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年74歲了。從我記事起，不管是在日子窮、我們兄妹五個都如一個個乳燕等著喂食的時候，還是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記憶中的父親沒怎么掉過眼淚。但母親走后，父親卻難以抑制他奪眶而出的淚水，在我們面前、在親人面前頻頻失態。
母親生病期間，父親在家里寸步不離的守著母親。他一次次答應母親的任何要求，母親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們起初還怪他，總是聽憑母親的折騰。現在想想，父親正是用他的方式在包容那個跟了他一輩子，沒等享福就得病的女人。
母親一直是個要強好勝的女人，辛苦勞作了一輩子，一直就停不下來。直到她生病住院時，家里豬圈里養著豬、羊欄里關著羊，滿院子里跑著的是她每年都會養的雞……她動手術時，也叮囑父親好好在家里侍候她那些等著吃食的生靈。
父親一遍遍給我們打電話問母親的情況，他擔心她，但又聽憑母親的吩咐留在家里。
母親出院后，他更是擔負起了照顧母親的重任。早早地催促我們該上班的上班，該出門的出門。他說他自己在家能行。
看著那些豬、羊，我們都勸父親把它們都賣了，照顧一個病重的母親，已經夠累人的，還要每天再侍候生靈。但是母親死活不讓賣，說她幾天好了，就可以繼續喂養它們。
我們拗不過母親，就曲線救國和父親商量，但是父親這次也依著母親，說他累點沒事，等秋收的時候我們能回來幫幫他就行。
母親沒生病時，家里的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母親在忙碌。父親做了我們村幾十年的會計，我們小的時候一到農忙時，也是村里最忙的時候，他很多時候都在村委會幫著收公糧、提留。家里地里的活都舍給母親，她帶著我們搶收忙種，為此母親總是抱怨父親，該用他的時候總是見不到人。父親也任憑母親的嘮叨，回來嘿嘿笑著加入我們的勞動隊伍。
等到母親病了，父親把所有的活計都拾了起來。他依著母親的性子，對我們一直讓他把地包給別人耕種、把家里的豬啊羊的都賣了的勸說，絲毫不聽，還說母親不讓。
我知道，父親是在用他的方式給予母親安心。他知道母親的病，他更知道母親的性子，如果把這些母親一輩子看重的東西都叨登出去，母親會看不到希望的。他寧可自己受再大的累，也要給母親安心。
母親從16歲就嫁給父親，他們相濡以沫了四十多年，在我的記憶中，就沒怎么看到父母吵架。每到聽著小伙伴因為父母吵架而氣憤的模樣，我就想:為什么我的父母就不會吵架呢！
時間長了，我才知道，是父親一直在遷就母親。母親的火爆脾氣一觸即發，但是父親好像有化綿大法似的，總是讓母親的火發不起來。他從來不和母親大吵，在母親火爆三丈時，他適時地躲避風頭，在母親冷靜了后再聽她訴苦。
父親是真正的五好男人，“五毒”啥也不會，啥也不沾。他只知道和母親靠辛苦侍弄那些土地、靠做一些手工（編席）換回一點零用錢、靠家里喂一些生靈賣點錢來養育我們兄妹五人。而且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還讓我們都去讀書識字。而對母親，他更是體貼有加。可能是他比母親大了幾歲，從結婚后就讓著母親慣了。想想那時那么小就嫁給父親的母親，在現在還是個孩子呢！這也是父親一般不給母親動氣的根源吧！
在母親病入膏肓時，父親一直在她身邊侍候她，而母親也特別依賴父親。有一次，我看到父親在廚房里偷偷抹淚，看到我進去，還說自己風淚眼老愛流淚。我知道，他是擔心母親的身體。
在母親走了后，他悲痛欲絕。當送母親的侄子們走時，想到母親，他更是老淚縱橫。說“哪怕她躺在這里讓我侍候一輩子也行啊！”父親哭著說著，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在他年幼時我親奶奶就過世了，爺爺后來又娶了一個，就是一直不給他好臉色看的我記憶中的奶奶。那時備受冷落的父親，也沒有掉過眼淚。但是母親走了后，我卻多次看到他偷偷抹淚，更甚時守著親戚朋友也忍不住滿臉淚痕。
我知道那個不輕易流淚的父親是真的傷心了。跟了他四十多年的母親，去了以后，他沉寂了很久。我們不忍讓他在家里觸景生情，就勸說他跟我們去。可是他起初卻遲遲不動身，說母親還會回家看看的。
現在，母親已經走了快三年了，父親也走出了失去母親的陰影。他總說“老婆子沒福氣，我幫她多活幾年。”
如今，我們會帶著他出去玩玩、走走。年輕時，一直為我們奔波，沒時間也舍不得錢去外邊的世界看看。老了，我們希望他老年的生活是開心的，也再也不要偷偷流淚了。
無戒日更挑戰營第9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