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丘陵地帶,土地從山脊上開墾出來,荊條長滿山坡。
小城西部的幾個鎮子都是一樣的地形,架子車無法行進。收割后的莊稼,需用籮頭來挑。父親充分發揮了莊稼人的智慧,將荊條編織成籮頭、籃子,自家用的有限,編織成為補貼家用的重要技藝。
趕集賣籮頭和籃子是收割麥子前重要的事情。父親清晨4點出發,穿過兩個鎮子的5個村莊,挑著連夜編好的籮頭,來到縣城來賣。一個籮頭的售價是1.1元,籃子0.8元。運氣好的話,中午時分可以賣完。返回時,父親常帶2角錢的熟花生回來。
熟花生,在剛剛填飽肚皮的年代里是奢侈的零食。
父親格外溺愛作為第五個孩子的我。趕集時帶回來的2角錢熟花生,放在黑提包內側的口袋里,其他孩子只有嘗嘗的份。這還是在父親的主持下,每個人分2—3個花生角,其余的,都被我獨吞了。
有一天,父親趕集回來,我興高采烈跑過去接過父親的黑提包,照例拉開內側的口袋,里面卻空空如也。我疑惑地抬頭看著父親,父親說:“這次籮頭沒賣完,沒買。”
我把黑提包仍在地上,邊踢邊開始哇哇大哭,最后干脆躺在地上不起來了。
母親在一旁說,“別哭了,你快聽聽提包里是什么聲音?”
我邊哭邊繼續踢著提包,對啊,提包里怎么有呼呼啦啦的聲音?
“快起來再找找,看提包里有什么?”父親笑著說。
我爬起來,把提包翻了一個遍。原來花生被父親藏在提包的另一個口袋里。我坐在地上,抱著提包,剝著花生破涕為笑。一家人都在一旁笑破了肚皮。
因為父親的分配不均,每次姐姐們的花生早就吃完了,我的還沒吃完。有一次,三姐實在氣不過,便趁第二天父親下地時把我叫到一邊說:“咱爸偏向你,2角錢的花生,我們數過了,一共是40顆角,帶咱爸咱媽,應該是每個人5顆,但是每次只給我們2顆,你得再給我們分幾顆。”
“我也沒幾顆了。”我邊說邊怯怯地打開口袋,里面還有3顆。
“那你得給你四姐分點,她也是小的。”三姐說。
我看著口袋里的3顆花生,摸了變天,掰了半顆,遞給了四姐。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我上初中,對于父親的分配不均,姐姐們也由起初的反抗變成了默認。
有一年,高我一級的四姐拿來自己的課本讓我提前背誦課文和課下注釋。
“把《白楊禮贊》這篇背會,還有課下注釋。”四姐吩咐我。
大約半個小時候,我偷偷看看四姐,雖然已經背會了,但是我不敢說。
“這篇是不好背,你別急,專心讀。不懂問我。”四姐說。
“我背會了。”
“什么?背會了?真的?”“給我背一下試試。”
四姐驚訝的看著我流利地背誦。
晚飯后,聽到四姐悄悄和大姐說:“老五就是聰明,今天那篇課文,她一會都背會了,我當時背了兩天呢。看來咱爸讓老五多吃花生是對著哩。”
而今,花生的種植已經普及,帶皮的花生被賦予了味魚香、咸干等各種味道。剝了皮的花生,也被變換成魚皮花生、掛霜(紅霜、白霜) 花生等各具特色的美食了。
每逢過年時,母親總會準備一盤花生,我們一群孩子也只是象征性的剝上一顆,完全沒有當年的熱情了。關于我獨吞花生的趣事,卻總是被大家拿來講述一番,成為聚會最大的一件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