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夏禾yuan
以前的時候總覺得什么事情都有來日方長,覺得所有的感情大都經(jīng)得起等待。
后來歲月越來越久,年齡越來越大,越來越理解,那些沒有來日方長的故事終究會成為遺憾,刻在心上。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和文子小姐一起坐在家里的老院子里,梧桐樹的樹葉撲哧撲哧的落在地上,除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泛起了一片金黃色,鄉(xiāng)村的傍晚總是美得一塌糊涂。
文子小姐是我幼時的玩伴,我們不是青梅竹馬卻也算的上是兩小無猜,用她的話來說,從我們不會說話開始,就已經(jīng)是共患難的兄弟了。
有些感情零零散散不經(jīng)意之間就過了兩個十年。
那時候文子小姐放棄了國外的生活,剛剛風塵仆仆的回到a城,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回來這座城市的時候會感覺到有些水土不服。
文子小姐是我這些年所有的朋友里面,最敢說敢做的一個 ,小的時候她的夢想在四方,這些年她風塵仆仆的走過的城市,有很多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每次回家,我最喜歡聽她講故事里的見聞,喜歡聽她款款而談曾經(jīng)的往事。
夏禾,可是人總是會有遺憾的,是吧,她看著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我不說話,可是我知道,對于她而言,可能有些遺憾是一輩子的事情。
2015年的5月份,文子小姐的爺爺去世了。
那時候,文子小姐在遙遠的澳洲讀碩士生,她這些年所有的成就全是自己許久的努力換來的,從自學(xué)本科到申請保研到出國留學(xué),她一直過著我想象中的生活。
那時候遠在異國,文子小姐在妹妹的口中得知爺爺去世的消息時,她買了最近的飛機票匆匆而回,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見到,她回來的時候爺爺已經(jīng)出完殯了。
那一天晚上文子小姐在爺爺墳前坐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個人完全變成一堆骨灰刺的她眼睛都疼,周圍零零星星的火光,氣氛顯得有些害怕,她沒有哭,卻自始至終沒有跟任何人說一句話。
姑姑伯伯在她身邊一直埋怨,說爺爺?shù)饺ナ赖臅r候都喊著她的名字,閉不上眼睛。
以后的生活里,她無數(shù)次被噩夢驚醒,想象著爺爺?shù)臉幼樱业谝淮我娔莻€一生孤勇的姑娘,失魂落魄的樣子。
對于她而言,那些遺憾。
文子小姐說她去澳洲的前一天,曾經(jīng)回老家看過爺爺,那時候天特別熱,爺爺拿著大蒲扇一個勁的扇著,時不時的給文子小姐打一下身邊的蚊子,那天他的身體還特別硬朗,看不出來什么虛弱。
只是那天他情緒和往常比起來卻有些反常,那天她跟爺爺一起坐在村東頭的石頭上,傍晚的陽光撒下來變得特別溫暖,她記得那天爺爺穿著白色的襯衫給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陳年舊事。
那天他還給文字小姐說,等他的故事講完了就要終了了。
文子小姐的奶奶是在15歲嫁給文子小姐的爺爺?shù)摹?/p>
那會奶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最漂亮的姑娘,上門求親的人也不少,在這些人里文子的外祖父母自然是想要為奶奶尋求一份家境好的男人,文子奶奶來來回回見了很多人,可就是死也不同意。
文子小姐的奶奶兄弟五個,家境不好,她是老大,那個年代的時候女孩子沒有那么受重視,外祖父母一心想著把她嫁給一戶有錢有糧食的人家。
文子小姐的奶奶和文子小姐的爺爺也是在家里的人的撮合下認識的,后來文子的外祖父母卻不太同意這個親事,一個是文子爺爺?shù)募依飾l件沒有那么好,另一個必要重要的事情就是文子小姐的爺爺是養(yǎng)子。
那時候文子小姐的奶奶卻執(zhí)拗的厲害,一身大紅色的小棉襖,帶著一套櫥子的陪嫁就嫁給了文子小姐的爺爺。
說到底文子小姐之所以那么愛文子小姐的爺爺,或許真的應(yīng)了那句一忍再忍,這是文子小姐爺爺?shù)脑挕?/p>
說到這里的時候,文子小姐的爺爺嘴角都笑開了花,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文子小姐也拖著腦袋看著爺爺甜甜的笑著,仿佛想到了當年一襲紅衣的奶奶美的驚人。
文子小姐說,奶奶嫁給爺爺?shù)暮芏嗄昀锼麄兊纳钸^的并不是特別的好,集體勞作,糧票不夠養(yǎng)家糊口的,那時候父親和姑姑們,能吃上菜的時候寥寥可數(shù)。
過年的時候,文子小姐的奶奶在串親戚的肉里割下來小小的一塊,給他們包白菜肉的水餃,那時候總是他們兄妹最開心的時候。
走到街上,別的小朋友會嘰嘰喳喳的問他們,吃的什么餡子的水餃。
他們揚著著笑臉一臉驕傲的給別人說,吃的肉肉的水餃,那似乎是父親一年里覺得最驕傲的事情。
父親兄妹三個人,加上家庭條件又不好,他們當時住的房子只有兩間屋子,屋里除了床就是鍋碗瓢盆,東西落了一層又一層,需要的時候總是搬了又搬。
那時候,你奶奶可有力氣了,爺爺笑語吟吟的跟文子小姐說。
那時候為了補貼家用,爺爺經(jīng)常背著小籃子去挖掉地里的野菜,去做玉米糊糊,晚上的時候,拿著手電筒去山上逮土鱉子,蝎子一類的東西,拿到集市上去換錢。
然后去集市上換成各種票,那時候,爺爺說炒菜和現(xiàn)在不一樣,一盆油可能要吃一年的時間,總是省了又省。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過得越久,越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過得越奢侈。
文子爺爺輕輕的感嘆說,你奶奶啊,這一生跟著我也沒過過啥好日子。
在文子小姐的記憶里,爺爺是個很倔強的小老頭,她以前總是喜歡笑語吟吟的坐在爺爺身邊,覺得他能一輩子跟自己在一起。
文子小姐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因為父母不在家的原因,記憶里爺爺很疼愛她,縱使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里,也會把他護在身后,坐在草垛子上給她講故事。
小的時候,文子小姐吃過野菜,爬過山坡,去過潺潺流水的小河邊洗衣服,在泥濘的小路上和小伙伴來回跑著,她也和爺爺一起放過羊,歡天喜地的跑來跑去。
小的時候我們總是不明白一輩子到底有多漫長。
文子小姐說,那時候的生活總是格外的簡單,那時候的愛情總是格外的動心。
祖輩的愛情其實很簡單,不像現(xiàn)在山盟海誓說變就變,也不像現(xiàn)在發(fā)發(fā)朋友圈,秀秀恩愛,虐虐單身狗就叫愛情。
因為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那時候的愛情免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后是嫁給了愛情,可是,相比于這個上了床都沒有結(jié)果的年代,那種美好卻也只能是看看想想的可望而不可即。
文子小姐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的嘆息,眼角里有淚的時候,她依舊是把頭放在身后的椅子上看著天空,一如她多年以來最倔強的樣子。
我學(xué)著她的樣子,把手覆在額頭上,聽她絮絮叨叨淚眼朦朧,她不是一個愛絮叨的姑娘。
她說,夏禾,人離開之后真的會變成星星嗎?
我信誓旦旦的回答她說,肯定的。
因為我知道在文子小姐的念念不忘里,爺爺一定會如同她所希望的那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