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南山之官始篇 第七章

? ? ?? 1976年,青海格爾木。


? ? ?? 街道阻長,兩邊狹隘的墻壁,像是逝者凝滯的眼神。陽光它全神貫注,刻下自己淡淡的蹤影。寒風時不時探出頭,正想一窺不遠處的溫暖。


? ? ? ? 遍地沙土,一位中年女子緩緩前行。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她想。


? ? ?? 片刻,她來到了一座僻靜的院子。周圍彌漫著刺鼻的氣味,青煙繚繚,一個混著紙張和灰燼的搪瓷盆擺在一旁。偶然幾張紙跑了出來,被風奪去了燃盡最后光華的機會。


? ? ?? “你......你來了。”一個身著軍裝的男子從屋里走出,很是訝異。他的手里是一摞牛皮紙袋,腳邊還有幾件陳舊的檔案盒。


? ? ? ? “你們老總,是在里邊么?”她道。



? ? ?? 屋里的采光顯然不是很好。小心地,她邊走邊提防著。然而地上僅僅幾張散落的紙,看上去無甚危險。不過她清楚地記得那位她最親的人,也曾吃了個不小的虧。可對另一個人來說,她是贏家。


? ? ?? 她走到了那個房間外,敞開的房門像是在迎接她,里頭卻寂靜無聲。深吸一口氣,邁步向里走去,眼前竟是她意料之外的景象。


? ? ?? 熟悉的行軍床,熟悉的寫字桌,中間夾著一張靠椅,和久未謀面的那個人。或者說,是她的生父。


? ? ?? 她遲疑了一陣,腳步也停了下來。那人大約沉寂了很久,懷里還抱著個什么物件。屋外哀樂聲震天,似乎對他沒什么影響。面容安詳,雙眼閉闔。


? ? ?? 與其說進退兩難,不如說是不愿面對。


? ? ?? 正當她想轉身離去的一瞬,一束陽光透過窗欞,直直闖了進來。連著那人,那靠椅,和懷里的物件,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輝。


? ? ?? 剎那間她忘卻了所有。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那人邊上。之后便看清了那物件的真實面目———一個舊相框。照片上那位裹著白狐貍毛皮大衣......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子......微笑著......


? ? ?? "娘......"她突然重重跪下,哀哀泣道。此刻,她發覺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


? ? ?? “張……啟……山……張……啟……山……”


? ? ?? 椅上的人好似聽見了什么,不停呢喃著……



? ? ? ? “你偷看我干嘛?”大小姐的聲音嬌柔卻不失霸氣。她很是愉悅,沒想到這么快就為自己傾倒了。果然自己的美貌......


? ? ? ? “我沒有啊。”他矢口否認,說來奇怪,方才他總覺著那精致的小臉很是眼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過是多打量了一會, 估計是前陣子地下的貨看多了,職業使然耳......他想。


? ? ?? 怎么說張啟山也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手,轉移話題避實就虛的本事自然少不了。可這回真真是碰上了對手,一番“太極”還未“打”完,就被尹大小姐幾句話嗆了回來。


? ? ?? 行行行,北平都是你家的地盤,反正我等會兒就打道回府,你還能追來不成?他如是想。


? ? ? ? 思來想去,這天下午過得可真是驚心動魄。先是和日本人斗財斗智,又是跟西北惡霸“比武招親”,所幸他運氣不錯,連贏兩把又飄然而去。


? ? ?? 明天自己定是要上北平各家報紙的頭條了,他自嘲地想。在外人看來,可謂是風光無限,得了藥材又抱得美人歸。但他心知肚明------那三盞天燈,險些把老底燒沒嘍。


? ? ?? 恍惚間,自己清清楚楚的看見,不久前自家密室的寶貝一件又一件,排著隊進了長沙那四家銀號......一念及此,心里邊只剩下倆字。


? ? ?? 敗家。



? ? ?? 另一邊兒尹新月也沒閑著,看了眼對面置身事外的齊八爺。


? ? ?? “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 ? ?? 齊鐵嘴有些納悶,自己不就干笑了幾聲,怎么這大小姐找上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小可姓齊,姑......尹小姐叫我齊鐵嘴就行。”


? ? ?? “那齊先生你,可會看相算命?”大小姐笑得有些狡黠。


? ? ? ? “正是。”齊鐵嘴不慌不忙道,自己在新月飯店里給并蒂雙生花算手鐲,早已被那些聽奴看在眼中。這大小姐呼風喚雨的,若是不知道,還真說不過去。


? ? ? ? “那你不如給我……”尹新月慢慢伸出右手,笑著說道。她看著齊鐵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里暗暗得意。


? ? ?? 齊鐵嘴不由得瞅了眼,旁邊瞑目不語的張啟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尹大小姐沒準兒就是未來的張夫人,張府喜事一操辦,九門上下都得叫聲大嫂。


? ? ?? 何況兩頭都不好得罪,這可如何……他覺著自己的腿有些哆嗦。


? ? ?? “小姐,前面就是火車站了。”恰在此時,前頭傳來車夫的聲音。尹大小姐的關注點迅速轉移,“是嗎?看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她吩咐道。


? ? ? ? 嗯,老天保佑,齊鐵嘴吐了口氣。


? ? ?? 新月飯店提供的容器是特制的,其內的鹿活草脈絡呈網格狀,在燈光下投射出幽綠的光芒。


? ? ?? 二月紅凝視良久,釋然道:“承天之幸,這藥雖說來之不易,終歸是……”他拉起身邊愛妻的手,深情對視了一眼。


? ? ?? “老八,這次實在勞煩你和佛爺,就當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 ? ?? 站邊上的齊鐵嘴臉上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二爺客氣,我不過盡了些綿薄之力,您要真謝……”


? ? ?? “齊八爺,這一路辛苦,您趕快入座吧,站著……”二爺夫人溫聲道,“還有火車也快開了,佛爺是有什么要事么?”


? ? ? ? 齊鐵嘴擺手道:“不勞夫人掛心,鐵嘴站著就行。”


? ? ? ? “唔,咱們這包廂等會兒要來貴人,佛爺的貴人。”


? ? ? ? “嗯?”二爺夫人訝異,不由得轉頭看向身旁的二月紅。誰知二月紅也輕輕搖頭道:“想必那人是佛爺此行的一大臂助,你靜坐便是。”


? ? ?? 你們想的也太簡單了,齊鐵嘴摘下墨鏡,獨自枕著包廂冰冷的墻壁。



? ? ?? 尹新月好奇的打量著對面這對夫婦,她開始回憶之前的種種細節。


? ? ?? 聽奴稟報過,那個彭三鞭在客廳瞎嚷嚷時,提到他自己在火車上被兩人奪走了請帖,其中一個是長沙名角二月紅。對面這男子唇紅齒白,美若冠玉,說來應該是正主了。而邊上那位懨懨病容的女子,大概是“未婚夫”口中的兄弟夫人了,看來他說的是真話。


? ? ?? 即是如此,這包廂坐著的都是自己人了。她又生出些好奇,這“未婚夫”的朋友真是不簡單,唱戲的會功夫,算命的知天機。


? ? ?? 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 ? ?? 名不正則言不順,她得盡快給自己正個名,站穩腳跟。



? ? ?? 怎么說張啟山也是身經百戰的一方牧守,可今晚和新月飯店大小姐的這場......嘴仗,竟吃了個大虧。最嚴重的是二爺這個好兄弟不僅眼睜睜看著自己吃癟,還帶著老婆暗中轉移了陣營。幫著那古靈精怪的大小姐大造聲勢,全無兄弟做派。


? ? ?? 二響環送了也不濟事,還是費了點功夫,總算把大小姐氣出了包廂。緊接著又是紅二爺環環相扣的調侃和激將,即便能駕馭得了她,可自己能駕馭得了這亂世么。與其讓她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不如早做了斷。


? ? ? ? 都是身不由己,大小姐你為何苦苦相求呢。他習慣性地去摸二響環,才發覺為時已晚。


? ? ?? 事與愿違,不曉得這姑娘哪來的信心和動力,這場嘴仗仍然沒有結束。她接連甩出五個“難辦”的一番說辭,然后那張小臉,開始離自己有點近,越來越近......



? ? ? ?? “好,你說的有道理,我們慢慢來。”張啟山慢慢將她推開,無奈道。


? ? ?? 嗯,自己的花容月貌果然靠譜,尹新月很是得意。不過這人還真是小氣,明明是定情信物了還這么大言不慚。她急忙捂住這環,生怕被那人順走。


? ? ?? 等一下,我好像得問點什么,尹新月想道。


? ? ?? “那你現在告訴我。”


? ? ?? “你叫什么名字?”


? ? ?? “張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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