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護在懷里好好的,耳朵只聽到風的聲音,至少這一刻,我跟他是最近的,忍不住攥住手里的暗色衣襟,好像是察覺到我的不安,摟著我的臂膀又緊了緊,真好,武判,你不知道吧,我真是貪戀這一點點的時間。腦袋混僵僵的,大力撞擊后覺得頭暈惡心,稍稍的不舒服都被照顧到,手掌輕輕撫過后背,頭被貼在他心口,心跳一下一下,可能是太讓我安心,就這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這破爛的身子被我一通胡鬧,喝了好久藥,不知道吧,鬼也會生病的。頭兒盤腿兒坐我床邊兒,“文兒啊,下次可不行這么作妖兒。”
“咋了?”
“你是沒瞅見小武兒那臉色,嘖嘖嘖,黑的呦。”頭兒撇撇嘴。“這回回來還跟我不樂意了,說下次再放你自己個兒出去就不在下邊兒干了。再說你這身子啥樣你自己心里沒數兒么?這回的事兒要不是人家小武兒腳快,你以為你還能囫圇個兒的回來么。”
“哼!誰稀罕!小爺還不用他管呢!”我不樂意聽,翻個身把后背給頭兒。
“文兒啊,當鬼不能沒良心吧。”
“誰沒良心!他才沒良心!”我一激動翻身坐起來,眼前一陣黑。
“哎呀慢點兒,慢點兒,你激動個啥。”頭兒趕緊扶著我緩了緩。“不說這次,就上次,”頭兒把枕頭給我靠床頭讓我靠著說話。“上次人家可是小十天沒合眼照顧你,你醒了,人家差點兒魂兒都散沒了,你要是再晚醒個兩天,估計我就得給你倆整個合葬了。”
“能死一起還好呢。”我心里一緊小聲嘟囔。
“瞎嘚咕啥呢。”
“沒啥,頭兒,他上回自己跑出去好幾天沒回來是找地兒閉關去了?”
“不然呢,本來就是個魂魄不全的主兒,死犟著非要救你,你都醒了,還不行人家自己找個地兒歇幾天嗎。”頭兒一臉我不知好歹的樣子。
“他魂魄不全?”
“是呀,好像少了一魂一魄,說是分出去了,再問就閉嘴不吱聲兒了。”頭兒搖搖頭,“你說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這心讓我操的,哎我的天。”
我心想,頭兒你下來之前應該是混東北那旮沓的。
“醒了沒事兒,趕緊看看帳,都好幾天了,走了多少錢心里得有個數兒。”頭兒甩甩衣袖,飄走了。
我這心里直打鼓,有太多的東西我想不明白了,也有太多的東西想要問他。
歇了幾天,趁著精神頭兒好,就往武判屋里飄。“在吶,聊聊?”
武判抬眼瞅我一眼沒吭聲。
“聊聊吧,謝你也好,什么也好,大不了以后我再不纏你,總得讓我問清楚了。”坐下沒等他招呼,我自己倒了杯茶。
“沒什么好聊的。”武判抬腿就要走。
“武判,就這一次,問清楚了,”我深吸口氣,“問清楚了,我......再也不纏你。”
武判像是被我的話釘在門口,一動不動。
“為什么拒絕我又屢次救我?我不記得你有這么好心。”
“職責所在。”我心里一抽,果然,他不過是履行職責。
“損耗修為,以命換命,下邊兒沒有這種職責。”
“每只鬼我都會救,你不是特殊的那個。”武判回身看我,眸子沉的不見半點亮。“不要異想天開,我來下邊兒是為了找個答案,沒想跟誰有什么牽扯,至于你,頭兒說要我多多照顧,而我本人,對你毫無興趣。”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高估自己,來之前心里做了無數準備,但親耳聽到這些話,心里涼得我直哆嗦。
“我知道了,”使勁兒扣著指尖兒在手心,有著這點兒疼提醒我自己把眼淚憋回去。“以前麻煩你了,給你造成很多困擾我很抱歉,以后不會麻煩你了,我保證。”
武判看也沒看我,轉身進了房間,剩我自己在桌前。
這一陣兒甭管好事兒壞事兒,給我折騰個夠嗆,武判那兒,我沒什么好說的了,至于我自己,除了管著下邊兒的流水兒,逗逗新來的生瓜蛋子,把精力算是都放在我自己身子上了,身子弱難免給人家添麻煩不是。以前倒是沒因為修為不夠上心過,現在不能再弱雞了。
可能是因為天生底子不好,修煉這事對我來說真是不太容易,以前沒想過原因,現在想究其根本,發現根本無從下手,因為我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下來成了文判官的,包括成為判官之前的記憶完全空白,我偷偷查看過生死簿,沒有我們這些神職人員的名字,頭兒沉默,并沒有給我什么有用的信息,“頭兒,您要是不說,我就只能麻煩諦聽他老人家了。”
“你個小王八羔子,在下邊兒呆的太順心還是怎么著!待著沒事又作什么妖兒!”頭兒眉毛擠的褶兒都能把我夾死了。
“我就想知道自己的事兒,沒什么錯兒。”我嘬著涼了的茶,“本來我就沒什么大志向,跟著下邊兒一直耗著也無所謂,只不過該想的事兒想不起來,該明白的事兒不明白,這判官當得有點憋屈。”
頭兒開始憋著氣不吱聲,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別的。
“頭兒,我來下邊兒的年月也不短了,跟您感情說是兄弟是我高攀了,您護著我慣著我,當弟弟的心里不是一點兒譜沒有,可弟弟也沒有別的要求,就想知道點兒跟自己有關的事兒,這心一直懸著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仗著您寵我,弟弟就再任性這一回,今兒就算您不告訴我,上碧落下黃泉,我也總會知道。”
頭兒的眉頭又松動的跡象,“文兒啊,不是老哥哥難為你,有些事兒,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這下邊兒雖比不得上邊兒名聲亮堂,可這日子到底是松快,你身子不好性子不好,當哥哥也沒計較過什么,你在下邊兒時間也不短了,算是在我身邊兒長起來的,聽哥哥一句勸,有些事兒,不較真兒是對自己好。”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誰也沒說話。
“得了,您歇著吧。”說完我轉身往外走。
“等等!”頭兒叫住我,“你當真要求個明白?”
“再認真不過了。”
“今晚亥時,你帶著生死簿來,你求的事都能明白。”
“生死簿?”
“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