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在失物招領(lǐng)處的工作要丟了，我們得想個辦法幫幫他?！毙涏街鞇瀽灢粯返卣f道。
“能有什么好辦法呢，總不能故意弄丟東西嗎？”
“哥哥，想不到到你平時又懶又貪玩又廢柴，今天居然想到了這么個好主意。”
“哎……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把話說清楚，倒是說說看我哪里廢柴了。”現(xiàn)在做妹妹的都這么看不起哥哥嗎？
“先不說這個。我們得討論下該怎么弄丟東西？”
“很簡單啊，把東西落在人多的地方，自然會有人會撿到的，然后送到爸爸那里去。”
“就這么簡單嗎？”小憶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對我的不信任。
“當(dāng)然不是?！蔽也荒軄G了做哥哥的面子，憋出一句：“為了不讓爸爸看出來，要丟得無意粗暴些?！?/p>
“什么叫無意粗暴??？”也對，小憶才6歲，是不明白這些深奧的詞的。
我摸了摸下巴，裝成大人的樣子：“就是隨隨便便的意思，到處一扔……”
“我知道了，哥哥，就是像你在家里扔鞋一樣……”
我痛苦地說：“也可以這樣理解。”
小憶抿著小嘴：“哥哥，咱們這樣算不算說謊??？”
“其實……應(yīng)該算……而且瞎老頭說說謊的孩子，菩薩會不喜歡的?！?/p>
“??？”
“那小憶還丟不丟？”
“丟?！?/p>
小憶眼珠一轉(zhuǎn)：“那咱們有什么可以丟的呢？”
我比著手指說：“你的洋娃娃、彩色蠟筆、小兔子……這些都可以的。”
“那哥哥的玻璃彈珠、海盜船、尚方寶劍也可以……”
“我的那些都是很貴的?！?/p>
“我的也不便宜。”小憶仰著腦袋瞪著我。
“小憶是舍不得吧？”
“才不是呢……我是怕我的東西不夠?！?/p>
我嘆口氣：“我們那點東西肯定不夠。不過……”
“不過什么？”
“我們可以偷拿些別人東西丟在街上。”
小憶驚訝道：“這是干壞事，菩薩會懲罰我們的?！?/p>
我安慰道：“不是干壞事，我們是在幫爸爸。再說了，東西丟在街上，會有人撿回去送到爸爸那兒的，東西的主人就可以領(lǐng)回去，不會有什么損失的?！?/p>
小憶低頭踢著石子，不再說話。我牽著小憶的手往家里走去。
“哥哥，可如果按你丟鞋這么丟，會把小兔兔弄傷的吧？”
2.
路過鎮(zhèn)上菩薩廟時，瞎老頭聽到了我們：“小鬼夜行，又要去干什么壞事嗎？”
小憶小聲地說：“沒有，瞎?fàn)敔敚旌诹?，我們玩晚了，?zhǔn)備回家……”
“阿十，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我一聽，心里發(fā)緊，瞎老頭不愧是看守菩薩廟的，有些通神。
小憶急忙護在我身前：“沒有，沒有，哥哥是想著晚上到哪里給小兔兔找好吃的?！?/p>
瞎老頭微微一笑：“恩，那就好。今天菩薩心情好，你們快去給菩薩磕個頭，求菩薩保佑你們兩個小家伙?！?/p>
小憶疑惑不定。我不想讓瞎老頭覺得我們心虛，便拉著小憶走進廟里。
這是鎮(zhèn)上唯一的菩薩廟，低矮破落，廟頂不少瓦片已經(jīng)碎裂失位，風(fēng)雨陽光，進去自如，這兒早該成了廢廟，卻不知為何一直仍有香火，瞎老頭沒有家人，年紀(jì)大了也記不起以前的事，據(jù)說從我還沒出生起他一直守在這廟里。
我和小憶跪在露出棉絮的蒲團上，一人磕了三個響頭?？耐旰?，我看著廟里供著的奇怪的菩薩，兇神惡煞、怒目圓睜，不禁害怕，轉(zhuǎn)身趕緊離開。
瞎老頭坐在門檻上，伸出煙竿攔住了我們：“阿十許的什么愿?。俊?/p>
小憶插了句：“爸爸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瞎老頭把煙鍋子在地上敲著：“說給守廟人聽不會不靈的，守廟人常年侍奉菩薩，知道了你們的愿望，可以代為傳達，菩薩就能更快幫你們實現(xiàn)愿望?！?/p>
我答道：“我希望爸爸不要失業(yè)。”
“那小憶呢？”
“我希望菩薩保重身體?！?/p>
“什么？”瞎老頭掏了掏耳朵。
“我看菩薩的身上掉了好多漆，臉都花了。所以我想是因為大家總是麻煩菩薩、求著菩薩，菩薩累壞了、生病了，菩薩也應(yīng)該保護自己的身體啊……”
瞎老頭聽了哈哈大笑：“好個小家伙，有意思，有意思……”
瞎老頭吧唧吧唧抽起了旱煙，不再理我們。我們追著最后一絲亮光跑回家里。
“哥哥，瞎?fàn)敔斀裉旌闷婀?，是不是他也生病了？?/p>
“恩，我剛才發(fā)現(xiàn)了，他抽煙時，只有一個鼻孔冒煙。”
3.
第二天，爸爸下班時帶回了我的海盜船，小憶的小兔子。
小憶沖上去把籠子提到眼前：“啊，小兔兔，多虧了爸爸的失物招領(lǐng)處，我才能再見到你。對不起啊，是我太粗心了，下次再也不會扔下你不管了?！?/p>
我正準(zhǔn)備抱著海盜船也抒情表演一番。爸爸大手一揮，示意我們停止。
我和小憶乖乖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你們兩個明天打算再弄丟些什么?。俊卑职值恼Z氣很溫柔，蹲下看著我們。
居然被看穿了，小憶滿是責(zé)備地看了我一眼。喂，有這樣的妹妹嗎？這可是你自己也同意的辦法，而且要不是你執(zhí)意把小兔子放在失物招領(lǐng)處的門口，我們會被看穿嗎？
“不答話啦。怎么，是不是想著自己的東西容易被我看出來，還想著去偷拿別人家的東西弄丟??？”爸爸的語氣頓時變得很嚴厲，他的胡子看著也硬了好多。
小憶哇的一聲哭了。我手足無措，為什么我們的想法會被爸爸看出來呢？難道是瞎老頭猜到，然后告訴爸爸的？
爸爸抱起了小憶，替她擦著眼淚：“你們兩個小鬼頭在想什么，在干什么，我會不知道？你們擔(dān)心我失業(yè)，爸爸很欣慰，可你們都擔(dān)心錯了。你們就放心吧，無論如何，就算失物招領(lǐng)處沒有一件失物，爸爸也不會失業(yè)！”
“為什么啊？”小憶的話帶著哭腔。
“這是個秘密?！卑职值男拖估项^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4.
我在給瞎老頭捶背，小憶在給瞎老頭捶腿，而他自己卻在菩薩面前吞云吐霧，閉目養(yǎng)神。
“瞎?fàn)敔?，你不是說你知道為什么爸爸不會失業(yè)嗎？你就快告訴我們原因吧？”我纏著瞎老頭說道。
小憶也跟著搖瞎老頭的手：“對啊，爺爺，您就說吧，我們都照您的要求，給您捶了一個月背了啊！”
瞎老頭伸個懶腰，壓低聲音：“因為你們爸爸的工作根本就不是招領(lǐng)失物？”
“那是什么？”
“那只是個幌子，他真正的任務(wù)是招領(lǐng)記憶?！?/p>
“招領(lǐng)記憶？”小憶的眼睛瞪得圓鼓鼓。
“對。記憶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存量，會一直增加，讓你保持住對往日的回憶，否則過去就會失去意義?？墒怯行┤擞捎谀承┰?，他們的部分甚至全部的記憶會走失，但不論他們?nèi)嗽谀模麄兊挠洃浂紩谀銈兊陌职帜抢飹焓?，一旦他們想要找回，就必須要來找你爸爸?！?/p>
“那爸爸是這世上唯一的記憶招領(lǐng)人嗎？”小憶的思維角度總是出人意料。
“是的，唯一?！?/p>
小憶晃著自己的羊角辮，蹦蹦跳跳地抱著小兔子跑去玩了。
我還是有些不解：“那爸爸是怎么知道我們的想法？”
“菩薩和他說的?！?/p>
“那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是招領(lǐng)記憶的呢？一般來說，這種事要保密的吧？”
“菩薩和我說的?！?/p>
“那菩薩是怎么知道的？”
“菩薩累了，不想回答?！?/p>
5.
瞎叔，這么跟孩子們解釋，真的好嗎？
不然怎樣，難道真跟孩子說實話，說你失業(yè)了？
失業(yè)的實話你倒是沒說，那招領(lǐng)記憶的實話，你怎么又藏不住呢？
總得給孩子們個解釋吧，他們那么關(guān)心你。再說了，你這工作，他們聽了很以你為榮呢。
你就不怕她有天來招領(lǐng)自己的記憶，關(guān)于她親生父母的記憶？
怕什么？打從我把她在廟門口撿到起，我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你寄存在我那的記憶還領(lǐng)嗎？當(dāng)年你為了讓我收養(yǎng)小憶，可是把自己的半輩子記憶都抵給我了。
不要了，那玩意兒不值錢，換不回一袋煙。
是不值錢，可就是太多了，占地方。
（完）
注：文章靈感來源于妙卡巧克力廣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