄妹,他們在叢林里偶然撿到出逃的血族后裔希太。
伊西斯原本認為自己的命運一定會讓自己和周圍的人都幸福的,直到她發(fā)現(xiàn)希太是血族的秘密,向他獻出鮮血的同時,她感到自己的感情脫離了命運的安排。
這一切其實都被尤利西斯無意發(fā)覺看在眼里,他的告密讓血族順利找到希太,帶走了他。伊西斯與希太立下約定,他會來帶走她。
幾十年過去了,他們不復(fù)當(dāng)年,當(dāng)他攻城略地終于來赴約,作為皇后的她,早就無法承受背叛國家或是背叛誓言的自責(zé)而自殺,而尤利西斯為了自我保全,交出了作為皇后的她的尸體,希太目眥欲裂地屠了城,同時他們?nèi)齻€墮入了永無終結(jié)的輪回詛咒,每一世都無人可以獲得幸福。
那么他們?nèi)四兀繒r過境遷,他們也有了各自的羈絆。結(jié)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Saeran 不知道,大概沒人說的清楚吧。但他覺得受詛咒也好,只要可以見到她就好。
“不要對我說再見
一句再見
就結(jié)束這一切
能否不要說再見
你的再見
說得那么明確
怎么我和你之間
兩個世界
再也沒有交接
如果告別能不能再見。”
Saeran 覺得心臟更痛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
難道她真的是要挽留嗎?
她以為他喜歡每次都以他們的狼狽和傷痛相對嗎?她以為他真的喜歡和她分別嗎?即使是滿身傷痕,如果不把再見說的明確,他都不能讓自己堅信是否還能活著見到對方。他擔(dān)心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不體面。
“……那些慢吞吞悲情的音樂,早說過愛過之后就是離別,早該相信那些預(yù)言,我們也沒有多特別。”
他們的確是有這么多年的離別,在愛而不得以后。Mecy在這一秒覺得,她和Saeran 是一樣的。他們也沒有多特別,就是屈服于立場,卑微的無奈而已。
她不確定是不是有什么變了,當(dāng)年的Saeyoung 如今再也看不透了,當(dāng)年的Saeran 如今已經(jīng)不再黏著他們了,當(dāng)年的感情真的沒有變嗎?如果她只是固執(zhí)地自以為呢?眼前這個人就不讓她留戀嗎?
“別對我說再見
一句再見
讓愛變得表面
真的不用說再見
就算再見
結(jié)局不能改變
就算我和你之間
兩個世界
再也沒有交接
不用抱歉
就真的再見”
‘一邊挽留一邊說著結(jié)局不會改變,姐姐你還真是殘忍啊。就仗著我喜歡你,就算知道結(jié)局不會改變,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再與你相見。’可Saeran 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們甚至連對手都不是了,他們真的還會再見嗎?這樣想著,他和V倒是很相似,為了見到一個人而與她為敵。自己反而幸運一些吧,至少真的能見到。而Rika ,甚至這次他自己被俘,他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出面。可是V卻不這么想,V說他和Mecy 一次又一次地見面也只是相互折磨,徒增痛苦而已。
“……反正愿望不一定會實現(xiàn),反正承諾不一定要兌現(xiàn)。”
像是揭穿著誰的借口,唱到這里,他們很久以來,第一次深深地正視彼此的瞳孔。他們兩個都沒有兌現(xiàn),不論是誰,都默契地沒再提過這一切的起源。那個曾經(jīng)的愿望,只有如今守在RFA的Saeyoung ,拜托了。Mecy 相信,這一點連Saeran 也會認同。唱到最后一句她停下了,把那句“愛情到終點我們只能說再見”吞進肚子里,唱到這里,她有點后悔選了這首歌,這樣哪里是生日賀禮呢。
接下來是一小段的沉默,她知道他想要多抱一會兒,她就安靜地陪陪他吧。這應(yīng)該是暴風(fēng)雨前最后的寧靜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他很久以前就再也不愿在她面前哭了。Mecy 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看到他抬起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她慶幸自己是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個,不用擔(dān)心,眼淚直接掉下來也不用掩飾,反正只有背影而已。
她合剛上門,就看到V在落地窗前,把玩著一支剛剛點燃的煙,可是這一次,抽過的煙頭卻落了一地。他說:“再哭海都干涸了。”
她的確好久沒這么頻繁的落淚了。她用手背抹了一下,打趣道:“你還不是一樣緊張?”他知道Rika 也許不會來,但這的確是機率最大的一次,如果真的再見到她,他一定會把她鎖在視線里,他視所能及的地方越來越小了,但是沒有她,看到的世界再清晰也沒有意義。
Mecy 又何嘗不是感受到讓她顫栗的壓迫感,倒不是因為Mint Eyes ,而是此后與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恐怕這就是分水嶺。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Mecy綁好藏在腿側(cè)的皮帶,輕輕擦拭過那把久別重逢的折刀,將它扣在上面。這絕不是她的收藏里最鋒利最順手的一把,但她莫名覺得它會讓她安心。
她記得他們兄弟倆還是見了面。還刀的時候,Saeran遞過來的時候目光 卻看向Saeyoung ,他說,“我把它還給你了。”Mecy 不確定這句話是不是對她說的。
她把槍里剩下的兩顆麻醉彈退了出來,換上三顆真子彈。別在腰帶的扣環(huán)上。果然還是機車服比較能伸展得開。這或許這還不夠,她想了一下,只好把新發(fā)下來的袖珍雷管塞在乳溝里了。 她把凌亂的發(fā)絲都綰了起來,最后看了看鏡子,抿了抿口紅,轉(zhuǎn)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她又折返回來,重新打開首飾盒再看了看那條剛剛摘下的藍薔薇吊墜的項鏈。她很想一直戴著的,只是害怕弄壞。她記得那是某次Saeran 殺人越貨之后帶領(lǐng)Mint Eyes 撤退時,突然朝著她的方向甩過來一個不明物體,她下意識地一個空翻,任那個漂亮的盒子摔散在地上。Saeran 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留下一句生日快樂就走了。可她就是不明白,他怎么會記得是深藍色的薔薇呢?
可時間容不得她再多想了。
在這個根系龐大的組織里,并不只是靠實力就能獲得話語權(quán)。即便是V,也不過是在利用權(quán)力制衡維持著運轉(zhuǎn),在墮落的烏鴉群里,想要以弱肉強食統(tǒng)治是不現(xiàn)實的,他們只會相繼死亡,留下孤獨的強者。但僅憑單槍匹馬是無法取勝的。為了組成能與Mint Eyes 抗衡的力量,V不得不效仿血族一般的傳統(tǒng),劃分勢力,繼而定下一些虛偽又無謂的成規(guī)。在無止境的較量中,維系著權(quán)勢的穩(wěn)定。Mecy 也曾不止一次地執(zhí)行內(nèi)部肅清的任務(wù),前一夜還一起舉杯交談過的‘朋友’,也許第二天就會被由自己授意的暗衛(wèi)斷手斷腳。并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是欲望所致,所以她心里也沒什么波瀾。
又越過了兩道門禁,Mecy 抵達位于基地西南角的囚禁池。馬丁靴落在地面上的回響彰顯著空曠。這里是這次計劃的主場了。刻意關(guān)押的誘餌,故意放松的警惕。Rika 也許沒那么容易踩上這條鋪好的路,但她手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這里并不像是關(guān)押的風(fēng)格,倒像是展覽,貌似是那個叫VW的狂人后輩設(shè)計的。反正組織里各路奇葩多的是,這些人如果不彰顯變態(tài)的一面,怎么標榜自己為‘烏鴉’呢。不過這次剛剛好,她的目的就是便于讓Mint Eyes 發(fā)現(xiàn)目標。
不出所料……
Saeran 背靠著生銹的鐵架,浸在腳踝深的水里,四肢上的鐐銬經(jīng)由又粗又沉的鐵鏈固定在遠近不一的地面上和墻上。空氣中彌漫的不知是鐵銹味還是血腥味。
“是不是像極了一件藝術(shù)品?”VW興奮不已地訊問著Mecy,貪婪的目光簡直要把Saeran 解剖。
Mecy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昏迷狀態(tài)的Saeran 。打濕了的白襯衣讓手臂上詭異的黑色眼狀刺身異常明顯。
‘TMD,要是Saeran 傷口要是發(fā)炎的話,我一定會把你的眼球挖出來。’當(dāng)然,現(xiàn)在還不行,若不是這個人掌握著監(jiān)禁權(quán)限,她早就把他的尸體丟給手下那幫瘋子研究員了。
接下來應(yīng)該去檢查Skynet。V告訴她這是他托Saeyoung設(shè)計的系統(tǒng)。
‘天網(wǎng)……他還真是《終結(jié)者》的忠實粉呢。這個科幻迷,倒要看看他自己打造的天網(wǎng)能到什么程度。’她總覺得,只要是Saeyoung,就不會讓人失望。
因為就算有讓人擔(dān)心的情況,他也會先瞞著自己偷偷面對的。所以才會像她預(yù)想的一樣突然消失,之后出現(xiàn)在鳥籠里,她最大的煩惱就是難以護他周全。仇家多倒還不是問題,最要命的就是Saeyoung 他自己太會隱藏察覺到的危機了,這樣的話,在暗中不可露面的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去解決那些危機。
“在想什么?”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控制室。Saeyoung 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她看出他強打起來的精神,大概是因為看到Saeran 被關(guān)押的樣子了。反正她內(nèi)心了然,要讓各部安心服從,她不可能在虎視眈眈之下包庇隸屬Mint Eyes 的Saeran,還要親自打傷他,利用他誘敵,甚至用他的慘狀激怒對方。但Saeyoung怕是不可能這么快就接受。既然他站在這里,就說明V已經(jīng)告訴他事實了,至少是一部分的事實。畢竟Saeyoung 所見過的Rika 什么都沒有做過,只是一個熱衷慈善的活力少女罷了。至于當(dāng)年的水牢之囚,后來他再去追究的時候,卻除了Mint Eyes,再找不出別的信息,更別說那里的核心機密人物Rika了。如今他也終于確認對方的機密文件管理是由Saeran親手負責(zé)的,雖然一直沒有提起過,但Saeyoung 在心里已經(jīng)承認,Saeran 在黑客領(lǐng)域的能力早就超過他了。他倒沒有特別難受,反而有一絲絲的驕傲。雙子本就該是唯一與彼此相稱的對手。
“來看看Skynet吧~”
主顯示器突然‘說話’,語調(diào)很滑稽,讓Mecy不小心笑出了聲。
不過接下來她的笑容就變成了驚訝,因為中央投影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團子。她走近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個卡通小豆丁,揮著小短臂。感應(yīng)到她的靠近,團子抬起小腦袋說:“今天寶寶不當(dāng)班,要吃HBC!”說著還不知從哪變出一袋HBC。Mecy 直接捂住嘴蹲在地上。如果不是Saeyoung 在身邊,她真想笑出豬叫。
可以,這很Saeyoung 。
Saeyoung 有點不好意思了。
“現(xiàn)在還只是幼齒形態(tài),要做到真正的天網(wǎng)那樣,可能還要很久。”如果是和Saeran 一起做的話,會快一些吧。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Saeran 的事,形影不離的他,背棄約定的他,黑入自己的系統(tǒng)的他,和自己喜歡同一個女孩的他,以及,被囚禁著的他。
他出神的空檔,Mecy已經(jīng)起身跟著團子去檢查系統(tǒng)了。她當(dāng)然知道真正的天網(wǎng)有多難,自我意識覺醒對于這個時代的AI來說,還太早。可以把程序設(shè)計得如此精巧可愛,已經(jīng)很超前了。剛剛還在賣萌的團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了嚴肅的語調(diào)在介紹系統(tǒng)部署了。
“揮左手是開門,揮右手是關(guān)門哦。”
Mecy 瞇了一下眼,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家伙的一個bug。剛剛經(jīng)過那道門禁的時候,右側(cè)墻上脫落了一塊老漆,于是團子的右手顫了一下,門突然關(guān)上,它把自己夾在門縫里了……雖然它只是虛擬態(tài),不過它還真有模有樣地尷尬了起來。
“……”Mecy 靜靜地看著它的囧態(tài)。果然是感應(yīng)系統(tǒng)敏感度過高吧。不過用在這種高度警戒的地方也無可厚非。
再往外,就是邊界了,她也沒有從這個方向走出基地過,這里既不是高墻深圍也沒有壁壘森嚴,而是團子控制的高壓紅外線網(wǎng)和地下爆破系統(tǒng)組成的,肅殺的氛圍比高墻更加難以靠近,不過,今天這一切都被關(guān)閉了。“這里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天地可鑒。”團子講起來的語氣可不只一絲得意。
Mecy不知不覺已經(jīng)踏上這荒蕪的邊界,團子似乎不能離基地太遠,就靠在門口的內(nèi)側(cè)哼著小調(diào),似乎是《Blackheart》,應(yīng)著外面荒涼的景色。
Mecy又瞇起眼睛,大概當(dāng)年她被中意的原因便是視力吧。所以現(xiàn)在她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了。
好消息是她看到Mint Eyes 的迫近了。壞消息是對方在時機未到的時候抵達,沒有傳達的時間和單獨應(yīng)對的策略。
果然是這兩天心事太多了,敵方在她還未檢查完畢的情況下到達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她沒有安排這種情況的對策,以現(xiàn)在的情況評估,重啟防衛(wèi)系統(tǒng)是來不及了,眼下最正確的選擇是關(guān)閉門禁。她看了一眼團子,說:“接通控制室。”
于是Saeyoung 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怎么了?”
“快關(guān)門禁,白癡,他們來了。”控制室可以通過團子的眼部攝像頭看到這里的情況。
就在說話的空檔,距離最近的裝甲車已經(jīng)開始第一輪掃射了。
“快啊!去通知V,就說Rika在。”
“白癡,你愣什么呢?!快關(guān)門啊!”
Mecy突然急了,Saeyoung在干嘛?金屬門的邊框都被掃出幾個洞了。
“……你怎么,不進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Mecy突然意識到自己不進去的話Saeyoung不會關(guān)門的。
‘嘖,這下麻煩大了。’時間容不得他們僵持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Mecy一邊閃躲著子彈,一邊朝門口的方向退去。
“團子,你過來。”反正虛擬態(tài)中槍也無大礙。它移到門外,但不明所以。‘應(yīng)該可行,拜托了。’Mecy想著,迅速抽出大腿側(cè)的折刀彈開,朝著團子的方向風(fēng)馳電掣般地擲出,與此同時,Saeyoung明白了她的意圖。
“不——!”Saeyoung悲痛而帶著撕裂感的聲音從團子身上傳出來,不協(xié)調(diào)的奇特感讓Mecy綻出一抹笑容。然后,刀風(fēng)準確地略過團子的右手邊,“揮右手是關(guān)門啦,別忘了,小家伙。”
門禁終于穩(wěn)穩(wěn)合上的時候,她看到Rika 從距她不到兩米的地方下了車。
Rika 仿佛不是來火拼的,她身著一襲黑色的晚禮長裙,金黃色的發(fā)浪披散出好看的形狀,黑色羽的半面具將雙眼遮出邪魅又無辜的感觸,勾魂的
眼神,右手里甚至還有一小束深藍色薔薇。
Mecy多年后也始終想不明白當(dāng)時為什么會發(fā)怔,但眼前的Rika讓人移不開眼,詭異的美感讓她僵在原地,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她移步向自己走來。
此時控制室里的Saeyoung依然能夠通過Skynet的眼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只是它已經(jīng)脫離控制范圍,無法再打開門禁了,何況她說得對,如今再打開門就是自尋死路,對基地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他冷靜下來之后開始聯(lián)系V,但控制臺接通后對面的房間竟空無一人,無論他怎樣傳呼都無人應(yīng)答。
“Fuck!如果V你這么掉線的話,我憑什么為了你犧牲我心愛的女孩的安全?!”今天這門,Saeyoung無論如何都要開,如果從現(xiàn)在開始修改程序的話,至少也要8分鐘,她可等不了這么久。Saeyoung 感到冷汗就這么滴了下來。
“對了,如果是他……”Saeyoung跳起來,抓起桌面上的武器裝備操作器,朝著囚禁池狂奔。
“呦?你來干什么,這么慌張。”VW調(diào)侃的聲音讓他心底的焦躁越燃越旺。
“快把Saeran 的鎖打開!”Saeyoung沒時間解釋了。
“哦?那可不行,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知道他是你弟弟,可包庇放縱絕不是我VW的作風(fēng),更何況是這么完美的藝術(shù)品呢。”
VW故意把鑰匙在手指上轉(zhuǎn)了兩圈,“你也不錯,如果能判罪就太好了,你們將是我最滿意的杰作。”
Saeyoung料到他會阻攔,就直接拿起操作器調(diào)整了起來。等VW察覺到不妙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四面八方涌來的紅外線籠罩,空氣中彌漫著噼啪作響的分子被高壓電離的聲音。
“如果不想被打成篩子就快點把鑰匙扔過來。” Saeyoung不再多看他一眼,單手撐著護欄跳進腳踝深的水池里。飛快地來到Saeran身邊。接下帶著幽怨的眼神送下來的鑰匙,不理會那個變態(tài)再發(fā)出的任何噪聲,他拿著鑰匙開鎖的手因緊張而顫抖著。他最怕的是眼前的人視他為陌路,但那樣也沒關(guān)系,只要他愿意一起救Mecy。
“呵,哥哥和姐姐還真是相配啊,能把我的利用價值發(fā)揮到淋漓盡致。”Saeyoung看著Saeran虛弱蒼白的臉上卻掛著玩味的笑容,一滴水珠沿著發(fā)絲慢慢滑落,直至滴入池中。
“你放心,Rika不會輕易讓她死掉的。”雖然這么說,但他倒是沒有反抗Saeyoung扶著他往控制室挪過去。終于,脫力的兩人一起摔坐在操作臺旁。
“來不及了,我說你做吧。”Saeran閉著眼,呼吸有些困難。Saeyoung察覺到不對勁,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驚覺到炙熱的溫度。但現(xiàn)在也別無選擇……
“Mecy,久仰了。”Rika以奇怪的氣場近身之后,反而沒做什么。Mecy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自己的險境,折刀丟出去之后,無論是用槍支還是雷管,近身戰(zhàn)都是不現(xiàn)實的。倒不是做不到,因為對方是Rika,危險系數(shù)不明,戰(zhàn)力指數(shù)不明,更何況還是V一直以來的目標,沒有指令的情況下還無法直接絞殺。
據(jù)Mecy的經(jīng)驗觀察,以Rika的裝束和體形,高戰(zhàn)力的可能可以直接排除,那么就可能是敏捷度了。
剛想到這,她就看到Rika朝她抬起的左手袖口銀光一閃。
‘錯不了!’Mecy側(cè)身的同時,手掌猛力拍向Rika的手腕,然后輪到她自己僵住了。
掉在地上的只是一枚銀質(zhì)的袖扣,而她已經(jīng)感到自己的右側(cè)頸動脈上有著微涼的刺痛感。
“是藏在花束里的注射器哦,怎么樣?見面禮還滿意嗎?”Rika的眼神仿佛真的是在小心翼翼地在詢問。
Mecy明白了,Rika的戰(zhàn)力從來都不在敏捷度,而在詭譎的戰(zhàn)術(shù)和對人心的控制。而她偏偏對此毫無辦法。
Saeyoung沒發(fā)現(xiàn)自己背后已經(jīng)濕透了,改完最后一條程序并提交執(zhí)行之后,那道門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無聲而順利的迅速打開時,他膝蓋一軟,坐在了地上。可他還不能停下,Saeran已經(jīng)在兩分鐘前陷入昏迷狀態(tài)了,這么放任他高燒不退絕對會有危險的。
VW帶著手下快速趕往邊界,經(jīng)過他們時,還是停下了腳步,吩咐兩個部長“把他們送去診療室,我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煩。”畢竟他們?nèi)魏我粋€出了差錯,Mecy就不會只是用眼神刮他了,這點自覺他還是有的。
破空而來的一支箭穿透仿佛凝滯的時間,也穿透Mecy領(lǐng)口的裝著淡綠色藥液的注射器,不過針頭挑破肌膚帶出的血和藥液混合后順著脖頸線條流入衣領(lǐng)的感覺還是讓Mecy皺起了眉。
“果然視力又減退了。”
說話間,她已經(jīng)暴起發(fā)力反制住Rika的手腕了,甚至包圍住她們的Mint Eyes成員們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們敬畏的首領(lǐng)已經(jīng)被上一秒還注定是階下囚的獵物反剪,還用雷管貼在靠近心臟的部位,當(dāng)然,他們也沒有看到是從哪里變出來的雷管。
“畢竟從腰帶扣上解下槍要麻煩多了。”再后來,Mecy是這么解釋的,只字未提雷管放久了也不舒服的事情。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難怪V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安排任何屬下負責(zé)聯(lián)絡(luò),散會之后就不見蹤影,原來是怕會有任何人比他更早見到她。
‘所以這個男人,早就在旁觀自己孤軍奮戰(zhàn)了嗎?!’Mecy真是對他的癡情又無奈又無語。這么想著,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當(dāng)著V的面,倒是無所謂,可以稍微解解氣吧。
身上各種不同部位紋著大大小小黑色眼型紋身的Mint Eyes暗衛(wèi),倒是無人敢輕舉妄動。
手挽銀黑長弩的男子仿佛踏風(fēng)而來,
然后,直接從Mecy手里抓過穿著黑色禮服的女人圈禁在懷里,轉(zhuǎn)身邁開步就走。看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
“Fuck!”Mecy 發(fā)現(xiàn)自己和敵軍竟然發(fā)出了同樣的咒罵。然后她就轉(zhuǎn)身,背對V離去的方向,一邊閃退一邊朝著距離最近的三人握槍的手臂上分別射了一槍,暫且拉緩敵方的腳步的空檔,Mecy已經(jīng)感到背后傳來整齊而熟悉的上膛的聲音。
于是她隨手拉開扣環(huán),把雷管朝著敵線的正前方使勁一砸。隨著震顫耳膜的爆破聲和炸裂飛揚的碎片,她才真正感受到了尾聲的接近,比以往都更接近。
VW就一臉幽怨地帶著囚禁池所屬的部隊前來增援了。然后迎面被老大的狗糧拍了一臉。
Rika表面上看是很安靜地埋在V的懷里,但其實左袖里的刀片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沒錯,她的左袖里的確是有刀的,她只是,不想這么早就被拍掉而已。這么說的話,其實V也知道,她也是故意被抓過來的。
這樣才能,殺掉他啊。
“就這么不在意?”她小聲附在耳邊問他。
“你喜歡的話,拿去就好了。”組織被擊垮也好,喪命于此也好,反正都只是為了她而存在的,由她來終結(jié)也不錯。他只知道把她抱在懷里的那一瞬間,他又是原來的那個V了,可以去醫(yī)院接受眼睛治療,可以繼續(xù)創(chuàng)造優(yōu)美的攝影作品,可以就在一旁看著她忙里忙外經(jīng)營籌辦RFA party……
他只需要,娶她就好了。
于是她就把刀片丟在荒蕪的邊地上,‘大概會銹掉,然后融入土壤里吧。’Rika最后想。
Mecy穿過一道又一道門禁,在控制臺沒看到他們,在囚禁池也沒看到他們,回到房間也沒看到他們,她想,他們會不會也不想見到她。于是她硬著頭皮去找V。
V當(dāng)然無暇理會她,直到Rika在他的大床上像童話里一樣睡著了,他才起身,輕輕關(guān)上背后的門。
“你這次要盯緊了。”Mecy想到自己剛剛吃的苦頭,忍不住吐槽。
V只是點點頭,還是和原來一樣,無論是過去的他還是現(xiàn)在,總是安靜寡言。
“我要走了。”
“……”
“該解決的都解決了。至于他們倆,也拜托你了。”
“……”
“我回家了。”她怎么會有家呢?不過是在他們曾經(jīng)的住所附近找了一個房子罷了。一般躲避風(fēng)頭的時候,她都會去那里過一段像任何一個普通宅女一樣的生活。
“……”V最后還是點了點頭,“不送,保重。”
所以他被Saeran揪住領(lǐng)子的時候要人的時候,也只能無奈地說一句“她說她回家了。”
V總覺得,那是Mecy的計謀,自從她消失之后,Saeyoung和Saeran反而因為要一起找她而緩和了關(guān)系,像真正的雙子一樣,出雙入對,啊不,形影不離。V也覺得自己時隔好久都不習(xí)慣用詞了。他端起兩杯沏好的紅茶朝露臺上走去。Rika在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好像又陷入了夢境。她回來之后總是這樣,像睡美人一樣,醒過來的時候只有少數(shù)。V總是怕自己錯過那樣的時候,哪怕每天的下午茶都有一杯是涼的,他還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報紙。
組織已經(jīng)交給VW打理了,那個后起之秀除了品味有些變態(tài)之外,能力還不錯。RFA 的籌劃有Jumin替他看著,絲毫不覺得擔(dān)心。Mint Eyes那邊自不必說,權(quán)力易手是自然而然的,至于Rika是否早已安排好,他就不得而知了。當(dāng)然,這些也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了。
其實他也希望Mecy能回來,否則那對雙子還是會定期來鬧得他不得安寧,盡管他已經(jīng)有點習(xí)慣買好食材做頓好飯等著他們講最近的進展了。
Saeyoung 和Saeran 都覺得找到她并不是什么難事,甚至不如他們最近給Saemi做的新程序復(fù)雜。哦,對了,他們把Skynet更新后的系統(tǒng)改名為Saemi,一個等她回來的名字。
Mecy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么被找到。她設(shè)想過可能會被堵在門口,或者破門而入,或者回到家發(fā)現(xiàn)沙發(fā)里兩個人在等她……
卻沒想到是因為在樓下超市買日用品,出門就撞見了剛剛下車打算要進孤兒院的他們。他們曾經(jīng)一起生活的最初的地方。她覺得住在這里就像獨自守著最好的回憶,不用去想無法面對的他們。
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來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快點跑啊!
如果是十個月之前,她還能上演一場極速逃脫,不過如果是現(xiàn)在這個過了十個月肥宅生活又趿拉著拖鞋手提著零食的Mecy的話,怕是不太可能了。
反應(yīng)速度倒還沒退化太多,她飛快轉(zhuǎn)身就跑,當(dāng)然還沒跑出幾步,就狼狽地從背后被Saeran一把拎了起來,順便抓住了她抬起欲踢的腳踝。
當(dāng)然讓她最驚訝的是Saeyoung飛快地用手銬鎖上了她的雙手,還不忘飛快地把她經(jīng)常用來開鎖的發(fā)卡取了下來。然后她就被扔上Saeyoung的愛車后座了。
他們,真的是有認真思考戰(zhàn)術(shù)的啊,Mecy有點哭笑不得。
“想不到我們每天擔(dān)心姐姐到茶飯不思寢食難安,而姐姐卻天天窩在家里吃薯片。”Saeran拿起她剛買的HBC拆開,先往Saeyoung嘴里塞了一片,然后自己十分暢快地吃了起來。
Mecy心里偷笑,看來他們兩個相處的不錯。
Saeyoung開著車,從后視鏡看著Mecy,一邊嚼著薯片一邊附和著,“是啊,她的臉都比原來要圓了一些。miu,miu~再來一片。”
看得出來他們心情很好,就是Mecy
被捆的不太舒服。
“我不會再跑啦,你們把我放開吧。”
“不要。”異口同聲。
“你們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
“沒有。”兩只別開臉的紅毛,大概臉也是紅紅的吧,從后座看不到。
“話說Saeran怎么把頭發(fā)染回來了?”
“我……”Saeran開始瘋狂嚼薯片來回避這個話題。
“哎!給我留一點啊!”Saeyoung看到HBC要被吃光了,緊張得差點闖了個紅燈。
“家里不是還有好多嘛?”
他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嘴,Mecy卻已經(jīng)出神地在想,未來的日子了。他們真的,可以這樣走下去嗎?
下車的時候,Saeran往她的口袋里塞了一張紙條。這有點奇怪。
上樓的時候,Saeyoung往她手里也塞了一張紙條,Mecy有點懵。他說“等會兒下來吃晚飯。”
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之后,她倒無暇欣賞他們?yōu)樗郎蕚浜玫姆块g,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兩張神秘的小紙條。
這張紙條看上去是寫好很久了,折疊的地方磨損嚴重。大概是每天去找她的時候都帶在身上吧, 換衣服的時候反復(fù)拿出來,再放進新的口袋,又或者,是一次又一次地打開,再折起,斟酌得小心翼翼,卻始終堅定的心意。
“如果無法在選擇你的同時留住Saeran,我只能說對不起,如果是你的話,能明白的,對吧?你知道這樣選有多艱難,并且因此離開,不是嗎?你答應(yīng)過我不離開的。如果認定是你先違背了承諾,我對做出這樣的選擇的自己會更容易承受一些,對不起。——Luciel”
另一張紙條就很新了,像是剛剛寫過的,棱角還有些扎人,打開對折的時候,還能看到未干的墨印在對側(cè)而模糊的痕跡。字里行間也有不少錯字劃掉再寫的痕跡,大概是反反復(fù)復(fù)寫過很多次,總是不滿意又重新寫,最終也還是猶豫不決的涂涂改改。
“我喜歡你,你知道的,我不知道你的選擇,或者是,我只是不承認罷了,我還不想這么早就告別,我和Saeyoung才剛剛這樣相處不久,不得不承認,我舍不得離開你們,也無法一直這樣看著你們。對不起。——Ray ”
于是她就趴在桌子上哭了。
“兩個笨蛋,哪有那么多對不起……”以為是演電視劇嘛?演完還能若無其事地生活?爭先恐后地割舍自己,怎么可能會幸福啊。
要像親人一樣一起生活嗎?做不到吧,他們都還年輕。
所以她才不想選啊。
是時候吃飯了吧,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把兩張紙條重新折好握在手里就下了樓。
走過餐桌的時候,她把泛舊的紙條塞進在擺餐具的Saeran手里,走進廚房里時,她把嶄新的紙條塞進Saeyoung的圍裙口袋里,然后自己穿上另一條圍裙,把手忙腳亂的Saeyoung趕出了廚房。她不想他們在這樣別扭下去了。
于是端著菜上桌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心懷鬼胎、坐立難安的兩人。
“別多想了,如果你們不想我走,就好好相處,誰都不許離開。”
“以后的困難,就以后一起面對,單憑一時決斷是不公平的,不是嗎?”
或許只是難于決斷,讓他們愿意如此相信著,但已經(jīng)沒有比珍惜現(xiàn)在更好的對策了。
她還是看到了他們眼里的亮光,像雙子星那樣閃耀。
2019.06.11 20:00夜店
今晚的地下車庫被V清了場。
“老大,你知道這一晚要少賺多少錢嗎?”VW一臉幽怨,不過顧及著老大懷里的女人,就不敢多說。不知為何,他還是打心底里忌憚Rika。
這一年里,V陪她去了很多地方,他們現(xiàn)在很好,V找不到什么詞匯表達,就是,很好。
啊,還有,要結(jié)婚了。
Rika已經(jīng)逐步接受診療,也重回RFA,澄清了一些謠言,就像之前從未消失過一樣。
Jumin總覺得哪里不對,不過看到V終于是他熟悉的V,Elizabeth 3rd也很高興Rika回來,這就夠了。
Mecy剛到夜店入口,就看到一位棕色短發(fā),穿著職裝、提著公文包,和這里格格不入的小姐姐一臉局促地站在門口。對方看到她反而先開了口“你是,Mecy?”
Mecy有些驚訝,不過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莞爾一笑“Jaehee?”
“我們進去吧,大家都在里面等了。”
兩人正要一起走進去的時候,Mecy看到突然有只手搭在Jaehee肩上,她飛快地反手抓住那個人的手腕一折,
“啊——”
“Zen?快放手,他是Zen啊。”
Mecy 有點汗顏,不過她后來才堅信,不光是帶著墨鏡口罩鴨舌帽的Zen,就算是裹成粽子的Zen,Jaehee也能一眼認出來。
“好痛,請放開我這俊美的手腕。”
Mecy能感受到自己額頭上的黑線。
“對……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美麗的小姐。Jaehee,這是?”
“Mecy。”
“哇,707那小子也太好運了吧。”
他們就在Zen歡脫的嘰嘰喳喳的過程中走進了電梯。再次到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的感覺了,被VW那個變態(tài)改得面目全非,她已分不清是好還是壞了。
地下車庫也沒了之前的破敗感,放置了舒適的長沙發(fā)和墻上風(fēng)格獨特的抽象派畫作,倒是比之前的非主流墻畫好了一些。
只有Yoosung 被VW拍著肩,無奈地聽他訴苦自己不被理解的審美,“只有金毛你是知心人吶。”Yoosung 也是非常尷尬,然后非常開心地聽他說“哥給你買吃不完的HBC。”
Zen一進來就沖上去搶了其實沒人搶的麥,不過有Jaehee 那個狂熱粉捧著,倒也不冷清,他本來就能自嗨。Mecy倒是有興趣一會兒和他對唱幾曲,試試這個當(dāng)紅偶像的實力,不過她沒忘記最重要的事。
兩個紅發(fā)少年,一個捧著番茄汁,一個捧著玫瑰酒,姿勢一致地看著電腦,大概又是在討論編程吧。
真是沒有一點壽星的自覺。
Mecy拎著禮物就要走過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攔住了她“姐姐,我來吧。”
眼前的少年已是十四歲左右的模樣。亮紅的發(fā)色,異色的眼眸,一只金黃,一只薄荷綠。足夠讓她想起當(dāng)年的他們而勾起紅唇。
“那麻煩你了,Saemi。”
于是她走向另一邊,Rika把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在鋼琴鍵上,卻遲遲沒有奏響。Elizabeth the 3rd安靜地蹲在她身邊,但是把雪白的毛掉在了黑色的座椅上,異常明顯。V和Jumin在不遠處的窗臺前端著紅酒。
Mecy端起一支香檳朝他們走去。
此時Eliy恰好從座椅上跳下來,似乎要向舞臺的方向跑去。Jumin可不希望Zen再因為他的Eliy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希望707再對Eliy做什么,就向Mecy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就邁步去追貓了。
“V,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講。”
Mecy看向Rika的方向,“Mint Eyes每一名成員都有紋身,她身為首領(lǐng),勢必會有的,那么她的紋身在哪呢?”
“……”
令Mecy感到奇怪的是,V仿佛因此被紅酒嗆到了一般,面頰緋紅,甚至還主動問了她送了什么禮物來轉(zhuǎn)移話題。
當(dāng)然,V發(fā)誓Rika的紋身在大腿內(nèi)側(cè)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
“就是普通的禮物唄。”
Saeyoung和 Saeran 看著紙袋上標清了名字卻依然被遞錯的禮物,同時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一臉無辜的Saemi,“看來還要繼續(xù)改啊。”卻沒發(fā)現(xiàn)他們創(chuàng)造的少年轉(zhuǎn)過身后那一抹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卻異常明亮的笑容。
Mecy 接過唱得口干舌燥的Zen手里的麥。Zen接過Jaehee遞來的果汁時被突然跳起飛來的Eliy嚇得一聲慘叫。
她點了一首《生日快樂》
“彷佛你就在我身邊
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對你的思念三百六十五天
我只等這一天勇敢地把從前
情人節(jié)快樂變成
祝你生日快樂”
那兩雙漂亮的眼眸早就盯在她的身上再移不開。
“I LOVE YOU
說不出口的傾訴
| MISS YOU
讓掛念代替了相處
瞬間是永遠
談情變祝福
可惜甜言也帶苦
可惜都于事無補”
說到底,今后會怎樣,他們誰都不會知道。未知就像是濃烈的調(diào)味料,味道讓人沖得鼻子發(fā)酸,卻也會漸漸習(xí)慣。
“今夜有人陪你慶祝
不枉我一年的孤獨
請你原諒我不多寫一個字
像普通人模糊多一字多份痛
今夜我不想哭
Happy Birthday To You”
在場所有的他們都看到,那兩雙最漂亮的眼眸對視,然后紅了眼眶。卻用火紅的發(fā)色和杯中液體的色彩掩蓋得那樣好看。
玻璃杯碰撞發(fā)出好聽的聲音,里面血液一樣的美麗而醉人的味道順著流入年輕的身體的路線而激發(fā)的神奇的感覺,名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