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給兒子講故事，他非要聽說我小時候的故事。小時候的事情基本都忘光了，反復講，腦袋里也沒有幾個故事，在他的反復央求下，給他講了自己小時候一個人在家的故事。

1

那年秋天我7歲，剛上小學一年級沒多久。我傍晚放學發現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問鄰居家的大娘，她說爸爸媽媽去姥姥家，幫忙秋收去了。她讓我去她家待會，我不肯，就翻上窗臺，跳進了自家屋里。白天出門不知道他們不在，我沒有帶鑰匙。

自己在炕沿上寫完了當日的作業，天快黑了爸爸媽媽也沒有回來。鄰居來叫我去她家吃飯，我也拒絕去，門從里面打不開，我也不想跳窗子出去。

肚子感覺有些餓，就到里屋找吃的。媽媽白天淘米做了很多粘豆包，擺放在長長的秫桿簾上，放在里屋的柜蓋上。我拿著吃了幾個，很涼，也解餓。

不一會天全黑了，拉著燈繩，打開燈，總覺得屋里哪里有響動，又不知道響動在哪里。拉過褥子蒙在頭上，打開手電筒，蜷縮在炕頭，直到昏昏睡去。

2

突然聽見門響，是爸爸媽媽回來了，壓抑的恐怖一下發泄出來，哇哇大哭。媽媽遞給我一個蘋果，說是從姥姥家帶來的，擦干眼淚，咬了口蘋果，不哭了。

當然，給兒子講故事的時候，沒有這么多的細節，只是粗略的說媽媽沒在家，打手電藏在被窩里，餓了吃好幾個豆包的事。剛講完故事，兒子用被子蒙上了頭，不大一會鉆出腦袋，哭出聲來。

“媽媽，你把大燈打開，我好害怕。”

他從自己被子里爬出來，鉆進我的被窩，讓我抱著睡。還一直哭。“媽媽，不能吃很多豆包，會肚子疼，只能吃一個。你幫我用紙擦擦眼淚！”擁抱、安撫，后來給他喝了半瓶奶粉才算平息了情緒。看著他哭花了的小臉，在我枕頭上沉沉睡去。我才知道自己童年的日常，在他看來，是那么的可怕。

3

想想當年我跟他這么大的時候，爸爸媽媽去地里干活，都是留我一個人在家。爸爸特意把門的鎖往下安裝，再墊一塊土坯，我舉著手剛剛能夠著鎖，鑰匙就掛在脖子上，吃飯就是灶臺上的冷饅頭，口渴的話，水缸里有涼水。

從家里出發到地里找媽媽，從地北頭一直走到地南頭，也沒有找到媽媽。就掉頭往回走。換了地的媽媽發現了我，她追上我，把我背回了家。媽媽說，這些年，她最難受的，就是我那個四歲的背影，特別瘦小，穿著白色絨衣，獨自走在田地之間的土路上，背影消失在村邊的小樹林里。

在陪孩子玩的時候，覺得他很煩。繞著我不停的喊媽媽，和我說學校里的事，讓我欣賞他的樂高作品，給我唱幼兒園老師教他的新歌。

當我看到他聽故事時反應出來的恐懼，突然覺得，孩子對媽媽的依戀，是那么的強烈！

4

小時候，無論多么害怕，如果見不到媽媽，我都不哭，自己忍著。忍得久了，就成了一個聽話的孩子，而且是一個孤獨的聽話的孩子。

孤獨是一粒種子，在幼小的心靈播種之后，成人之后也無法消滅，而是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生根發芽，無法釋懷，甚至沖淡幸福的感覺，似乎只有享受痛苦才是真正的生活。

文 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