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飲食的固執與成見,其實源自一個人的性格,諸如保守、迂腐之類,而對于食客來說,這更是軟性的致命傷,無端的會失去若干饕餮美食的良機,就像那傳說中的鴛鴦螺螄粉,差點就因我長期以來的自以為是而錯過。
自打小吃螺螄粉以來,所接觸的螺螄粉均以“湯粉”(又作“燙粉”)的方式制作。“湯”也好,“燙”也罷,均能比較形象地描繪出柳州人最津津樂道的米粉煮食方式。不同于傳統桂林米粉先干拌后湯飲以及南寧老友粉直接酸辣干拌,柳州人吃米粉的方式,主要還是湯粉同食——米粉經沸騰的開水迅速地燙熟置入碗中,澆灌以熬制好的高湯,撒上若干的配菜,一碗柳州的傳統米粉就算配置完成。粉在湯中,湯過粉面,即可稱之為“湯粉”;又因湯水滾燙,米粉也由湯水進一步燙熟,所以也可稱“燙粉”。很多外地人看來,如此直接的以湯泡粉,確切描述為“泡粉”也不足為過。
然而不管是寬扁的“切粉”還是細長的“榨粉”,米粉作為食用的主材,食客們未必會有過高的要求,除非是特別挑剔的高人,否則一般的米粉只要質量有充分的保證(至少不要缺德的用“吊白塊”染色),一般不會吃出特別大的區別。因此,各家米粉好壞的角逐,無非兩個方面,一個是配菜,另一個就是湯水。
而柳州螺螄粉則是及配菜及湯水之大成的特色風味美食。就配菜來說,一般包括木耳、腐竹、花生、酸筍、豆腐泡、豆腐條、青菜、蔥花、煎蛋、臘腸、鹵菜等,鹵菜中又包括傳統的鹵蛋、鴨腳等,近十年來隨著人民口味要求的變化,鮮肉、螺螄肉等肉菜也一并作為配菜供食客選擇。而配菜的烹制手段各家粉店又各不相同,甚至需要一 一撰文或許才能講述得清楚。僅拿酸筍來說,大家參考《舌尖上的中國》第一季第一集中“阿亮酸筍”的制作流程,便可略知食材制備之復雜了。
湯水方面,螺螄粉螺螄粉,其實不是在說螺螄肉,而是指螺螄湯(或因古時生產力水平低下,老百姓食湯有味視同于食肉的自欺似的無奈吧),因此傳統的湯水熬制是不可缺少的就是放置螺螄進行熬煮,濃烈的螺螄味是湯水味道的基本要求,所以所謂的螺螄味其實就是略帶泥腥味,很多外地人卻也不習慣此味,唯獨螺螄粉愛好者偏要強調此味的濃郁,螺螄的泥腥味愈重愈道其正宗(以前引得很多不法商販直接將飼養螺螄的塘泥倒入鍋中熬煮,使得螺螄的泥腥味尤重)。螺螄味的湯水再配之各家獨有的秘方,使得柳州百家螺螄粉具備了百家的滋味,食客們又各有所好,到底哪家才是正宗、才是絕味總是會成為他們永遠不絕的談資。
基于上述傳統,螺螄粉向來是以“湯粉”的形象展示于人,算是成年的舊俗,也算是當今的現俗,已被包括我在內的眾多食客視同為理所應當,以至于“干撈螺螄粉”這一概念首次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報以了深深地鄙夷——配菜湯水缺一不可,如今去湯水易為干拌,還能稱其為螺螄粉嗎?
此所謂成見作怪,枉為吃貨。在柳州市紅衛倉建材市場的馬路斜對面,有一條小巷,徑直走入三四百米,得一居民樓一層小店,店面不大略顯破落,一塊招牌也似是而非不甚引人矚目,黑底黃字三個字寫著“吃不夠”,隱約著又透露著一股霸氣,傳聞中的“鴛鴦螺螄粉”便出自于此。
“鴛鴦”二字,常有成雙配對的諧意,而換做是螺螄粉的吃法,則是“干”“濕”兩吃。
所謂的“濕”,即是傳統的螺螄粉煮制方法,先將燙熟的米粉(通常是細長的“榨粉”,類似于外地人常稱道的米線)置于碗內,再根據食客的需要將配菜舀入碗內中,最終以熬制好的湯底澆灌之。傳統方法制作的螺螄粉,味道的精華通常在于湯底料,經長時間熬制后底料的精華完全融入到了湯水當中,通常又加之以辣椒油調色,所以最終的湯底顏色常保持辣椒般的略深紅,甚是艷麗。
待湯底灌入碗中之后,滾燙的湯水牽引出配菜的各種香氣連同秘制湯料自身濃濃散發出來的螺螄特有的“土味”,混作一體,迎面撲來,沖入鼻孔,瞬間將食客征服;即便是食客事前未有充足的餓意,卻也禁不住口舌生津,萌生出意想不到的食欲來。隨著吃貨們拾筷攪拌碗中米粉,騰騰香氣不斷從碗中冒出還不算,米粉、配菜和湯水也被充分拌勻,使得每一次夾進口中的米粉都可以帶入一小塊配菜,而此時的每一根米粉也早已被湯水的味道所包裹——吞入口中的雖然是米粉,卻也被濃郁的湯水侵入口腔,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這種吃法也還不是最過癮的,更有挑事者高高夾起米粉,以至于湯汁順著米粉下滑落入碗里,但香氣卻沿著米粉順勢向上飄出,這“一上一下”,彈出的是一種食材的質感,揚起的卻是勾人的欲望,周圍嗷嗷等待的食客若見此景恐怕也免不了暗暗地羨慕嫉妒恨吧……
而所謂的“干”,即是干撈,米粉同樣至于碗中,簡單的澆注些許特質的醬料,再撒入若干已事先從螺螄殼中挑出并烹制入味的螺螄肉,旋即完成。成品的干撈螺螄粉相對于鮮紅湯水侵泡的傳統螺螄粉,骨子里散發出一種小清新。剛端上桌的干撈螺螄粉是還沒有被攪拌的,米白色的米粉上,先是薄薄一層醬汁,再零星的灑落些許配菜,更為搶眼的是那十幾顆看似點綴實為點睛的螺螄肉,其黑色的肉質和米白色的米粉形成了藝術般的色彩對比,奪人眼球還不算,“好想吃”這種簡單而粗暴的念頭竟然也無可阻擋的涌入腦海之中。尚未攪拌卻已如此,早已經不住誘惑的食客倘若再開始將其干撈拌勻,待米粉、醬汁、螺螄肉及其他配菜充分混搭,一股未經他味渲染的原生態的螺螄肉味便一股腦的灌入食客的鼻腔了,不存在湯水滾燙的顧忌,此時恐怕只有即夾即食才能迅速的緩解那一份食物的渴望吧。
一干一濕,兩種吃法,看似兩個極端,是則是一種美食的和諧統一,更是吃貨們的幸運——當一份鴛鴦螺螄粉擺在面前的時候,我甚至萌發過短暫的不知該先吃哪一樣的迷茫,好在我不是那只布利丹毛驢,不會因為無法抉擇而死,而是大可以選擇先“濕吃”后“干吃”品味濃郁口味之后的清爽,也可以嘗試先“干吃”后“濕吃”那種那從清淡到濃烈的味蕾上的跳躍,更可以體驗一口“干吃”一口“濕吃”冰火兩重天的神奇,有如此樂趣,吃貨們何患食趣難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