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女人,王蘭長得一點都不漂亮。她沒有美麗的容顏,也沒有苗條的身材,走路還是內八字。她今年四十一歲了,就是倒退二十年,她也沒漂亮過。
王蘭把這一切都賴在母親身上。
母親把她生下來只養了一個月,滿月后就寄養在農村,她是家里第三個孩子,上面兩個姐姐,都在父母身邊長大,惟獨把她撇得遠遠的,明擺著不喜歡她,不喜歡當初就別生呀,或者生下來在尿盆里淹死,何必既生她又不養她?
母親在王蘭眼里長得很丑陋,龍生龍 鳳生鳳,母親基因不好,再說母親是個偏心眼,大姐雖然也不漂亮,但還算秀氣,二姐也不漂亮,但還算周正,到她身上,簡直把母親的丑發楊光大了,姜黃皮膚,三角眼,朝天鼻,大嘴巴,齙牙
母親把王蘭寄養到鄉下后,第二年又生了一個,當時跟醫生約定好了,如果是女兒就送人,結果不幸被言中了,在醫院里已經找好了下家,一出生就讓養父母抱走了。
后來母親終于在三十五歲的時候生了個男孩,歡喜的都有些找不著北了,把工作都給辭了,專心在家帶孩子。
王蘭十五歲才回到父母身邊,父母對她很冷漠,甚至連鄰居家的孩子都不如,他們見了鄰居家的孩子,還知道問一聲,吃飯了嗎?放學了?上學去呀!她對父母則是一肚子的的怨氣。她記得兩歲那年,鄉下那家人去收莊稼,把她一個人放在家里,給她手上塞了一塊饃,老母豬聞到了饃香,上來跟她搶饃吃,豬的蠻力很大,一口把饃搶走了,還把她的手咬爛了。她哭啞了嗓子,也沒有人聽見,最后哭累了在門口一塊石頭上睡著了。
她六歲那年左邊耳朵得了中耳炎,也沒治療,后來發展成耳膜穿孔,以致現在左耳朵聽力很差,聽電話只能用右耳朵。
父母是橫豎看她不順眼,吃飯吧唧嘴,晩上不刷牙不洗腳,王蘭也委屈,在鄉下沒人教她呀,她又不是天才,天生就知道女孩子吃飯不能吧唧嘴,睡覺前一定要刷牙洗腳。
王蘭十六歲時父親死了。是出車禍死的,王蘭一點都不難過,心想父親死了,母親少了一個同盟,或許會對她好點。其實不然,母親對她更淡漠了。
有一天晩上,母親以為她睡著了,就跟大姐說,早知道把老三送人,把老四留下,老三一生下來就帶著一股陰氣,按說孩子一生下來都是哭著的,老三卻沒哭,大夫在她屁股上拍了兩巴掌都沒哭,還笑,我當時就覺著不吉利,果不其然,她剛回來一年,你爸就出車禍了。你爸開了二十多年汽車了,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誰知道卻在一個急剎車時胸口碰到方向盤上,讓方向盤撞破了心臟要了命。
大姐還沒開口,二姐搶著說,就是的,我跟她睡一個屋,有一天晩上起來上廁所,看見她睜著眼睛,以為她醒來了,就問她尿不尿,問了好幾遍她都沒吭聲,我才知道她睡覺的時候是睜著眼睛的,我當時就嚇尿了。
是嗎?那你當時咋沒跟我說。母親關切地問。
我怕你不相信,認為我是睡噫癥了。
那你當時就應該叫上我和媽親自去看一看。大姐說。
王蘭聽見母親和姐姐在背后議論她,氣得就想揭開被子張牙舞抓的沖到她們面前,把她們嚇個半死。那樣的話,她在這個家就更沒有辦法生活下去了。她想了想,咬著嘴唇忍住了沖動。
王蘭在家沒人緣,在學校也沒有朋友,學習不好,農村孩子上學晩,她比同班同學大三歲。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先在一家川菜館當服務員,按說王蘭的經歷應該教會她學會隱忍,可她不是,她的性格死倔死倔,雖然她是笑著來到這個世界的,可是她后來卻不會笑了。整天苦著個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給客人上菜時賭氣似的把菜盤子往桌子上一墩,就連給客人倒茶,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客人就不愿意了,跟老板喊,我們是來吃飯的,吃飯就是吃個好心情,她這個樣子讓人看著就飽了,哪還有食欲。老板就炒了她魷魚。
后來她試著給人賣過衣服,簡直看不得客人試來試去的最后也不買。在她看來,你一旦決定試穿,就說明你看上了這件衣服,試完后是一定要買的。如果你不打算買,你把衣服在身上比劃來比劃去,那你是吃飽了撐的。她耐著性子伺候顧客試了一件又一件,滿心歡喜的等著顧客買單,結果顧客把衣服遞給她,說,謝謝你,我再看看。顧客還沒說完,她就一把奪過衣服,不服氣的說,你不買衣服你干嘛試?如果你閑得慌,回家洗你家煤球去,你要把黑的洗白了,才算你有本事!她把話說得這么難聽,顧客肯定不愿意,雙方免不了一頓吵架,同事勸說不下,經理只好出面,陪著笑臉好容易把顧客打發走了,回過頭跟王蘭講道理,說,顧客是上帝,她這回不買你對她態度好了,讓她留個念想,下回就有可能來,不管她現在買不買,都是咱們潛在客戶。
王蘭睜著三角眼,一副不服氣模樣,爭辯說,咱們是做買賣的,不買拉倒,為什么要低三下四的?她折騰了我半天,讓我先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經理哭笑不得,心想你真是個花崗巖腦袋,油鹽不進,經理懶得跟她再講道理,轉身走了。一次兩次,把顧客也得罪光了,經理就不耐煩了,辭退了她。
王蘭在一個地方從來沒干滿過一個月的,一般試用期還沒到就被人家攆走了。后來實在找不到工作,就自己賣早點。
王蘭的早點攤賣韭菜雞蛋盒子,簡單,本錢也小。她一個人烙一個人賣,她烙的韭菜盒子味道很好,因為她舍得放材料。早點攤就擺在十字路口,早上上班的人都在趕時間,急匆匆地,交了錢拿了韭菜盒子就走了,甚至連賣早點的人長什么樣都沒看清楚,根本就沒有時間計較她態度好與壞。
有一個小伙子自從吃了她的韭菜盒子,就上癮了,天天來吃。王蘭只顧著做生意,沒時間抬頭看顧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她眼里,看見的只是遞錢的手,接菜盒子的手,至于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粗糙的細膩的,統統一個樣。
這小伙子吃了她的菜盒,居然愛上了她,正所謂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小伙子個頭不高,長得墩墩實實的。他買了菜盒也不走,站在邊上一邊吃一邊替王蘭跟顧客寒暄,王蘭起先并不領情,她從小得到的親情太少,對人持懷疑態度。
王蘭抬頭看了一眼小伙子,小伙子正跟人聊得熱乎,沒注意到她的眼神。王蘭懷疑小伙子居心不良,但她又不好意思說什么,畢竟人家是好心好意,再說了,有個人在旁邊壯膽,心里的確踏實很多。
也不知道小伙子是干什么工作的,總之他的時間似乎很多,好在王蘭只是賣早點,十點過后就不賣了,也耽擱不了小伙子多少時間。
小伙子很有眼色,看烙菜盒的材料不多了,就蹲下身在柜子里拿出來幫著添加,難得的是還沒有出過差措,可見他對王蘭是多么的上心。
看王蘭準備的材料賣的差不多了,知道她該收攤了,時間大概到了九點多,王蘭只覺得眼角少了一個影子,一看,小伙子已經不見了。
小伙子其實就在附近上班,是單位燒鍋爐的,他每天清晨給單位早早把開水燒好,封好火,就到王蘭的早點攤上報到了。
這天小伙子休息,一直幫忙到王蘭收攤,搭手幫王蘭把家伙什裝到手推車上,還不走,王蘭的眼角一直有個影子,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意思說你咋還不走?
我今天輪休,沒事干。小伙子搓著雙手說。
王蘭也沒說什么,再說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感謝他?她說不出口,她長這么大從來沒說過感謝誰的話,再說她也沒有誰要感謝呀!她的大腦里恐怕沒有儲存感激的詞匯。
小伙子也沒說什么,推起手推車就走,意思是說,我送你回家。王蘭不可置否的默許了。有人幫她總歸是好事,再說了,從凌晨五點忙到現在,確實是腰酸腿疼,實實在在需要一個人搭把手。
小伙子推車,王蘭手扶在家什上,兩人默默地走著,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兩人都不善于表達,從早點攤到王蘭家,只有兩站地,兩人卻走了二十分鐘,連一句話都沒說。王蘭停下來看一眼小伙子,過去接過手推車,意思說,我到家了,就送到這吧。
小伙子交接了手推車,也沒說話,轉過身就走了。
第二天,小伙子照常來買韭菜盒子,王蘭沒接他手上的錢,烙好的韭菜盒子一字排開立著架在鐵絲網上控油,其中有一個菜盒特別胖特別大,高出其他同伴,鶴立雞群,王蘭拿出那個巨大個遞給小伙子,小伙子愣了一下,紅著臉接受了。
小伙子拿過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對,低頭一看,媽呀!里面全是雞蛋,韭菜零零星星的只是作為點綴罷了。小伙子狼吞虎咽消滅了韭菜盒子,全然不知道是啥滋味,明明盒子里的材料還多,他卻多此一舉幫忙添加,手一抖,還灑了。
王蘭心里流過一股暖流,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眼角的余光不由得多多停留在那影子上。一分心,韭菜盒子火候就大了,本來是金黃色,全變成了褐黃色,褐黃就褐黃吧,反正又沒糊,王蘭心里安慰自己。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戀愛了。
小伙子的母親不知道從那里得到了消息,跑到王蘭的早點攤上,躲在暗處仔細的觀察了幾天,回家堅決不同意兩人戀愛。
小伙子名叫李俊,他的身世有點與眾不同。當年他姨媽怕丈夫在城里胡來,就派自己的妹妹到姐夫跟前進行監督,她也是犯糊涂了,不是有一句俗語叫,小姨子的屁股蛋,姐夫有一半。果不其然,半年后兩人就勾搭上了,這下好了,引狼入室了,一年后,生下了李俊。
姨媽氣得上吊死了,姨夫也被單位開除了,狼狽的回了鄉下,郁郁寡歡,不久也死了。
李俊是個私生子,在鄉下沒辦法待下去,跟他母親留在城里,艱難的度著日子。
他母親反對的理由是,他娘倆在城里沒根基,無依無靠,給兒子找個條件好的,將來她不在了,兒子也能有個依靠。
她觀察了王蘭,不是旺夫的相,屁股窄小,將來恐怕不能生養。再說了,她家經濟條件肯定不好,要是好,絕對不會讓一個大姑娘起早貪黑的賣早點,也許不是親生的,賣早點也就罷了,從來沒見家里人給幫過忙。
李俊自小懦弱,凡事都聽他母親的,從小他母親就給他痛說家史,已經根深蒂固了,加上他母親有個殺手锏,那就是不吃不喝,拿絕食逼他就范,他想到母親一個人把他養大,含辛茹苦,就不忍心讓母親傷心,每回都讓步了。
這一回,他起先也抗爭來著,架不住幾個回合,就偃旗息鼓,繳械投降了。
他母親托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商場營業員,本市人,家境殷實,不久就結婚了。
王蘭受了打擊,連續幾天沒出攤,以前她可是風雨無阻,從此以后心里就松泄了。心情好就出攤,心情不好就不出攤,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味道也沒有以前好了,上班族早上的時間是分秒必爭的,那些回頭客都是算準了時間,在她家買了早點然后去上班時間剛剛好,卻被她放了幾回鴿子。餓了幾回肚皮后,就徹底不在她家買早點了。
王蘭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后來是慘淡經營,只好關張大吉了。
王蘭在家閑了幾天,她在家的日子很不好過,每天都有無數的眼睛盯著她看,仿佛她是吃閑飯的,其實她每月給母親交三百塊錢生活費,作為她一個人的中午飯和晚飯足夠了。關鍵是她在這個家是多余的,想想看,十五年后家里突然冒出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長得丑,不會來事,還不會笑。
王蘭在家實在待不下去,每天就在街上轉悠,她賣早點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凌晨五點準時醒來,醒來后睜著眼睛想心事,到六點,估計家人該起床了,她實在不想看見那些人的臉,就趕在他們前面起床,胡亂漱洗一番,就出門了。街上路燈還沒滅,昏黃的燈光照在馬路上,她的臉色更加灰黃。
她走著走著,停了下來,一看,原來走到了她賣早點的地方。
她原來擺早點攤的地方已經有人占用了,是一對賣煎餅果子的夫妻,兩口子看起來有四十多歲,女的負責攤,男的負責賣,配合的很默契。早點攤收拾的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男的戴著手套,收錢不用手,而是用鑷子夾,鑷子把很長,錢是放在一個紙盒子里,先用鑷子把顧客的錢夾著放到紙盒子里,再用鑷子在錢盒子里夾到要找的零錢,遞給顧客,熟練的就像用手操作。那男人也不說話,看著顧客掏錢,碰到速度慢的顧客,還沒等對方把錢遞過來,他已經夾好了要找的零錢伺候著,對方一看就笑了,直接把錢扔到錢盒子里去了。
王蘭看著,都呆了,女人問她,妹子,來一張煎餅果子?她一激靈,順口說,來一張。拿著煎餅果子,她一點食欲都沒有,心里酸酸的,掉頭走了。
轉了幾天,王蘭在背巷子盤下一家餃子館,簡單裝修一下就開張了。
王蘭打心眼里是個實在人,她家餃子餡舍得放材料,餃子皮用的是精面粉,筋道,口感很好,不幾天就顧客盈門了。她從開張那天起就住在店里,一張折疊床,白天放在墻角,晩上攤開。
時間大概過了半年,一天中午,飯口已經過去了,王蘭坐在店里剝蒜,完了再搗成蒜泥,供顧客使用。這時進來了一對夫妻,坐在臨門的地方,女的要吃干餃子,男的要吃酸湯餃子,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王蘭頭也不抬跟服務員說,就來一盤干的,一碗酸湯的。那男的聽見這聲音一激靈,就向王蘭看去,王蘭是背對著顧客的,就是背影讓那男的臉色都變了,拉著女的就走了。
王蘭半天沒聽到顧客有聲音,一回頭,哪還有顧客的影子,她莫名其妙,問服務員,人哪?服務員說,她轉身給顧客倒茶水,一扭臉倆人就不見了。服務員追到門外,也沒看見兩人的背影,回來就嘀咕,莫非今天遇到鬼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那男的站在門外,鬼鬼祟祟向店里張望,服務員出來倒垃圾,發現了,就告訴了王蘭,王蘭出來,那男的一溜煙的跑了。
餃子館打烊后,那男的又出現了,在店外一徘徊就是大半夜,王蘭出門解手,眼睛的余光發現了很熟悉的影子,一抬頭,果然是李俊。
王蘭對李俊說不上來有多憎恨,就把李俊讓到餃子館里,兩人盡釋前嫌,也不知道聊了多長時間,直到服務員來上班,才打住話頭,抬頭向外望去,街上行人很多了,他倆竟然聊了一個通宵。他倆也不知道咋有這么多的話,以前在一起可是一對悶葫蘆。
從此李俊隔三差五的就來餃子館,幫王蘭干些男人干的活。
這天晚上李俊神神秘秘的進來了,餃子館還沒打烊,李俊幫著送走了最后一批顧客。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李俊一把摟住了王蘭,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睡在了一起。
原來是李俊妻子小產了,回娘家調養去了,剩下李俊成了自由身。
兩個人的私情到底讓李俊妻子知道了,妻子本來就沒看上他,嫌李俊窩馕,早就對他心生厭倦,這下正好找到了借口,兩人就離婚了。
李俊他母親還蒙在鼓里,見兒媳小產后一直住在娘家,雖然有意見,但是她愛兒子,愛屋及烏,當然也愛兒媳。她偷偷到兒媳單位觀察了幾次,掌握了兒媳上班時間,挑兒媳上晚班的機會,做了兒媳愛吃的飯菜,估摸著快下班了,就到商場接兒媳去了。婆媳一見面,婆婆還沒開口,兒媳就說,我跟你兒子已經離婚了,你到我單位來不合適。婆婆當即兩腿發軟,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來。兒媳說完就走了,婆婆拖著沉重的腿,也不知道咋走回的家。
這天晩上李俊也沒回家,他母親想給他使殺手锏也沒機會。
這樣拖了幾天,李俊干脆在外面租房子跟王蘭同居了。李俊母親知道了真相,著實躺倒了幾天,不吃不喝,這回不是故意,是真病了,在病床上她反思了自己,好在她身體還算結實,慢慢的也就恢復了。
恢復后,她就跟街坊皈依了基督教,每天誦經,每個禮拜到教堂做彌撒,倒也心平氣和。
王蘭跟李俊同居沒多久,李俊下崗了。城市治理空氣污染,凡是用煤炭燒鍋爐的,全部拆除,改用天然氣,單位用不了那么多人,李俊就下崗了。
下崗后,李俊就到餃子館幫忙,他在單位干的是固定工作,干完就沒事了。餃子館可不一樣,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他又不善言談,顯得他很被動。
王蘭每天忙得屁股朝天,沒時間注意到李俊,她也不指望他,只要他每天在她視線中就成,她要的就是一個精神寄托。
王蘭的餃子館開了十年,她從三十歲到了四十歲。
這年城市大舉拆遷,王蘭的餃子館被拆除了。她大概算了一筆賬,十年下來,她也掙了十萬多,想想自己已經四十歲了,再不要孩子恐怕就要不上了,于是她借著拆遷,想徹底給自己放個長假。
王蘭把餃子館的桌子椅子處理給了收破爛的,冰箱空調拉回家。她對李俊說,十年來都是我在養活你,現在該你養活我了。她嘴上這么說,心里不免慌慌的,李俊的能力她了解,是不能獨當一面的。她把十萬塊錢存了個定活兩便,以便取錢方便。
李俊在他同學處謀了個送純凈水差事。王蘭特意給他口袋里裝了一千塊錢,讓他該花錢時大方點,免得沒人緣。李俊送了幾天純凈水就有些厭倦,每天不外乎接單子送水,碰到有電梯的客戶還好,如果沒電梯可就慘了,扛著滿桶水上去,提著空桶下來,腿都軟了,一天五六趟,他連說話都沒力氣了。
王蘭在家休息了兩個月,也沒有懷孕的跡像,三個月,四個月過去了,肚子依然扁平,她就有些著急,鄰居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時常勸她趁著年輕生個孩子。開始她羞羞答答嘴里嗯嗯啊啊胡亂應著,時間一久,發現這個大姐人還不錯,就紅著臉跟大姐說她也想要孩子,都五個月了,也沒個動靜。大姐勸她到醫院看看,她說兩個人都到醫院檢查了,正常著呢。大姐說,下次同房時,把屁股抬高點。
屁股抬的再高,孩子依然不見蹤影。王蘭就灰心了,眼看著銀行的存款在蒸發,她急呀。
王蘭在公園閑轉時看見有許多寵物狗,一聊之下,才知道養狗也能賺錢,關鍵看你養的是啥品種的狗了。就拿貴賓犬來說,純種的要五六千塊錢一只,變種的就便宜多了,一二百塊錢都能買一只。
王蘭一琢磨,覺得養狗賣錢也不錯,關鍵是不耽誤她生孩子。說干就干,口袋里揣著錢,早晚在公園里溜達,以期碰到中意的母崽。
王蘭是這樣想的,她對狗是一竅不通,先買一只混血的養著,以后有經驗了再買純種的。
不久,王蘭二百塊錢買了一只黑色貴賓母崽。如果王蘭養過孩子,養一只狗是不成問題,可是她沒養過孩子,小狗抱回家后,毛絨絨的她根本就沒辦法下手。她給狗做了個小窩,也許小狗到了一個新環境,整天不吃不喝,還哼哼唧唧,真是急死她了。她到超市買了嬰兒奶瓶,全脂奶粉,給小狗用開水沖了,用手試試溫度,把小狗抱在懷里,小心翼翼的喂。小狗這回張開了嘴,把奶嘴叼在嘴里,吮吸的吧唧吧唧響,王蘭高興的眼角都起了皺紋。
王蘭給狗起名希希,希望自己盡快實現愿望,生下個一男半女。希望希希多多產下小狗,給她創收。
希希卻是那么的瘦弱,眼神根本就不像狗,倒像羊,可憐巴巴的。它是春天抱來的,夏天都半歲了,據說半歲的狗相當于人的三歲智力,它從來不吠,不知道它的聲音是粗是細。希希的食欲一向不佳,給它買的雞肝連一只都吃不了。王蘭一著急,就掰開它的嘴,硬往嘴里塞,它很倔,咬緊牙關,就是不松口,王蘭把眼睛一瞪,啪啪在希希頭上扇幾巴掌,希希嚇得眼睛一閉,嘴巴就張開了,王蘭趁機把雞肝塞進它嘴里,希希就那樣張著嘴巴,雞肝噙在嘴里,就是不往下咽,趁王蘭不注意,把雞肝原封不動的吐出來了。
王蘭見希希不想吃雞肝,就給它買狗糧,希希倒稀罕,竟然連吃三天不厭煩。王蘭就到批發市場買了五十斤狗糧。希希天生胃口不好,狗糧也吃膩了,那狗糧在陽臺上放著,風吹日曬,都壞掉了。
王蘭見小孩子在夏天剃光了頭發,為了涼快,她到寵物店也要給希希把毛剃了,寵物店工作人員說,你家狗太瘦了,有毛在身上還好看些,如果把毛全剃光了,瘦骨嶙峋的肯定不好看,再說了,狗散熱是用舌頭,身上并不散熱,我建議你還是不剃的好,如果你怕它熱,可以一天洗一次澡。然而王蘭并不接受工作人員的建議,執意要給希希剃光毛。
王蘭花一百塊錢給希希把毛剃光了,剃光毛的希希變了一個樣子,四條腿又細又長,身上皮包骨頭,如果它在咩咩叫幾聲,完全就是一只黑羊嘛!
這只黑羊被王蘭嚴加管教,走在路上,王蘭讓它向東它如果向西,啪!頭上就會挨一巴掌。如果再不聽話,屁股上就會踢上一腳。希希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王蘭,意思在說,難道我哪里又做錯了?
秋天的時候,希希身上的毛長得差不多了,王蘭在前面走,希希在后面走,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還羅著兩條后腿,仔細一看,就笑噴了,希希竟然還系著衛生巾,虧王蘭想得出來。
王蘭說,希希發情了,她怕希希跟別的狗失身。她的希希只跟貴賓犬交配,將來下一窩倦毛貴賓。再說了,她為希希付出了那么多,不能讓那些烏七八糟的狗把它糟塌了。
王蘭像對待孩子一樣,每天給希希用來蘇水洗下身,都洗得紅腫發炎了,還不罷休。
王蘭給希希選女婿可是費了老鼻子勁,白色的貴賓犬不能要,將來下一窩黑白雜交的雜毛貴賓多難看,再說肯定是賣不出去的,她養希希就是為了掙錢的。
千挑萬選,終于給希希挑了一個如意郎君。
這是一只一歲貴賓犬,雖然不是純正血統,可是它毛色黑亮,證明它營養很好。它雄壯,敏捷,健康,跑起來兩只耳朵貼在腦袋上,像離弦的箭一般,嗖一下射了出去。
可惜這只雄貴賓犬沒看上希希,對希希待答不理的。王蘭為了討好希希的男友,問知郎君愛吃黃燜雞,就到超市買了一只,這已經是很破費了。她的希希長這么大還沒吃過黃燜雞,因為黃燜雞是很貴的。
希希男友大塊哚頤了王蘭喂給它的黃燜雞,希希只輪到吃了幾根骨頭。希希男友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滿意的舔著嘴巴,到底吃人的嘴短,就是做做樣子也行,否則主人就太沒面子了,主人可是時常在人面前夸它聰明伶俐呢。
兩只狗就廝跟著到樹叢后面恩愛去了。兩個主人就在那聊天,因為各懷心思,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個話題還沒聊完,希希就跑過來,把臉貼在王蘭腿上,好像很害羞的樣子,公貴賓還沒出來,主人在心里罵著自家的狗,知道狗是怕她訓斥才躲著不敢出來。才幾分鐘根本就完成不了交配,主人只好打岔說,希希有男朋友了,不好意思了!是嗎?
王蘭不懂這些,以為交配成功了,對主人千恩萬謝,許愿等將來下了小崽少不了重謝。
一等兩等,等得花都要謝了,希希的肚子也沒鼓起來,王蘭摸著希希的腦袋,傷感地說,你的命跟我的命一樣,命中無子呀。
轉眼冬天到了,希希又被剃度了。王蘭說,希希跟外面的狗瘋過,身上有跳蚤,只有把毛剃光才能徹底消滅掉跳蚤。希希身上的皮膚紅紅的,王蘭說那是她用巴斯消毒液給洗過,巴斯消毒液腐蝕性很強,虧她下得了手,你把手放在消毒液里試試,不退層皮才怪?這要擱在國外不告你個虐待動物罪才怪呢。
希希在王蘭懷里凍得瑟瑟發抖,一雙眼睛無助的看著周圍。王蘭說她給屋里也灑了巴斯消毒液,氣味沖得沒辦法待,只好帶希希出來透口氣。
改天希希又出來了,身上穿著狗衣服,紅色織錦緞的,蠻漂亮,希希穿上衣服覺得毛又回到了身上,歡快的在地上跑來跑去。
希希在路上跑著,遠看就像一只烏龜,伸長著脖子,背上背著一個殼,因為那衣服實在是太不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