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段時間寫08年金融危機系列，我除了看了四本書，也看了四部相關的電影。《大空頭》無疑是我目前看過的最好的電影。如果你要在7年前問我最喜歡哪部電影，我可能會回答《肖申克的救贖》或者《阿甘正傳》。如果要在四年前問我，我可能會回答《鬼子來了》或者《芙蓉鎮》。要是現在問我，那肯定是《大空頭》。這些變化也反映我越來越不看重信仰和個人心理感受，變得更加側重于做具體的事。

電影分別講述了三撥人如何通過做空美國住房抵押貸款債券賺取了巨額收益，他們之間沒有交集，分別獨立講述。基金管理人Michael（克里斯蒂安·貝爾飾演）最早發現美國房地產有泡沫（2005年），并創造性地開發出住房抵押貸款債券的信用違約互換（CDS），然后找高盛，德銀，美林銀行等大量買入CDS。接著是對沖基金管理人Mark（史蒂夫·卡瑞爾飾演），隨后從車庫起家的兩位小伙子（brownfield）也發現了這一賺錢機會。關于08年金融危機的前因后果，以及中間的發酵過程，我在前面的七篇系列文章以及一篇關于美聯儲利率調控的文章中已經講得比較清楚了，這里不在贅述。我重點關注的是這三撥人在對賭房地產市場的兩年期間的心路歷程，尤其是首先發現房地產泡沫的Michael。

Michael是從仔細閱讀一本本MBS/CDO合約中發現房地產存在巨大泡沫的，他可能是除了編寫這些合約的律師之外，唯一仔細閱讀過這些合約的人（甚至律師都沒有仔細看過每一筆MBS/CDO）。從數學上確認無疑后，Michael于是在2005年的時候就開始尋求創建房地產市場的CDS。Michael的投資人不理解他，跟他對賭的高盛銀行，德意志銀行認為Michael有病，是在白送錢給他們。Michael的行為有點像在今天的中國，你逢人就說北京上海的房價要在兩年后暴跌，然后你找投行對賭，估計周圍的人都覺得你有病。尤其是連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財政部長等這樣的大人物都說房貸市場沒有系統性風險。當投資人氣勢洶洶地上門要求撤資的時候，大聲斥責你憑什么自認為比格林斯潘這樣的權威人物更懂市場的時候，我自忖如果是我自己，估計馬上就會慫了，迅速切換到自己擅長熟悉的領域，得過且過地繼續原來的日子。Michael試圖說服自己的投資人說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投資人要求撤資的郵件和電話如雪片般地飛來，謾罵和斥責每一天都折磨著他。普通人能夠逆勢思考已經極為難得，能夠發現機會，而且大膽地下重注，非常人所為。這需要很大的勇氣，也更需要自信。

大量買入CDS之后，就是漫長的等待。其實也沒有那么長，不到三年。但是炒過股票的人都知道，一個月都是非常令人煎熬的。當周圍的人都在從房價的上漲中賺到錢，你卻在對賭房地產的崩潰，自己管理的基金由于全倉買入CDS面臨著不斷的虧損，這種壓力同樣令人崩潰。Michael堅持到后期的時候，管理的基金的流動性已經極為短缺。他無法理解房貸違約率不斷上升，但是住房抵押貸款債券的價格卻并沒有下降。這個時候，他也會不斷地反問自己是不是自己錯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當他在家里狂熱地敲打著重金屬音樂的時候，內心的煎熬也是幾近崩潰。回顧我自己在股市中的行為，盡管我堅信中國會有一波資本市場的大發展，我現在也仍然堅信這一點，但是什么時候來到，我不知道。在市場低迷，持倉的股票和基金面臨重大虧損的時候，仍然保持信心，堅持買入，并不容易。

無數次，Michael獨自坐在辦公室，不斷檢視自己的數學模型，找不出漏洞，面對眾多的指責和非難，他仍然選擇全倉殺入，對賭房地產債券市場。經過了漫長的煎熬，終于Michael贏得了最終的勝利，其管理的基金盈利26.9億美元，凈值增長高達489%。然而這個勝利贏得非常痛苦，Michael最終決定關閉基金。他在發給投資人的信中說道“在過去的幾年，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東西。他過去的朋友們都不再跟他聯系，除了通過律師進行訴訟。” 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非常的悲涼。在狂熱的世界里，做個明白人艱難的，而且自己往往還不知道自己確實是走在正確的路上。在金融風暴即將到來的前夕，另一主角Mark走在華爾街上，跟他老婆打電話說：“大部分人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毫無察覺，他們更加關心明星們的各種八卦。每個人都像聽著恩雅的歌一樣，看起來都TM那么開心了。

我不太能夠理解Michael明明之前做股票做得好好的，無論牛熊都有著不凡的業績，為什么要如此地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對賭房地產市場，招致眾多投資人的責難，也讓自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我有時會想我們這一輩子有沒有壓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和精力去做一件事情。改革開放初期，敢于離開體制做小本買賣的人賺到了錢；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大膽買入房地產是資產快速增值的一種方式；十年前，積極開淘寶店的也撞到了風口。可是真正抓住機會賺到大錢的人并不多。我們很多人做不到，很多時候是不夠投入，對自己的專業能力缺乏自信。因為了解不夠深入，即便發現了機會，也沒有自信義無反顧地去堅持。最后總結一下，電影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個具備深入獨立思考的人，在孤獨的時候要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