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東京街頭,遇到一個眼睛微笑得像月牙一樣的女孩,見到她,替我問個好,她曾經是我深愛過的女孩,她叫赤名莉香?!?/strong>
改編自柴門文同名漫畫的《東京愛情故事》,20世紀90年代曾風靡亞洲,成為日劇教父級大作,作為日本“純愛”寫實經典,其后,再無作品望其項背。
經典之所以能成為經典,不會湮沒在歷史的長河里,要么因為它能跨越時空,闡述人類永恒的主題,要么因為它跳出了單一與局限,提供了無數解讀的可能性?!稏|愛》正是因為可進行多角度闡釋,而不愧“經典”之名。
念大學時,看《東愛》,像迷上了黑色曼陀羅一般,迷上了火一樣熱情的女主角莉香,迷上了她能融化人心的微笑,迷上了她嘴角上揚的堅強,迷上了她的大膽奔放。我曾十分不解,這樣一個自由、獨立、樂觀、剛強又不失溫柔的女子,為何丸子就不懂珍惜?
在海邊小火車站,當莉香將一塊寫著“再見,丸子!”的白色手絹系在欄桿上,然后,乘坐四點三十三分的列車離開愛瑗——丸子的故鄉,在車上,回想般般往事,淚如雨下時,因為心疼,我就更加痛恨丸子了,痛恨他的無能,痛恨他的懦弱,痛恨他若是對莉香無情,又何苦留情,留情給這樣一名重情重義的女子?
一
從小縣城愛瑗來到大都市東京的丸子,在機場,第一次與莉香見面,她眼睛瞇縫成月牙,回復給他迷人、明凈而溫暖的笑。
同許多從小地方到大城市的年輕人一樣,丸子內心充滿了惶恐與不安,同時也懷抱著蠢蠢欲動的夢想,渴望在東京大展身手、有所作為。他戰戰兢兢、優柔寡斷、瞻前顧后,但同時,他純真淳樸、善良努力、保守正直,典型的中庸傳統性格。這樣的丸子,遇到了熱情奔放、自由獨立、樂觀堅強的莉香,無法不被深深吸引。
也對,這樣的女子,愛得純粹,愛得徹底,愛得大度,與丸子的唯唯諾諾形成鮮明對比,確實無法不讓人愛,不讓人疼。當莉香向丸子表明心跡,當丸子了知暗戀的里美深愛著好友三上,他接受了熾熱愛著自己的莉香,兩人開始了半同居的甜蜜生活。
只是,正如張愛玲所說,男人的心里,或許真地永遠住著兩個女人,熱情奔放的紅玫瑰,溫柔嫻靜的白玫瑰。與莉香在一起的丸子,仍時刻牽掛著里美,丸子的高中同學,性格逆反式地潔癖、自卑,消極被動,有強烈的母性,是日本典型的“家庭型女性”。甚至好多次,為了里美,丸子忘了與莉香的約會。這一切,莉香深知,痛在心里,但卻選擇了理解與原諒,她回復丸子的,永遠是那迷人的笑。她說,“丸子不會撒謊,只要你不對我撒謊,我就原諒你。”
里美愛著的,實則是放浪不羈,喜歡拈花惹草,對家庭、學業都有背叛意識,比起浪漫更看重彼此間理解的三上。他留著披肩長發, 帥氣逼人。與里美交往的他,并沒改掉浪子心,始終喜歡著是內心孤獨、渴望自由的迷魅女子尚子??释捕ǖ睦锩?,容忍不了三上的放任下,更理解不了他放任下的孤獨與對自由的渴望,終究選擇了結束關系。
工作出色的莉香,獲得了調任去洛杉磯的機會,面臨選擇,她幻想著丸子能為自己做決定,“只要你讓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只是,優柔寡斷的丸子哪里有這份的勇氣,他終究只是在汲汲營營討生活而已。他說,“要我替你決定未來,對我來說,太沉重了”。依著傳統理解,他認為自己不該成為莉香的事業路上的絆腳石,他擔不起責任,他無法承諾莉香一個未來,他要為她好。但他不知道,他所謂的“為她好”,實則是一種最深的傷害。
里美與三上分手后,莉香明白,挽回已是無望。丸子曾告訴她,高中畢業時,在故鄉愛瑗,在久萬中學的一根柱子上,他用小刀刻下過自己的名字“永尾.完治”。莉香不辭而別,買了票,獨自從東京去了愛媛。她說,她要去丸子生活的地方看一看。丸子找遍了東京各個角落,仍無莉香的消息,絕望之余,突然記起,莉香曾一再嚷著讓他陪她回愛媛去。丸子回了愛媛,在那根木皮剝落的柱子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永尾.完治”下新近刻上了另一個名字“赤名.莉香”。
丸子瘋狂地尋找莉香。兩人在籃球場相遇,依舊是熟悉的場景,她大聲叫著“丸子”,嘴角上揚,眼睛瞇縫成月牙,臉上掛著迷人倔強的微笑。她說“我是四點四十的火車,記住哦,是四點四十。我想再見到你,所以現在我就不道別了?!彼虉痰嘏み^頭,朝車站的方向走去。莉香給了丸子最后的機會,她希望他能追上來,讓她留下來。
坐在海邊礁石上的丸子,苦苦思考,猶豫不決,當最終下定決心去追莉香的時候,當四點三十七分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卻尋不見了莉香。乘務員告訴他,那個穿白色外套的女孩,已經坐四點三十三分的車,走了。丸子看到了那條系在車站圍欄上的寫著“再見,丸子!”的白色手絹,在海風里,在陽光里,微微晃動。
三年后,東京街頭,妻子里美蹲下來為丸子系鞋帶的當兒,丸子瞥見了人流中的莉香。善解人意的里美讓兩人單獨小聚。莉香告訴丸子,自己仍然一個人,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她說,“不是常常有機會遇到可以愛他一生的人,不過喜歡上的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很珍惜愛過你的一切回憶。我真地這樣想哦,愛過你的回憶,被你愛過的回憶,一直都好好地在這兒,在我的心里。不是能想著明天愛情會怎樣,而談著戀愛的,就是有那時候的我,才有現在的自己。我真地能這樣對自己說,你做得真好!”
莉香拒絕向丸子透露任何信息,她說,“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就是我”。街心公園,兩人分別,像在談戀愛的時候,兩人一同數到三,同時轉過身,開始朝相反的方向走。這次,是丸子先停下腳步,往回看。以前,他轉過頭,總會看到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的莉香,回復他迷人溫暖的笑,喊著他的名字,跑進他的懷里來。這次,他看到的卻是莉香的背影,他難過地轉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突然,背后傳來她的聲音,“丸子”,他欣慰地轉過頭,她的臉上,依舊是那令人迷醉的笑,但她沒有跑過來,而是用力地揮著手,大聲說著 “再見”。
二
當我重新審視《東愛》中的每一個人物,理性分析他們的愛恨離別,我才意識到,一段關系要持久穩定, 靠的是萬全十足的安全感與永不過時的“門當戶對”。差異化只負責吸引一段關系,同質性才能確保維護一段關系。
就像磁鐵同極相斥、異極相吸一樣,現實生活中,一段感情的開始,往往是兩個十分不同的人,相互間毫無理由的吸引。這其實與人類的獵奇心理不無關系。千篇一律的東西與陌生的東西相比,后者對人更具吸引力。日常生活中,很有趣的一個現象是,玩世不恭、浪蕩不羈的男性更能成為女性心中的白馬王子,他們不是和光同塵、循規蹈矩的一類,他們不按常規出牌,他們不落俗套,他們身上涌動著不安分的因子。
這樣的男子,對安分守己的女性,具有致命的誘惑力。于是,剛烈不羈的男子身邊,常伴著一個纖柔雅靜的女子。又好像我一位博士好友宣布的那樣,她就算終身不嫁,也絕不會嫁給博士男生,“他們的腔調,我太熟悉,很多一直呆在學校,都迂腐了,完全不接地氣,煩得很”,她說,她想找一個懂生活情調的男士,就算沒受過什么文化,但人品好,就夠了。
人類對他人擁有而自己沒有的東西,抱有極大的好奇心,忍不住想拿來看一看、瞧一瞧,甚至想占為己有。因此,吸引一段關系,很多時候,是因為兩個人的差異性。莉香與完治,里美與三上,可不就是如此。具備日本典型“家庭型女性”所有優良品質的里美,傳統保守,溫柔賢淑,而追求自由、無拘無束、放浪形骸之外的三上,代表著她性格的反面。雖然面對三上的不專一,她痛苦、掙扎、自卑、悲觀,但仍無可救藥地愛著他,苦苦守護兩人的愛情,在愛的泥淖里自怨自艾。愛得深,也愛得苦。
若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對人盡皆知的寶強婚變,我不想評論太多,但想想王馬二人初識之際,寶強已是國際紅星,名利占盡,而尚在念大學的馬蓉,雖花容月貌,但與名利全然不沾邊,正如寶強與高帥全然不沾邊一樣。兩人間彼此的吸引力,實在很大,于是,一段關系就開始了,不足為奇。
但遺憾的是,吸引一段關系靠差異化,而維護一段關系靠安全感,靠“門當戶對”。
安全感,根源于“門當戶對”。“門當戶對”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中,“雖然不是門當戶對,也強如陷于賊中。”“門當”與“戶對”,原本是指古代大門建筑中非常重要的兩個部分,前者是指是門口的相對而放置呈扁形的一對石墩或石鼓,后者是指嵌在門楣上的正六角形的方木或者圓木。古時,大戶人家有財不外露的風俗,兒女定親時,一般會暗中派人去查看對方家“門當”上的花紋裝飾,推測對方家庭淵源與財力。
古代“門當戶對”主要從經濟財力上考量,而現代社會,或可將這個成語衍生一下,這樣理解:要維護一段關系,兩人在教養、修為、學識、家庭背景等方面和長期耳濡目染形成的風格氣質和行為習慣上,具有良好的匹配度。
因為只有在這些方面能夠吻合,能夠“門當戶對”,兩個人才能在一個頻道上交流,而任何一段關系的持續,必須有良好的溝通做基礎,有了溝通,才會有理解,有了理解,才會有共鳴,有了共鳴,才會有心靈交匯,并最終產生幸福感與歸宿感。記得在一檔電視節目中,朱軍問過單身的王志文,“為什么還沒有成家,是不是要求太高?”王志文回答,“只想找一個能夠隨時說話的人”。言外之意,找到一個能夠說話的人,太難。兩顆靈魂,要產生共振,需要很強的同質性。
正是這份同質性,才最終確保了一段感情的持續與長久。當最初吸引彼此的那份差異性,或者說神秘感,褪去包裹其外的輕紗,能抵擋住的生活平淡如水的,只能是同步共振的兩顆心,只能是彼此理解與認同的兩顆心。
丸子愛不愛莉香?自然是愛的。但當莉香告訴他,為了愛,她愿意放棄去洛杉磯時,丸子很詫異,他說,這么好的機會,自然該把握。他理解不了,理解不了這樣一個大膽奔放的女子,骨子里的倔強。傳統保守如關口里美,也不可能理解三上對自由與獨立的渴望,她責備她的用情不專一,卻始終沒有理解那看似沾花惹草背后對純愛的追求。也曾聽導師說,我的一位漂亮的同門師姐,25歲,研究生一畢業,熱愛鋼琴與詩歌的她,就嫁給了山西一位煤礦大亨,長她10歲。兩人結婚不到一年,終因無法交流,而分道揚鑣。
夏蟲不可語冰,兩朵云,不在同一高度,無法形成雨。
再說,與自己差異極大的人建構一段關系,就會充滿未知與不確定,時間長了,就會產生不安全感,而不安全感,會讓人生累,會讓人疲憊。人的天性又決定,我們都更
愿與輕松愉悅的人相處,而不愿同沉重不快的人相對。
于是,丸子最終選擇了里美,選擇了與自己價值觀十分接近的里美,選擇了安全感。
認識到這一點后,我對丸子少了一份嗔怪,多了一些理解。對于王馬事件,或許,我們也該持有更為寬容的態度。
畢竟,維護愛情與婚姻,與吸引一段關系,從來都不是一回事兒。
“如果你在東京街頭,遇到一個眼睛微笑得像月牙一樣的女孩,見到她,替我問個好,她曾經是我深愛過的女孩,她叫赤名莉香。”
原來,丸子一直深深愛著莉香,只是他還不夠勇敢,無法與她永遠相伴。
如果,如果我有幸在東京街頭遇到一個叫赤名莉香的女子,我一定,一定替你向她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