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歐酈別墅的路上,老石就一直在琢磨那個作業要怎么寫。
大半年前,老石加了個文學QQ群,時不時和一些天南海北的網友瞎聊。最近群主忽然興起,要搞個作業制度,拉拉群的檔次和群友的文學素質。老石上學時也是個白衣飄飄文藝青年,追求詩意和遠方。雖說畢業后歷經幾番蛻變,摸爬打滾裝孫子混出來了點事業,但老石那顆文藝的心還是頑強的在濤濤紅塵水中露出了一角,沒有完全被淹沒。所以當群主提議交作業時,老石還是比較支持的。
最近閑下來了,拿這練練手也不錯。正好今晚和燕晴一塊出發去斯里蘭卡,在沙灘邊喝著啤酒吹著風,應該靈感會比較多吧?老石正盤算著,手機響了。是老婆打來的。
老石有那么一瞬間的慌張,因為這不是老婆平常聯系的時間段。不過老石很快整理好了情緒,“喂,什么事?”
老石老婆讓老石取消今晚的出差。
老石有些惱火。為安排這次出行,老石可是費了一番精力,燕晴也是早早就備好了行頭,光比基尼就買了好幾套。
“怎么回事?出差哪能說取消就取消?票也都訂好了。”
老石老婆遲疑了一下,口氣沒有剛剛那么硬了,“也是沒辦法,你堂弟去世了,其他幾兄弟也都到場了,你肯定得來啊。”
老石心塞。老石堂弟脾氣暴躁,抽煙酗酒,好多年了都沒個正經事,帶著一家瞎混日子,還為了祖上那點家產和各兄弟鬧了個雞飛狗跳。不過可能是女兒考上了大學高興吧,這幾年老石堂弟似乎有點醒悟,勤快了起來,時不時在外跑些活掙錢。可惜醒悟得有點晚,錢沒掙多少,之前酗酒累積的毛病發了,到醫院檢查時,已是骨髓癌晚期。老石沒因家產的事厭恨堂弟,也看望、接濟過他幾次。只是這個堂弟哪天死不好,偏偏就趕著今天死。突然被他打亂了計劃,老石實在煩悶。
綠燈。老石踩上油門,腦中著組織語言準備回復老婆,右側一輛車飛快斜插了進來,貼著老石的車駛過。“我操!”老石的好心情蕩然無存,“真是活人給人添麻煩,死人也要給人添堵。”
“哎……別這么說。死者為大呀。”
“大個雞巴!人活著的時候,幾個兄弟里就我看望得最多。現在人死了,他們到開始操心起來了?什么死者為大,死者再大,那人也愿意活著呀。你說的那都是活人為牽制他人造出來的借口!死者是被利用!”
狠狠說了兩句,老石心里舒暢了點,忽覺自己剛說的話還透著幾絲智慧。這就是文學群作業的主題,虛偽!興許可以挖掘拓寬下,寫個有深意的作品。老石有些興奮和得意,寶刀未老啊!
靈棚內人頭攢動,很多多年沒見的親戚都來了。老石坐在棚內的一角磕著瓜子,想著這么快文學作業就有了著落,心情還算不錯。他觀察著周圍的人群,收集素材,構思諷刺批判的內容。
靈棚左側一桌牌局打得正酣。中間站著幾位30歲左右的女人,邊吐著瓜子皮邊抱怨堂弟家人招待不周。老石視線轉過來時,那位紅羽絨服女人正示意其他人看她杯子,“你看,這茶葉都數的清,也不嫌丟人。”
老石往右邊看,表嫂正逗著堂弟侄孫,表嫂捏捏小孩的臉:“你不哭嗎?不想你舅爺爺呀?你以后就看不到他了哦,舅爺爺對你多好呀。”
看了一圈,老石對周邊的素材不是很滿意。這些寫出來不夠辛辣,體現不出深刻。正想著,伙計們抬著穿著壽衣的堂弟出來了。人群馬上圍了過去,老石也往前走了幾步,伸著頭看。雖說被病魔折磨了三個月,但不到50歲的堂弟身形還是比壽終正寢的老人魁梧多了。幾位抬人的伙計走起來比較吃力,腳步有些顫。老石看著,內心忽然有些酸。堂弟正值壯年,當年那樣威武霸道的人,如今也只能由著他人抬著放入棺材了。
老石不想再看,轉身想退出人群。周圍忽然開始爆發哭聲,圍觀的人群一個個哭了起來。流不出眼淚的,也要擠著眼干嚎幾聲才敢心安理得的站在人群中。
聲音有些刺耳,老石皺了皺眉,抬眼看到哭得快昏過去的侄女。這閨女是老石看著長大的,在還沒因家產鬧矛盾前老石常給她補習功課。小丫頭聰明懂事,只可惜現在就沒了爸爸。也是命苦,年齡還沒我兒子大。老石嘆了口氣,之前憋著的刻薄也使不上勁了,作業還是放會吧。
老石找了把椅子坐下,遠遠看著忙著哭的親戚朋友,想起了童年往事。老石想感慨,又不知道感慨什么,呆坐了半天,眼眶竟然濕潤了。老石有些驚訝,想著要不要趁著眼淚沒干去人群中呆會,考慮了一秒后又放棄了。老石低下頭,又立了立衣領把臉盡量擋住。
老石老婆尋來了,“你干啥呢,領子立那么高?”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