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艾小虎向來對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
——他的一對鴛鴦刀，在“太行幫”里也算是小有名氣。
不過，面對“黃河幫”的十幾名好手，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選擇了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了好幾年，艾小虎并不怕死，卻也不想白白丟了小命。
他朝著城里人多的地方奔去，一路上躥下跳，滿街雞飛狗跳。
“小子，哪里跑！”
艾小虎不用回頭，也認得出這是“追魂劍”蔡武勇的聲音。
黃河幫的左右護法——蔡武勇與“奪魄刀”匡文通，都是河東一帶有名的高手。
艾小虎先前曾與他交手，可惜十招未過，便已落敗受傷。
——看來這一次是兇多吉少了。
或許是垂死掙扎，但艾小虎卻仍然奮力狂奔，不想放棄任何一線生機。
上篇
黃河幫與太行幫，是河東一帶勢力最大的兩大江湖幫會。
兩幫雖然算不上水火不容，但針鋒相對卻也在所難免。
黃河幫有號稱“九曲十八彎”的二十七名高手，蔡武勇與匡文通便是其中之首。
太行幫麾下也有“太行三十六刀”，不僅身手了得，更是擅長聯手合擊。
——艾小虎便是其中之一。
個半個月前，他在澤州城外，路見不平救下了一名遇險的美貌女子。
沒想到，她卻是黃河幫已故幫主沙老大之女——沙瑛。
沙瑛獲救以后，沒有返回黃河幫，而是與情竇初開的艾小虎一起闖蕩江湖。
很快兩人就被黃河幫發現，于是艾小虎與她分頭行走，獨自一人引開追兵。
幾次倉促間的短兵相接，艾小虎身上多了好幾處傷口，但也成功地吸引了黃河幫的注意力。
——不過他的運氣似乎并不差。
正當艾小虎走投無路，準備奮死一搏的時候，有人攔下了追兵。
兩個恰巧經過的年輕男子，輕巧地避開了艾小虎慌不擇路的沖撞。
“你們是黃河幫的人？”
其中一個青衫男子皺了下眉頭，擋在黃河幫的追兵面前。
蔡武勇停下腳步，打量一下眼前這兩人。
——青衫男子雍容華貴，氣宇軒昂，一看便知道是出身富貴之家。
——另外一個白衣男子，卻是男扮女裝，眉目如畫，想來也不會是什么普通人。
“在下黃河幫左護法蔡武勇，請問公子是？”
“柳入骨。”青衫男子淡然答道。
一聽到“柳入骨”這三個字，蔡武勇心里頓時有點發涼。
他在江湖上也算有幾分名氣的高手，但與柳家的小侯爺相比，卻是天壤云泥之別。
——即便是黃河幫的幫主侯觀海，面對柳入骨都得客客氣氣。
河東柳家，不僅有世襲爵位，而且也是名聞江湖的武林世家。
“原來是小侯爺在此，如有得罪，請多多包涵。”蔡武勇連忙施禮。
柳入骨回頭望了一眼渾身是傷的艾小虎，問道：“你們是在追趕此人？”
“正是，這小子誘拐了沙老大的千金……”
“柳公子，我看他面相忠厚，應該不是作奸犯科之輩。”旁邊的白衣女子突然開口。
蔡武勇不敢怠慢，又再施禮問道：“不知這位是？”
“既然白姑娘開口，那么你們就先回去查清楚吧。”柳入骨沒有理會他，隨口命令道。
“是。”蔡武勇雖然不忿，但也只能率領手下悻悻而去。
“蓬萊派，白玲瓏。”
正要轉身離去的蔡武勇，聽到這兩個名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等告辭。”他不敢再逗留片刻，趕緊帶人快步離開。
等蔡武勇等人離去后，艾小虎才上去向兩人致謝。
“多謝柳公子和白姑娘相助，我今日才能逃過一劫。”
柳入骨不以為然道：“你居然敢拐走黃河幫的沙小姐，膽子也是可以。”
“此事說來話長……”艾小虎長嘆了口氣，準備將緣由說明清楚。
柳入骨對此卻沒有興趣，打斷了他：“今天幸好你遇上了白姑娘，以后好自為之。”
白玲瓏也沒有說話，只對艾小虎點頭微微一笑，然后與柳入骨一同離去。
江湖閱歷尚淺的艾小虎，不知道“蓬萊派”也很正常，所以他也不明白蔡武勇為什么走得如此干脆。
在江湖上，向來是以七大門派為尊，然后才是河東柳、江南丁這些武林世家。
至于黃河幫、太行幫之流，只是地方小幫會而已——所以，柳入骨絲毫不將黃河幫的左護法放在眼里。
然而在七大門派之上，還有三個更為莫測的勢力——俠義門，魔教，蓬萊派。
其中，俠義門為武林正道之首，深得各大門派的敬重。魔教為禍武林已久，正所謂人人得以誅之。
獨居海外的蓬萊派，則是尤為神秘。
——他們素來行事乖張，亦正亦邪，只憑好惡，不問對錯。
蓬萊派一向很少涉足中原武林，不過每一次有弟子現身江湖，定會引起無數風波。
當然，這些都和艾小虎沒有什么關系。
他現在最大的目標，就是趕赴約定地點，與沙珂會合。
不過在艾小虎腦海里，一路上卻不斷浮現出白玲瓏的身影。
雖然一身男裝打扮，掩蓋住了她曼妙動人的身段，但無損她的半分絕色。相反，卻更增添了幾分別樣的誘惑。
——所謂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傾國傾城，禍國殃民，也不過如此。
原本讓艾小虎傾慕不已的沙珂，其實也算是江湖少有的嬌嬈。但與白玲瓏相比之下，卻要失色不少。
幸好他也明白，似她這般佳人，或許只有柳入骨這樣人物，才能般配得上。
中篇
艾小虎僥幸從“追魂劍”蔡武勇手下逃脫之后，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到城外。
可是等候他的，除了花容失色、惶恐無助的沙珂，還有與蔡武勇齊名的 “奪魄刀”匡文通，及其一干手下。
“看來這一次，老蔡又要輸給我一晚怡紅院了。”
匡文通雖然有點驚訝，卻顯得十分開心。在他眼中，艾小虎已是甕中之鱉，手到擒來。
艾小虎一個深呼吸，鴛鴦刀在手，巋然不動。
“姓匡的，敢否與我一戰？”
匡文通臉上露出不屑之色，但還是拔刀出鞘。
“既然你要找死，那就讓你見識下我奪魄刀的厲害。”
艾小虎已經豁了出去，鴛鴦雙刀如蝴蝶飛舞一般，連環不斷向匡文通身上招呼。
——他能名列太行三十六刀，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再者，他憑借著一股悍勇之氣，與一心拼死之志，更將刀法發揮出了十二分的威力。
匡文通似乎有點措手不及，一時間竟被壓制得無力還手。
“小子，找死！”
惱羞成怒的匡文通，一聲大喝，不顧艾小虎兩敗俱傷的打法，全力奮起反擊。
——武功之上的差距，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突破。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艾小虎，很快便被匡文通一刀劈倒在地。
他掙扎著向沙珂望去，她早已是花容慘淡，滿臉絕望之色。
原本以為流年不利的艾小虎，卻發現自己似乎吉星高照。
就在匡文通正要一刀結果他之時，又有貴人出手相助。
——這一次出現的，是俠義門的展小樓。
江湖之中，或許有人不知道俠義門，但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展小樓。
他不僅文武雙全，劍術高超，而且英俊不凡，溫文爾雅。自出道以來，更是鏟奸除惡，俠行昭著。
江湖上的很多年輕人，都把展小樓視為自己的偶像——艾小虎也是其中之一。
匡文通見到只是一個年輕劍客，并沒有太放在心中。
當展小樓只用了三招，便將他成名的奪魄刀擊飛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
“點子扎手，并肩子上。”
在場的七八個人，都是黃河幫“九曲十八彎”其中的好手。
艾小虎只見到，展小樓一對長短劍并用，面對眾人圍攻，如若閑庭信步。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艾小虎還沒有來得及感慨，展小樓已經將黃河幫眾人悉數擊敗。
“一長一短，雙劍合璧，你難道就是俠義門的……”
“沒錯，在下正是展小樓。”
此言一出，匡文通等人猶如斗敗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地迅速退走。
“多謝展少俠。”沙珂扶起艾小虎，向展小樓道謝。
然后她一面替艾小虎包扎傷口，一面向展小樓說明事情的緣由。
原來沙珂的父親，黃河幫前任幫主沙老大，疑似被他的師弟——現任幫主侯觀海所殺害。
所以她才孤身逃出黃河幫，被艾小虎救下之后，更加不敢回去。
沙珂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突然跪倒在展小樓面前。
“請展少俠為我爹主持公道，我愿為奴為婢，報答公子。”
“沙小姐趕快請起。”
展小樓連忙將沙珂扶起，正色道：“沙小姐放心，如果真是如你所言，展某必定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多謝公子。”沙珂被他扶起，兩人手腕相觸，臉上不禁露出羞紅之色。
“多謝展少俠。”艾小虎也向展小樓抱拳施禮。
展小樓問道：“艾兄弟，你見到那位自稱蓬萊派白玲瓏的女子，是否確實？”
艾小虎點頭道：“沒錯，當時她正與柳家小侯爺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么我們一起去找柳入骨。請河東柳家幫忙，必然能查出真相。”
展小樓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尋找白玲瓏。
——蓬萊派重現江湖，俠義門自然十分關注。
師門的指令，是讓展小樓找到蓬萊派弟子，并查探其意圖如何。
不過遇上艾小虎與沙珂，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雖然他不認識柳入骨，但相信憑借俠義門的面子，查探一下沙老大之事，應該不在話下。況且，白玲瓏也在柳家，正好一起拜訪。
于是艾小虎帶路，與展小樓和沙珂又返回了城中。
——不過他并沒有察覺到，沙珂在不經意間，已經與他拉開了距離。
下篇
接到展小樓前來拜訪的通報，柳入骨親自出門迎接。
“展公子大駕光臨，柳某真是有失遠迎。”
“見過小侯爺，在下此來，卻是有個不情之請。”
“展公子不必客氣，有什么能幫得上，我自當竭盡所能。”
柳入骨看見在展小樓身后的艾小虎和沙珂，心里也大概猜出了幾分。
“沙小姐放心，令尊的事情，我馬上派人去查明真相。”
沙珂向柳入骨拜謝，有些哽咽道：“多謝小侯爺。”
展小樓看見柳入骨應承下來，知道此事應該很快就能了結。
于是他再問道：“小侯爺，聽說蓬萊派的白姑娘在您府上，能否請出一見？”
柳入骨望了艾小虎一眼，反問道：“展公子也知道白姑娘？”
“在下奉師父之命，前來拜訪蓬萊派弟子。”
——展小樓的師父，便是俠義門的門主包長風，人稱俠義無雙的正道魁首。
包長風的指示，柳入骨也不敢怠慢，馬上派人去請白玲瓏前來。
依舊是作男子打扮的白玲瓏，委實讓展小樓眼前一亮。
雖然他不比艾小虎，在江湖上依舊見識過諸多絕色，包括他的未婚妻——丁家莊的大小姐丁靈瑾，也是一位名聞江南的美人。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與丁靈瑾相較而言，白玲瓏卻還是稍勝半分。
包括柳入骨在內，沒有人知道展小樓與白玲瓏談了些什么。
但是看到她對展小樓巧笑倩兮的模樣，柳入骨心里卻十分不是滋味。
“柳公子，我請展公子他們在這里住下，不知是否打擾？”
“白姑娘開口，肯定沒有問題。”
柳入骨爽快答應，眼神中掠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嫉妒之色。
艾小虎再度見到白玲瓏，也是有些魂不守舍。而沙珂有些自慚形穢，也是默然不語。
柳入骨吩咐仆人打掃好客房，請展小樓三人入住歇息。
這一晚，艾小虎睡得十分香甜——這十幾天以來，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第二天一早，艾小虎習慣性地來問候沙珂，卻發現她的房門虛掩，沒有關上。
他反射性地拔出鴛鴦刀，輕輕推門而入。
——其實房間里面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鐺、鐺。”
艾小虎看見床上未著寸縷、香肩半露的沙珂，依偎在熟睡的展小樓身上，手中雙刀直接掉落在地。
“小虎……”沙珂被驚醒過來，起身就見到了艾小虎。
她身前春光乍泄，艾小虎卻是視若無睹，呆呆地站在那里。
“沙小姐，艾兄弟，這是……”
展小樓一醒來，眼前卻是沙珂粉嫩光滑的玉背。再看到床上的一片狼藉，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柳家庭院之中，白玲瓏與展小樓相對而立。
“展小樓，拔劍。”
“白姑娘，你們聽我解釋……”
展小樓面對橫眉冷對的白玲瓏，面色詭異的柳入骨，呆若木雞的艾小虎，還有掩面低泣的沙珂，當真是百口莫辯。
——他只記得，昨晚沙珂請他到房間里，以茶代酒向他道謝，然后便是一番無法自制的翻云覆雨，猶如春夢一般荒唐。
“袖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白玲瓏低吟一聲，身形飄忽，雙手已拍到展小樓跟前。
展小樓左閃右避，高接低擋，只用劍鞘來化解白玲瓏的攻勢。
這時候他已經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而且幕后的主使，除了柳入骨也不會有別人。
不過他稍一分神，身上便已經多了兩道傷口。
白玲瓏所用的武功，正是蓬萊派的絕技“袖里乾坤”——只是不知道她的兵器，是袖里刀還是袖中劍？
展小樓輕嘆一聲，短劍出鞘，間不容發之際，擋下了她的連環殺招。
不過他無心應戰，長劍出鞘，將白玲瓏逼退之后，施展輕功從柳府飛奔而出。
“此事在下必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白玲瓏并沒有追趕，只是望了沙珂與艾小虎一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尾聲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白玲瓏沒有在柳家繼續住下，很快便告辭離去。
——蕙質蘭心如她，又怎么會看不出其中的蹊蹺。
只不過她向來不以俠義自居，更犯不著為了這種小事，去得罪河東柳這種武林世家，所以眼不見為凈，一走了之。
白玲瓏走后，艾小虎也悄然離開，從此不知所蹤。
——這個江湖，對于他這種小人物來說，確實是太過于殘酷。
柳家還是威震河東的武林世家，柳入骨還是江湖聞名的小侯爺。
至于展小樓，依舊是眾人景仰的江湖偶像。
后來聽說，黃河幫的左右護法蔡武勇與匡文通，在澤州城的怡紅院里，為了一個姓沙的姑娘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
若不是幫主侯觀海出面調解，兩人恐怕得大打出手。
——快意江湖，其實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