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12月,母親踏上行程,與1970年的12月父親入伍,時隔四年。其間父親不曾回鄉,這意味著這是他們分別后的第一次見面。
母親要去的地方是赤峰,以前屬于東北,現在劃歸于內蒙古自治區。此去路途遙遠,本來父親的一個戰友回鄉,可以順帶的和母親一起返回部隊,可臨時他又被連長提前召了回去,所以作伴的人沒有了。母親只能單獨前往,雖然她讀書少,很多的字也認不出,但我認為,那時的她仍然是聰慧的,有膽有識不知畏懼。
平常呆在農村連縣城也去不了幾回,如今出這大個遠門,著實狠狠考驗了她一把。我現在問母親,那時心里害怕嗎?她只是笑,不知道,反正心里想去,覺得就是有些遠,沒人可以說話。
母親從老家趕往省城,現在動車只要不到1小時,而她卻足足在汽車上坐了6個小時,可以想像那時的路那時的車有多惡劣。從武漢上了火車,先到遼寧,然后再轉火車才到赤峰。長長的火車多么的新鮮,母親算是體驗了一把。3天3夜在車廂里,她看到了好些的稀奇,見識了眾多的熱鬧,收入眼底的一切,都是她在偏遠的小村里怎么也無法知道的。
都說舟車勞頓,在母親看來,仿佛劉佬佬進了大觀園,全是沒聽過的沒見過的。在于她,這一路的顛簸輾轉,算不上折騰反而見了世面,更何況,要去見闊別已久的愛人,比起這份美好,辛苦只是毛毛雨啦!
終于到站,母親下了火車。她不累,雖然寒風凜冽各種過冬的衣服穿了厚厚的一身,但她依然腳步輕快,且神采飛揚。全是一堆陌生人,誰也不認識她,母親不用掩飾內心的喜悅,盡情的釋放吧!
而父親這邊,你們可以腦補畫面,他一定是穿戴整齊滿臉激動,一邊傻笑一邊急切地尋找母親的身影。然后兩個人終于四目相對,瞬間一把辛酸淚,什么也別說了,你的手握著我的手,來一場苦大仇深的熱情擁抱!哈,浪漫的節奏,來,這只是幻覺。
父親并沒有來接母親,任務重事情忙,他一大早收到命令,山上運石頭去了。母親出了站,一個人等了好久,卻怎么也不見有人來接。擁擠的人流在她眼里猶如四野空曠,她有些落寞,但不敢亂走,站在父親交待好的地方,糾結等待。終于有人朝她招手,兩個小戰士一前一后跑過來,并拿著她和父親的合影照片。
小戰士都是父親的徒弟,父親安排他倆來車站接母親。母親等到了,雖然是小兵來接,但她仍然很開心,剛剛的不安一下子煙消云散。兩個小兵,一個幫母親拎行李,一個把帶來的熱水遞給母親喝,母親也覺得很暖心。
父親住在集體宿舍里,母親過來后,父親便搬了出來。部隊旁邊的村莊里,有很多農舍,來探親的女眷大都安排在老鄉家里落腳。部隊上說是租住,其實老鄉們根本不收一毛錢,而且還會每天做飯給客人們吃,真的是軍民一家親。
母親現在總說,她的頭痛病大概就是在那時得上的。每天的風刀一樣刮在臉上,老鄉送了好幾個帽子給母親,叮囑她出門就扣著。可母親覺得那帽子笨重的很,壓在頭上走路很不習慣,而且當時那么年輕,覺得吹一點風算不上什么,所以總不愛戴,所以總是吹風,所以老了老了頭痛犯了。
父親每天很忙,早出晚歸,母親也并不覺得無聊。初來乍到一切都覺新奇,而且兩個小兵常常來作伴。什么端飯拎水,什么上街趕集,他們照顧母親不亦樂乎。有一天午飯,小兵問母親要不要來點糖,母親說,好,來一點吧。小兵樂顛顛地跑去又跑回來,艾瑪,一大碗湯,里面飄著白菜葉。哈哈,湯和糖,這笑話鬧的,母親回鄉后逢人便講。
母親在部隊里,內心其實非常欣慰,雖然等了四年才能來一次。但她受到的禮遇,老鄉的關愛,小兵的貼心,這些情感上的無價之寶,她深深知足。并且她也暗自揣摸,都是父親平日里的努力才使大家更加尊重父親,而母親也因此沾光。
母親在部隊上呆了一個半月,然后即將臘月底,正月里回鄉怕車票難買,所以母親必須年三十返回老家。
來過了,一場歡喜一場憂。喜的是父親過的還算體面,憂的是這次回去了下次還要等多久。但母親心里是踏實的安寧的,她只愿彼此身體安康早日再團圓。
離別長久久,聚首凄凄短。若問人世哪得愛,父親母親相守相望此情綿綿,無際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