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繡坊 ? 早梅院
欒歡月回了屋,邵筠寒正準備入寢而李歡兒并不在房內。邵筠寒見欒歡月進來,兩人共處一室,朝她笑了笑,屋里便變得異常安靜起來。
“還記得,復試的時候,咱們都落選了,你握著我的手跟我說,明年再來罷!”欒歡月學著邵筠寒那時的表情,引得她發笑,又道:“那日真高興認識了你。”
邵筠寒似乎也想起了那日的情景,也笑了笑:“那時便覺得你繡工不凡,入不了顏家繡坊可惜極了。倒不成想,你還是進來了。”
欒歡月知道邵筠寒雖話里含話,卻不點破,問起了李歡兒去哪兒了。邵筠寒稱李歡兒家里來人,說是母親病重,告了假回家去了。
是夜,窗外漸漸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欒歡月沒有睡著,靠在床邊照著燭燈看書。不遠處的邵筠寒也同樣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
“睡不著嗎?要不我跟你說說話?”欒歡月放下書,看著邵筠寒那邊。
邵筠寒穿著單衣坐起,燈光昏暗,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不一會兒卻下了床,走到了欒歡月的床邊,靠著床沿坐下。
“都說春雨綿綿,可這雨透著八分寒意,明早定要多穿些才好!”欒歡月語露關切。邵筠寒抿了抿嘴,心里對她的話是受用的,但卻不知為何有些拘著。
“你在看什么書?”邵筠寒拿起欒歡月的書,翻到封皮,透著燭燈,看見了《簡帖和尚》四個字。
見邵筠寒好奇,欒歡月細細的給她講著書中的故事。說的是一和尚貪戀一婦人美色,設計讓其被夫君所休,但當真相大白,婦人與其夫君兩人再成夫妻。
邵筠寒聽的入迷,漸漸地不坐在床沿邊,鉆進了欒歡月的被窩里,兩人蓋著被子,半倚著說著話。正說到激烈出,欒歡月卻忽地不說了。
“怎的不說了?”邵筠寒見沒了下文,忙問。
“我便看到這里,后面的故事,我還未曾看!”欒歡月見她著急,溫聲道。
沒了故事,兩人相互靠著,雙眼都瞪著暗處,出聲。
過了片刻,邵筠寒緩緩開口道:“你這樣好的人,為何要和朱嬤嬤狼狽為奸?”見她不吭聲,邵筠寒又急急地說了一句,聲音壓的極低:“我聽旁的繡娘講,朱嬤嬤曾殺過人!”
欒歡月定定地望著邵筠寒,粲然一笑,眼睛亮亮地:“我不愿辯解什么,是也非也,總有分明的那一天。”
邵筠寒讀不懂她的意思,但與她接觸卻是很舒心,心里覺著她不是個壞人,便也不再提起了。
第二日,欒歡月起地很早,邵筠寒還在床上睡著。收拾停當后,拿出了鎖在箱子里的香露,欒歡月想了想,仔細地在自己的脖子擦了些。
將香露揣好,正準備出門,便聽邵筠寒睡地迷迷糊糊地聲音贊著:“好香!”
下了一夜的雨,晨起時方才停止。繡娘們都三三兩兩地在收拾著,見欒歡月走出屋子,都有看了看她,卻無一人搭腔。但離得近的繡娘們,卻都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芍藥花香,驚奇不已。
“還未到芍藥花季,怎的聞到一股芍藥的香味?”
“我聞著,像是從欒繡娘那里傳來的。”
……
陳雪拿著油紙傘走進了早梅院,一進院子便見欒歡月遠遠地站著,忙快步往她那兒走去,還未走到,便聽到她高聲喊著自己的名字,迎了上來。繡娘們自然注意到了兩人,紛紛好奇地看著。有離的近的,都放緩了手上的動作,想知道兩人要說些什么。
陳雪也注意到了眾人的反應,恍悟過來欒歡月的用意卻不惱,而是笑盈盈地牽過了欒歡月的手,聲音比以往大了幾分:“還好沒耽誤妹妹休息,都賴姐姐太心急了些!”
欒歡月知道陳雪已然意會自己的意思,見她并未惱怒,也松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了香露遞給了她。
陳雪拿著香露,打開聞了聞,大聲贊道:“真是好聞極了!”
離得近的繡娘們被吸引了過去,把兩人圍在了中間,好奇地問著兩人,有與陳雪相熟的,更是借過來,聞了聞。但凡聞過的,無一人不夸贊。
陳雪見香露越傳越遠,忙搶了回來,高聲道:“當心些,莫要撒了!”
“姐姐真是小氣!不過是聞一聞罷了!”
“就是…”
“姐姐,你這香露從哪里買的呀?”
“對呀!這味道好香呀!比城西胭脂鋪的好上了不止一倍呢!”
眾人議論紛紛。
陳雪將香露放好,見姑娘們依舊不依不饒地,冷下了臉:“想要這香露,找欒姑娘要去,都來向我打聽些什么?”
陳雪說完便離開了。人群中,欒歡月與她的眼神相互對視,相視一笑。
晌午時陳星來坊中點貨,與陳雪見了面,陳雪向他說起欒歡月的事情,贊嘆不已:“她真是用的好手段!本想著,要不要出手幫著她回擊朱嬤嬤,沒成想一瓶小小的香露,便化解了危機?!?/p>
近幾日,欒歡月一躍成了坊中最炙手可熱地人,小小一瓶香露,可賣至1兩銀子,但巴結她想討要一瓶香露的人依舊不在少數。朱嬤嬤和麻榮青自然清楚,一時半會兒都沒了聲息。
云展聽到小廝向自己稟報了近日坊中發生的種種,不覺看向了自己桌案上的一封信。信上寫著:云先生親啟,落款是李應年。
沉吟片刻后,云展提筆寫了封信。封好后交給了小廝:“送與杭州李家。”
顏家繡坊 ? 映荷堂
半月之期轉瞬便至。這日清晨,繡娘們都早早地來到了映荷堂,權毓、朱擷德、月如玉等人都坐于正堂之上。
“落云、榮青,把你們承制的嫁衣都呈上來罷!”權毓張口道。
凌落云向欒歡月使了個眼色,欒歡月便去繡坊,將自己所繡嫁衣拿了出來。走到正堂時,麻榮青正展示著自己所繡嫁衣,緩緩闡述著各樣紋飾寓意。見欒歡月走進來,麻榮青瞥了一眼,并未做聲。
待到麻榮青展示完畢,欒歡月前去展示之時,朱嬤嬤卻清了清嗓子,開口問向凌落云:“凌姑姑,據我所知,欒繡娘手中這件,并非出自你之手罷?”
凌落云一時成了眾人焦點,神色淡定,并未如朱嬤嬤所料般慌了手腳,而是不緊不慢地點頭道:“正是!此乃欒繡娘所繡。”
“既是欒繡娘所繡,為何要在此時展示?”麻榮青聲音有些清冷開口問道。
“麻姑姑嫁衣紋飾雖頗費了些心思,若說民間嫁女,能得這樣一套嫁衣,卻是賺足了面子。只可惜……隆重有余而莊重不足,并不適宜公主出嫁?!绷杪湓普f著,走到了欒歡月的身邊,看了一眼麻榮青的嫁衣,笑了笑又說道:“欒繡娘所繡嫁衣,恰可與麻姑姑所繡嫁衣可比?!?/p>
這話說的有些自大,眾人紛紛咂舌,望向了臉上一陣青白的麻榮青。凌落云見麻榮青還忍得下去,復又道:“且細細端詳,欒繡娘針腳細密,又獨有巧心,比之麻姑姑所出之作有余!”
麻榮青此時再顧不得朱嬤嬤的神色,往前站了一步,問道:“既如此,凌姑姑不妨將你所承制的嫁衣展示于人前,供眾人品鑒!”
見凌落云遲遲不接話,麻榮青挑釁一笑問道:“怎的?凌姑姑拿不出嗎?”
凌落云緩緩道:“非是拿不出,只是要晚些拿出罷了!”
麻榮青向朱擷德見禮道:“太子殿下,民女偶然得知凌落云于半月前傷了手,無法做工,如今只是拖延之計罷了!”
凌落云也向朱擷德見了見禮,看著麻榮青問道:“在顏家繡坊,數麻姑姑最善與人結緣。只是不知這樣不實的傳聞,你是從哪里聽來的呢?”
麻榮青冷笑一聲道:“凌姑姑清高慣了,自是不愿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多談。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凌姑姑還是如實說了罷!”
說完,麻榮青往欒歡月處望去,雖隱晦,卻做的明顯,眾人看了個分明,人紛紛將目光轉向了欒歡月的身上。欒歡月忙跪下,神色凄凄,卻不答話。
麻榮青見此,眼底的得意一閃而逝。
“麻姑姑不用含沙射影地誣陷欒繡娘!”凌落云護在了欒歡月的身前,像是被逼急了,冷眼看著麻榮青:“我相信她!欒繡娘,你莫怕,只管將那日與我稟報的話,稟報給太子!有太子在此,自會替你主持公道!”
眾人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尤以朱擷德最勝。反觀朱拂玉,從頭至尾一直頗帶玩味地望著欒歡月。欒歡月此時面露感動,淚眼婆娑地跪著往前挪了幾步,靠著朱擷德近了些,方才說:“蒙凌姑姑信任,民女有些話,不得不向太子稟報。”
朱擷德見此,示意林茂將欒歡月扶起。欒歡月被扶起后,接過凌落云地帕子,擦了擦眼淚說道:“今年繡坊招納繡娘,我本是落選繡娘。后得朱嬤嬤舉薦之恩,被復錄進繡坊,此事緞裕坊小二陳星可作證。入坊后,因未報朱嬤嬤舉薦之恩,民女一直心有戚戚?!闭f到此處,欒歡月朝朱嬤嬤行了大禮,朱嬤嬤卻沒吭聲,神色不明。
“但那日與林鳳爭執,被朱嬤嬤罰跪,卻是讓民女知道了一件驚天秘聞?!睓铓g月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麻榮青,才說道:“民女…民女撞見麻姑姑與李護院…行那茍且之事?!?/p>
欒歡月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