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咖啡的故事

這是一個故事,故事持續了8年。

第一章 ?見

大學畢業后,我來到獨身一人,來到Y城工作。

Y城和我家鄉的小村莊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世界,Y城比我的家鄉富有,到處燈紅酒綠,步行街、大型超市、電影院隨處可見;比我的家鄉文明,圖書館、購書中心、博物館比比皆是。我對這里無比向往,可是這里一切都那么陌生,沒有任何認識的朋友。更可怕的是,我對這些繁華一竅不通,我不逛街,不去博物館,不懂欣賞電影……偌大的城市,能容下的,只有寂寞。

在Y城尋尋覓覓,終于找到了一間滿意的公寓,雖然不大,但是布局還是很實用的,只是距離上班地點有點遠,最重要的是價格不貴。

公寓坐落在馬路邊上。馬路的對面是一家裝修別致的咖啡店,叫Ashley。它不像普通的咖啡店,用黑灰色的調子渲染一種高貴冷艷的格調,卻用明亮的白灰色作為店內主色調,外墻就是沒有批蕩的紅磚。這樣的裝修挺好的,簡潔而不失大方。只可惜我不喝咖啡,也不懂品嘗。

對了,我為什么不喝咖啡呢?好像是從小媽媽就告訴我,咖啡不好,傷身,無論是什么品種的咖啡,無論多貴,都是對身體有害的。媽媽是沒什么文化,但是對養身很注重。雖然她沒有喝過咖啡,但是聽過別人說咖啡傷胃,就絕對不會碰,也不會讓她的孩子碰。我也是個防患于未然的人,所以我深以為然,從來不喝咖啡,也不打算喝咖啡。

第二章 ?緣

每天的上班下班,我都要路過這家咖啡店的門前。雖然我從不進去,但是總是會被它的香氣所吸引。那濃濃的咖啡香從店里飄出,總會讓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來,嗅一嗅。

有一天,鄰居拿著一張咖啡店積分券,敲我的門,跟我講:“哎,思嘉,我明天要出差了,一個月后才回來。這里有張Ashley的積分券,可以免費喝兩杯咖啡吃個點心什么的,還有一個星期就過期了,送給你。”

我拿著那張積分券,來到Ashley。

“老板,給我來杯咖啡吧。”

“美女,你要什么咖啡呢?這里有……”他給我說了一堆我完全不懂的名字。

我拿出積分券,遞給他。“隨便,你看這里的錢可以喝那種就那種吧,我不懂。”

“好嘞。”老板咧開嘴吧,嘴角輕微上揚,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不大的眼睛稍微向下,透出熱情的笑容,轉身向吧臺走去。

他笑得真好看,牙齒真白。

他端出一杯上面拉有心形雪泡的咖啡。

“美女,我看你臉生,肯定第一次來喝咖啡吧。喏,給你一杯卡布奇諾,試試好不好喝。” 他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我桌面,同時還放下了幾塊方糖。“。卡布奇諾是三分之一是濃縮咖啡,三分之一是蒸汽牛奶,還有三分之一是泡沫牛奶,不會太苦,適合女生喝。不知道你喝不喝慣咖啡,怕太苦了,給你幾塊糖,你根據自己的口味加吧。”

老板的細心溫暖了我。我用小勺舀起心形雪泡,一口一口地品嘗起來。雖然是有點苦,但是香氣動人。苦澀過后,還可以感受到絲絲甘甜。加了糖的卡布奇諾還是挺合我胃口的。

“明年今日,未見你一年,誰舍得改變,離開你六十年。但愿能認得出你的子女,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店里的音樂真好聽,是誰唱的呢?竟如此傷感。

后來,我再也沒有去Ashley了。雖然還有一次免費品嘗的機會,但是我怕自己會迷上咖啡,我怕傷身。

可是Ashley的香氣一直都在我鼻邊飄蕩著,撩地我心頭癢癢的。每天上下班,經過Ashley的時候,我都會故意放慢腳步,慢慢品味這種香氣。就這樣,走過了三年。

第三章 ?知

有一天,朋友抽起筋來問我:“你喜歡喝咖啡嗎?”

“嗯……喜歡吧。”我想了一會兒,想起上次去Ashley時,老板送來的卡布奇諾

“那為什么我不見你去Ashley?”

“太貴了,沒錢。我還要存錢寄回家呢。”

“生活是為了享受的。走,姐姐今天心情好,請你去!”

于是朋友拉著我走進Ashley。

再次進Ashley的時候,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油然而生。我環顧著周圍的一切,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是又那么陌生。它亮白的背景色經歲月的洗滌,已經暗了一點了。

“你要喝什么?”朋友迫不及待地要點餐了。

我想了想,“來杯卡布奇諾吧,多糖。”

“那我要Blue Mountain Coffee。”

還是老板端咖啡來給我們。今天他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衫,和店里的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了。

他放下咖啡的時候,看到我,眼睛閃過一絲驚喜的神色。

“美女,為什么現在才來?上次你喝了杯卡布奇諾就沒有再來了,我以為是我們這里的咖啡太難喝了,你不喜歡呢。”

我笑了笑,沒說什么。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我每天都看到你路過我們店門口,可是就不見你進來。”

“傻瓜,我很喜歡這里的咖啡,很香。不喜歡的話,也不會再點你推薦的卡布奇諾啊。”

老板看著我,溫暖地笑起來,一個欣慰的微笑。

“還是給你幾塊方糖,我知道你怕苦。”

“老板,你這里的歌真好聽。” 我沖他笑了笑,“我喜歡這首歌。”我指了指墻邊喇叭,閉上眼睛跟著哼唱起來了。

“能不能回到最初最自然最燦爛的笑容 沒有鉆石的愛情我也會被感動 讓自己放空 恢復漂亮臉孔 你吻我一下臉就紅……”

第四章 ?念

那次以后,我好像已經徹底迷上咖啡了。好像上癮一樣,每天早上,必定到Ashley打包杯奶啡,保證新的一天神清氣爽;每天下班,就去Ashley坐坐,喝杯小咖啡,吃幾個蔓越莓曲奇,舒緩一下上班的疲勞。咖啡是有點苦澀,可是提神。加了糖,伴上一些小吃后,更加享受了。這樣簡簡單單的小資生活,對我來講已經很幸福了。

由于積累的消費比較多,我慢慢地就成為了Ashley的VIP會員。VIP會員除了可以享受較低的折扣外,還會享受到老板親自送外賣上門。像我這種住得離Ashley比較近的會員,老板下班的時候會突然來敲我的門,送上當天沒賣完的曲奇或一些水果。有時加班加得比較晚,打個電話給老板,老板就馬上給我送咖啡上門,陪我度過漫漫長夜。老板的細心和貼心為我的生活添上了不少驚喜。

做Ashley的VIP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除了消費,老板貌似還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具體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曾經問過老板:“老板啊老板,到底怎樣的人可以當你的VIP會員啊?我累積消費又不高,為什么可以當VIP啊?”老板嘴角慢慢地揚起,露出雪白又整齊的牙齒,一副無奈又好笑地表情說:“好人。”“那什么是好人呀?”我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職業病又犯了,非要老板說出一個可以明確衡量的標準。“像你一樣的人咯。”老板的帶著些狡黠地笑了起來。我也傻傻地陪笑起來,好像當了這個VIP是無比光榮的事一樣。

漸漸地,我習慣了一有空就去搜相關咖啡的東西:咖啡有什么種類,怎么制作怎么研磨,不同的咖啡要怎樣煮等等。我經常去請教老板有關咖啡的事,懂的不懂的都問,有的沒的也聊。我喜歡聽他各種各樣的東西,看著他專注的眼神,只要他講,我就專心聽,生怕錯過什么重點一樣。后來,我還霸占了他的吧臺,直接為客人煮起咖啡。有些客人還以為我就是這里的服務員,還稱贊我做咖啡的很不錯。老板就在一旁翹起雙手,傻傻地看著我笑,心里想著,這個免費的員工多好啊。

有一天下班,我徑直走向吧臺坐下。我沒有點任何東西,拿出一本書就開始看了。

老板站在吧臺內,端著一杯未知種類的咖啡,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端詳著我。雖然我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眼角的余光還是能看到他在笑,他看著我,嘴角稍稍揚起,眼神很柔和,像老爸看著自己的女兒認真做作業一樣,欣慰地笑了。我會忍不住在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傻逼動作或傻逼表情讓他覺得這么好笑。可是我很迷戀他這種笑容,這種笑容很迷人,也讓我很安心,所以我愿意保持沉默,繼續地傻下去,讓他繼續笑著。

這個畫面定格了好久。

老板突然回過神來,輕輕地把一杯加了糖的cappuccino放到我旁邊。

我抬起頭,瞇著眼睛,對他笑了笑。

老板什么也沒說,就一個人在那傻笑。

“Ashley的生意挺好的。老板,有沒有考慮開分店啊?如果開了分店,一定要邀請我這個超級VIP會員去剪彩的呀。”

“不請!”老板竟然嚴肅起來了。

“你真壞!”心里咯噔一下,一種難以形容的難受感涌上來,堵住了胸口。我或許會離開這座城市的,難道看著Ashley很好地發展也不可以嗎?

“你來當我的店長不就一定可以參加我分店的剪彩典禮嗎?”老板又笑起來了雙眼微微瞇起,狡黠又帶點憨厚。

那一瞬間,我的心就融化了,那種難受的感覺不翼而飛了。我傻傻地笑起來,開心到不知道說什么好。

或許那只是玩笑話語,但是我忍不住還會想,要不我辭去工作,跑去當Ashley的店長就好了。

“無條件為你不顧明天的安穩 為你變堅強相信你的眼神 不敢想不敢問 有一天壞的可能……”

這一年半的時間,過得很快,很開心。在Y城,我逐漸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自己的興趣愛好,有了精神的寄托。一切都很美好。我就這樣靜靜地享受簡單又幸福的時光。

不過經常喝咖啡確實如媽媽所說,會傷身。我身體對咖啡最大的反應就是胃不舒服,經常會有胃氣頂著胸口,以前從來不會胃疼的我竟然也開始胃疼了。可是每天喝了咖啡人就會特別精神,做事特別有干勁,只是偶爾一天不喝,就會渾身不舒服,哈欠連連。不過,我也不介意這些小毛病,只要每天開心就好。

第五章 ?亂

7月里的一天,我收到上司的信息,他告訴我,我將要升職,但調去其他城市開拓市場,具體時間還不確定。這本應該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不知為何,我無法開心起來。我要離開Y城了嗎?可是我才剛剛和這里的人打成一片啊,我才剛剛學會了享受生活啊,才剛剛……

回家的路上,心情很沉重,每一個腳步都很沉重。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失魂落魄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Ashley的門前,自覺地停下了。我抬頭看了看Ashley的牌子,用力揚起我的嘴角,給自己一個微笑,大步踏進Ashley。

后來,我開始擔心自己離開Y城后,會因不能再享用Ashley的咖啡而倍感難受。我怕自己會忍耐不住這種心癮,不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于是,我想了很多很多的方法,決心要一點一點地把咖啡戒掉。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里,我開始會帶白開水去Ashley,占著位置,偶爾才會點些咖啡和小吃。開始老板沒說什么。

有一天,我喝著自己杯里的白開水,還天真地搭訕著老板:“老板,你知道嗎?其實所有飲料都不如白開水。雖然沒有味道,卻十分有益。”

老板一聲不吭,繼續忙著煮他的咖啡。

我端詳著自己的杯子,繼續說:“白開水還……”

老板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面前,一手搶了我手中的白開水。白開水在劇烈的震動中,灑出一半在地板上了。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茫然不知所以,左手還保持者握持杯子的姿勢,呆住了。老板把白開水倒到洗手池里,“啪”地一聲,又把水壺放回我的面前。我疑心我的水壺都要裂了。老板轉身拿出他剛做好的一杯咖啡,穩穩當當地放到我桌面上。

“白思嘉,我警告你,在我這里,只能喝咖啡!”他的語氣好兇,我從未見過他那么兇的。

我不敢說話了,乖乖地喝他親手炮制的咖啡。

“唔……”我喝了一口,“好酸啊!”我眼睛鼻子嘴巴都擠成了一塊。

老板看著我的樣子,強忍著,不笑出來。馬上轉過身去,自己偷著樂,寬厚的肩膀都顫動起來了。

不知為何,明知道老板是故意的,但是還是心里很甜。于是,大口大口地把酸溜溜的咖啡喝完了。

從那以后,我不敢再帶其他的飲料去Ashley了,在Ashley就認真品嘗Ashley的咖啡。

但是,總有一天,我還是要離開這個小鎮的,我再也喝不上Ashley的咖啡,再也不能有事沒事跑到Ashley閑坐,再也不能看到老板很溫暖的笑了。我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但是也不得不接受這天的到來。

距離離開的時間越近,我的工作就越發地繁忙。我上班的時候Ashley還沒開門,我下班的時候,Ashley也快要關門了。我很想很想再去Ashley嘆一杯咖啡,很想再和老板相互調侃,可是就是找不到機會。我舍不得離開,舍不得Ashley。我開始擔心繼續這樣下去,我會再也沒有機會親近Ashley了。于是,不知何時,我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我都會趴在陽臺,呆呆地看著Ashley,看著Ashley人來人往,一直看到Ashley一盞一盞燈地關掉,看著Ashley的老板走出Ashley,朝著他家的方向走去。我總心事重重地看著,好像,我能這樣看的日子不多了,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有時候老板會發現我在看著這個方向,他會朝著我揮揮手,擠擠眉,用他很溫暖的笑容和我打招呼。我也會報以微笑一個。但是他永遠不知道我在擔心什么。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心酸,也越走越遠。

第六章 ?變

在離開前的這段日子,我還是偶爾會去Ashley坐坐。可是不知為何,我明顯可以感覺到老板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甚至給我的咖啡味道也越來越苦澀。我偶有牢騷,老板也會以我越來越嘴刁的理由搪塞過去。

有一次,我一股怨氣對老板說:“我覺得你的咖啡變味了,越來越苦,越來越難喝。”

老板雙唇緊閉,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滿懷心事的樣子。我看著他,也一聲不吭,等著他的回答。

“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語了。”過了很久,他終于擠出了這幾個字。

“為什么不可同日而語?”我不解,無論對于這幾個字,還是他的情緒。

“這個世界一直在變,所有的事都已經不一樣了。我們只能適應這個世界的改變。你不能這么天真以為世界還是和以前一樣……”他講了大翻道理。

可是我還是沒弄懂什么叫“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這幾個字卻像一把刀,捅進我的心里。而那段長長的解釋就像把刀一點一點慢慢地抽出來,不能給我絲毫安撫。劇烈地心痛,讓我覺得連呼吸都很困難。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爆發了。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來到Ashley,對老板說:“老板,給我杯咖啡。”

我坐在Ashley的墻角,懷緬地看著Ashley的一切。Ashley的墻壁經過歲月的洗禮,越來越暗了,往日的光澤只是隱約可見。老板在大廳中穿梭,忙得不可開交。老板好久沒穿亮色的衣服了,這段時間,他所有的衣服幾乎都是灰色,有時是黑灰,有時是白灰。而今天,他穿的是黑灰色的衣服。

等了半個多小時,老板才優哉游哉地送來一杯ESPRESSO,而且是用打包用的紙杯裝的。

我盯著這杯ESPRESSO,皺了皺眉,撒嬌似的對老板說:“哎喲,我親愛的老板,你明知道我不喜歡苦的東西,你何苦給我杯ESPRESSO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板沒有賠罪,沒有笑,竟然一本正經地對我說:“為什么你不喜歡我就要遷就你。這個世界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

我被這莫名其妙的回答嚇到了。但是我不想和老板吵架,而且老板說的確實有點道理,而且我還天真地以為老板是為了我好,便不反駁。我掐著鼻子,忍著苦,嘗了口這傳說中最苦的咖啡。

“哎呀呀……”喝了一小口我就忍不住了。把咖啡都吐回杯子里。

“老板,可以給我一點奶和糖嗎?”

“沒有糖了。”

“可是我分明見到你剛才給了一盒糖給那位顧客啊!”我指著坐在吧臺另外一邊的客人,一臉委屈。

“那是唯一一盒糖。況且她是我們的超級VIP。”老板平靜地說道。

嫉妒之火躍然心上,熊熊火焰把我雙眼蒙蔽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痛在心上化開了。

“那我呢?”

“你最近這一年累積消費額不足,所以已經不是了。”

“她都用不了這么多!這樣不公平!” 我忍不住了,說完的時候,眼淚竟然自己流下來了。

“喝不了苦就別喝。不是誰都會給你吃甜的。”

老板的冰冷讓我覺得絕望,委屈的感覺愈來愈濃,愈來愈濃,憤怒感也隨后跟上。我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

“我沒有辦法清醒應付新的對決,你卻輕易讓我的心委屈到極限……”店里的背景音樂這時候竟然這么應景,把我的委屈全都唱出來,好像這是老板故意設置為了這一幕設置一樣。

老板看形勢不大好,態度開始變得柔和了一點。

“其實我們這里的咖啡就是這么苦,而你卻那么喜歡吃甜的,所以我們的小店并不適合你來。我們不可能為每一位顧客改變的,去其他地方吧,其他地方更適合你。”

我還想爭辯,低著頭,一邊啜泣,一邊說:“你……這里……咖啡的味道……本來……不是……這樣的!”我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本來”這個詞的語氣,想藉此表達我的憤怒。

“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語了。”老板的語氣還是那么冰冷。

這幾個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刺進我的心里。又是不可同日而語!什么是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過去就是一點也不重要了?委屈和憤怒已經完全遮蔽了我了。但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對抗的話語,猛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緊咬著嘴唇。淚水沿著臉頰,流啊流啊。

老板很無奈地冷笑了幾聲,“你不要這樣,就像一個小丑在表演,我覺得很好笑。”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原本憤怒的心,突然冰凍起來,好像泰坦尼克號猛然撞到北冰洋上的冰山上,一下子就懵了,一下子所有發動機都被冰冷的海水澆熄,再也發動不起來。

我咬了咬嘴唇,閉上了眼睛,用力地擠掉充滿眼睛的淚水,心里想著,既然你這么狠心,那我再也不要回來了。于是一手抽起那杯喝了一口的ESPRESSO,沖出了咖啡店,一直往前跑,往前跑……

第七章 ?痛

我一直往前跑,往前跑,不知道要跑去哪兒,只知道我要離開那里,離開Y城,離開冷漠的Ashley。習慣控制自己情感的我這次竟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像個瘋婆一樣,在街上狂跑大哭。

好像跑很久很久,卻連累了都感覺不到。一路狂奔,直到慢下來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和汗水溶合在一起,把衣服都染濕了。

一直被打壓的理智在漫長的掙扎中,終于逐漸壓制住感性,我開始知覺到自己有多丟人,多無能。意識逐漸清醒,我明白我的首要任務是處理好當前要做好的事情。于是,我冷靜地拿出手機,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請了假,便開始流浪,漫無目的地流浪。

旅途中,白天,我努力去去跟遇到的所有人交談,努力地關心身邊發生的一切事情,努力地讓自己忙碌充實起來,努力地微笑。可是,晚上,當我舒心地回到旅館,一躺下來休息,回憶便涌上來,身體就會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兩行淚也隨之流下來了。我好像習慣了這節奏,每天都靜靜地平躺在床上,在枕頭兩邊鋪好紙巾,發著呆,讓兩行淚肆意地流淌,任由它浸濕紙巾,漫濕了枕頭。通常到了第二天,我就會發現自己蜷縮成一團,頭發和枕頭都是濕的。日復一日。

我掩飾悲傷,我假裝開心,可是我無法隱瞞我的身體狀況。由于好幾天沒有喝咖啡,我整個人都變得無精打采,整天打哈欠。之前喝太多咖啡,現在停喝,也導致我的胃嚴重不適,沒有辦法進食。當飯菜送到我嘴邊的時候,我竟然想吐。才吃下一小口飯,我的胃就劇烈地翻動,完全沒辦法接受這些食物。

一開始,我不在意,心想著心情不好是會沒胃口的了。后來我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地數著,今天是第4天,我已經4天沒吃東西了,好吧當減肥。今天是第5天,我5天都沒吃東西了,繼續減肥吧。……第15天了,身邊人都開始紛紛問我如何減肥成功的。我苦笑,只想著我會不會餓死的?不行,我不可以死的。我已經沒辦法樂觀地開導自己說減肥了,我本來就不算肥,體重下降十幾斤讓我無比擔憂。于是我每天去飯館點各種好吃的東西,滿懷期待地看著這一桌的美食,期望自己可以把它吃完。可是,我吃不下。無論我多期待這份食物,只要送到嘴邊,胃酸就會從胃里涌上來,整個胃都在翻動,還涌出一陣又一陣的胃氣。我每天都重復著這個浪費食物的行為。

第17天,由于營養不良,我的手腳開始不受控地顫抖。我是不是得了厭食癥?我是不是會死的?咖啡果然是傷胃的,我應該聽媽媽的話。第18天,躺下床時,我竟然沒有哭了。我哭不出來,手腳的顫抖、不能吃東西帶來的恐懼像一只巨大的猛獸向我撲來,驅趕了冰冷的回憶。強烈的求生欲望告訴我,我要活下去,不能因為戒咖啡而死去。第二天,我的身體居然開竅了,可以開胃地吃任何東西。

我活下來了!我真的活下來了!雖然有些多日的營養不良讓我內分泌紊亂,但是沒關系了,我活下來!

重生的喜悅充斥著我每一個細胞,悲傷暫時被壓抑下去。

噢,對了,我還有杯咖啡。從Ashley帶出來的ESPRESSO我一直沒喝。涼了,變質了,變臭了,但喝不下,也舍不得扔掉。它畢竟是我最后一杯咖啡,畢竟是老板給我泡的。這杯ESPRESSO一直陪著我,無論到哪,一直陪在我身邊。它看著我笑,看著我哭,看著我因為胃疼而面容扭曲,看著我日漸消瘦,又恢復神氣。我就這樣保留著它,而它,也一點一點地被蒸發,一點一點地減少。

不知怎樣,莫名其妙來到E城,不知不覺來到一家牛奶店門前,鬼使神推地就走了進去。

“一杯牛奶。”精疲力盡的我只想喝口水,緩口氣,稱呼什么的也省了。

我喜歡喝牛奶,從小到大都很喜歡。我也相信喝牛奶可以給我帶來慰藉。

“看你精神不大好,還是喝杯熱牛奶吧。”老板笑容可掬,輕輕地在我面前放下一杯熱牛奶。

我端起牛奶,輕輕地抿了一抿,一種清甜從舌尖慢慢流向喉嚨,最后滲進胃里。好久沒品嘗過這種清甜的味道了,這種感覺很舒服。雖然只是那么一小口,渴意卻解了一半。

“老板,我喜歡你這里的牛奶,我想承包了這家店。再給我一杯牛奶吧。”我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句話,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是我不管了,我渴了,我想喝東西。我不想自己拿著杯ESPRESSO到處流浪。我累了。

老板也嚇了一跳,眼睛閃耀著一種又驚又喜的光芒。他習慣了把顧客捧為上帝,雖然有許多顧客都表示對他這家店的欣賞,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這么直白,這么爽快地說要收購他這家店的。那么以后他就可以不用一個人干活這么辛苦了。有一個也欣賞牛奶的合伙人,可以一起把牛奶店搞得有聲有色了。

可是老板很快冷靜下來了。他上下打量著我,好像多看幾眼就可以透徹地分析出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一樣。

我真誠地看著他幾分鐘,就低下頭,打開咖啡的蓋子,把十分之一的咖啡倒入牛奶中。我用勺子輕輕地攪拌,然后一口氣把這杯奇怪的新鮮又變質的東西喝光了。

咖啡沒那么苦了,多了牛奶的香甜。牛奶也沒那么純了,多了咖啡般苦澀的味道。

但是我的口渴明顯減緩了許多。

他一直看著我,看著我自娛自樂,看了很久很久。

終于他轉過身,緩緩地端出一杯熱牛奶,微笑著跟我說:“謝謝您對小店的欣賞,可是這是我珍愛的小店,我還是想獨自擁有。如果您喜歡的話,你可以經常來喝牛奶啊。或者直接來訂牛奶呀。”

我笑了笑,說:“那以后每天都給我準備一杯熱牛奶吧。”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慢慢地長吁出來。好在老板沒答應,白思嘉你是不是傻了?竟然像個土豪一樣隨口說出要收購人家。長期的流浪已經讓我沒多少錢剩下了,如果老板答應了收購,那我就破產了。

之后,為了每天可以喝到熱牛奶,我在這個城市停留了。每天喝牛奶的時候,也習慣了再倒十分之一的ESPRESSO進去,企圖一點一點把它消耗掉。

老板也習慣了我每天提杯牛奶,然后跟他聊聊天。

某日,一如既往來到牛奶店。牛奶店竟然播起梁靜茹的歌,而且是一首我沒聽過的歌。

“老板,今天播梁靜茹的歌這么有品位。”我喜歡梁靜茹的歌,總能從她的歌中找到些正能量。

“我知道你喜歡梁靜茹。今天她出新專輯了,估計你沒聽過,特意播給你聽的。現在播的這首叫《沒有人像你》,你仔細聽聽。”

我閉著雙眼,伴著這個旋律,感受這個歌詞。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恍如隔世。我眨了眨眼睛,用手揉一揉,布滿眼眶的淚水沿著手指滑下。我微笑著喝完那杯我用變質咖啡混合出來的奶啡,跟老板講:“老板,我以后也不來了。明天不用等我了,我要回去我的城市了。”

老板遲疑了一刻,用一如既往的微笑和我說了聲再見,也去招呼他的其他顧客了。

第八章 ?別

我再一次回到Y城,回到自己當初的家。

“咦,思嘉你回來啦。你瘦了好多啊!”

“思嘉,你回來啦,黑了又瘦了喔,去哪里啦?”

“思嘉,一段時間不見,漂亮了許多喔,去整容了嗎?”

“你是思嘉?我認不出你啦。”

“思嘉,你回來啦!你知道嗎?Ashley換裝修啦,味道也好特別,你要不要去試試?”

……

鄰居們對我的回來及變化做出各式各樣的議論,以及向我介紹Y城的變化,我只是簡單回答,然后統統報之一笑。

我回到家里,收拾好一切,把以前的買的所有關于咖啡知識的書全部燒了,把咖啡壺,咖啡豆扔了。我盯著書化為灰燼的時候,許了個愿,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吧。我摸著家中的墻壁,閉上眼睛,慢慢地走了一圈,最后在正對Ashley的窗臺停下了。

我扶著窗框,緩緩地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Ashley。

嘿,好久不見。Ashley沒怎么變,但也確實變了。裝修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約,但是卻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層奇怪的涂鴉。里面純白的墻壁在歲月的熏陶下,已經成了灰色的了。看著Ashley這奇怪的變化,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在翻動,我的心像被扭成了麻花然后又松開,又扭成麻花,又松開。

Hi,好久不見。我低聲對著Ashley說了一聲。

“Let it go. Let it go. The cold never bother me anyway……”手機鈴聲響起。

“喂,經理!”經理終于打電話催我上班了。

“嘿,思嘉。玩了這么多天,開心嗎?休息這么久也該上班了吧。”

“挺開心的。是該上班了。”我中規中矩地回答。

“我說,之前不是讓你去開拓市場嗎?現在上面已經決定讓你去E城了。你下個周一就過去吧。不要讓我們失望喔。”

“我今天就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掛了電話,低下頭,關了窗,拉著行李箱,就走出去了。

我拉著行李箱,走到Ashley門前,停下來了。老板在里面忙碌,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沖咖啡。他太忙了,完全沒有發現我。

我一小步,一小步,圍著Ashley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這里每一塊磚都那么熟悉,上面奇怪的涂鴉又那么陌生。

我發自內心地一笑,嘀咕一句:“Ashley,永別。”

然后攔了部的士,奔赴機場了。

后記

現在我已經不喝咖啡了,胃病也逐漸好了。前幾天晚上,我夢見Ashley的老板微笑著端著一杯cappuccino給我,但笑得已經沒有以前自然好看了。不知為何,我竟然嚇醒了。夢見這個情景的時候,一種巨大的恐懼感侵襲我的心,壓迫著我的心,壓得連氣都透不過來了,逼著我必須醒來,仿佛只要再遲一秒,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那時凌晨4點多,我便無法再入睡了。后來我在想,我為何會恐懼。輾轉反側,做出了三種推測,或許是我怕這杯cappuccino像那杯espresso一樣,是苦的,是苦得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或許我怕我會重新上癮,像吸毒一樣上癮,再次無法自拔;又或許我是怕再喝咖啡我的胃會受不了,會劇烈疼痛或再一次失去知覺,最后我要不痛死要不餓死。

也許是我太嬌氣太膽小,遇到一點點傷害就永遠的退縮了。但其實,我真的不必要強迫自己喝苦澀的咖啡,畢竟,我又不是自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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