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了厚絨布的艾灸盒熨貼著小腹暖暖的,艾絨的煙味像是往昔。
道觀里的老姑媽媽每到冬日時,總在青布棉襖里塞個小小的土陶罐子,罐子里裝著溫紅的木炭灰。灰里總埋著幾顆花生,幾粒苞米,幾個山栗子,有時也會有一兩只干紅辣子,或者就是一個咸菜疙瘩。罐子外面罩著厚的青土布。一整個冬,老姑媽媽的手都是溫軟的。我也是。
回到母親身邊上學時,冬日里我總是手腳冰涼,拿不住筆。常想回到冬日的道觀,回到懷里揣著土陶罐和我的老姑媽媽身邊,吃那煨熟的花生,苞米,山栗子。聞干焦香辣的辣椒味,喝一口粥,吃一點咸香香的烤咸菜。老姑媽媽常說我是貓肚子,省糧食。
可是我回不去了。老姑媽媽已經不在了。在黑的夜,聽見老姑媽媽輕輕叫我“小丫”,看見她輕輕掖了掖我的被子。
說給母親聽,母親就念念叨叨地在十字路口燒了一堆紙錢。從此,就再也沒見老姑媽媽夜里來過。
小小的女孩子,常等到被困倦收拾放倒了,也不見老姑媽媽來。
后來,實在想得不行,就用泥巴捏了好幾個罐子,又在罐子上刻了些花紋,在太陽下曬干,想著冬天時也裝木炭灰來取暖。
那幾件窗臺上曬太陽的泥罐子被家訪的周老師看到,她繞有興趣地在那罐子上順手添了幾道彩,于是,那些形狀各異的泥罐子就進了學校的展覽室。
母親整天介忙,大概忘記了我是女孩子。由著我跟著哥哥們上山抓鳥,燒馬蜂窩,下河逮魚,摸蝦,把螞蟥甩在路上,用石頭砸。跐人家墻頭,掏人家屋檐下的鳥蛋和光溜著身子閉眼大張著黃口吵餓餓的家雀。可惜,從沒有養活過一只家雀。
和哥哥們偷人家苞米棒子,被人家拿著竹竿追著罵,兩片小腳風快地跑,還不忘回罵幾句。
那時同齡的女孩子們都在玩過家家,扮公主的游戲。和她們玩不到一起,因為她們動不動就生氣,說公主就是這樣的。我經常被扮做她們不許有脾氣,呼來喝去的侍女。
母親有一次看到了,冷冷地不說話,一晚上都不理我。只管悶頭打草衫子。我看到她抹了淚。心里難受極了。
到后這侍女就造了反,把那公主打得恨了三十年。到后,沒人敢叫我扮侍女了。我是女王。身后總跟著一群侍女。
艾煙漸消,往昔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