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蓮鎮，我家。
很懷念鄉下，不只是因為我在那里長大，可能更多的，是因為那里簡單、親近。很懷念以前煤油燈下學寫字的日子，也懷念門前的院子，因為那里發生過很多的故事。那時候爸媽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爺爺更是個愛跟我比誰尿尿遠的大孩子，還有一次，他說他練會了一招，尿尿分叉，現在想想，當時還有點羨慕這樣的特技。可轉眼，該變的都變了，不該走的都走了……
我的第一本書，是趕集的時候，我媽買的《唐詩三百首》，可那本書很薄，回想起來，應該不到一百首，也許就是這本盜版書，禍害了我一生……
小時候
日子雖清苦
只念過小學的母親
堅持教我讀詩
夏日鄉間清晨的陽光
落在你不經歲月的面龐
院子里
你一遍一遍
讀給我聽
白日一三近
房河如海流
魚窮千里牟
更桑一層樓
那時什么都不懂
但那個瞬間
像一首詩
以前我爸出去打工，我媽在家照顧我，我媽做飯的時候，我負責拉風箱、點火，點不燃是常有的事，畢竟是個技術活，那時候我還小，活不好。院子旁邊有一個大磨臺，再旁邊就是一道長坡，通到爺爺家的院子。印象里，挺長的一道坡，現在再看，也就是兩米多……
小時候
門前的坡又陡又長
那臺磨、那堵墻、那張床
笨重！透風！冰涼！
可我
就是想
想念那段
泛黃的老舊時光
豬在圈里小聲嚷嚷
我拉著風箱
蹲在灶旁
燈微微亮
小時候，家里養了兩只大豬，和好多小豬，如果沒記錯，我媽做的豬潲水還挺好吃的（別問我怎么偷吃了豬吃的，我也是幾年過后才知道的），一直記著，李子樹下，夕陽照著一排安靜吃飯的小豬，永遠記得那種說不出的，儀式般的寧靜……
我
想變成一只豬
從小
沒有石圈的束縛
偶爾
翻到山的另一邊
看看海
坐在沙丘上
背靠黃昏
靜靜地
萌成一坨
這么多年，我媽獨自操持了這個家，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留給我了。我記得有時候她覺得累了，默默在灶臺邊抹眼淚，那時候我還感受不到一個人的孤獨，和辛苦，只知道跟著哭……
灶屋里
母親背對著我
切著菜
抹著眼淚
年幼的我
那瞬間似乎看懂了母親的背負
忍不住哭了
她溫柔的雙手
輕輕抹去我的眼淚
那一刻
我徹底決堤
她抱緊我
用那雙剁完干辣椒的手
在離家幾公里的地方，是村口的小賣部，平時買些吃的、生活用品，大都去那。而我也常常跟同村的小孩兒去，我年紀最小，什么也不懂，只是跟著。同村大都是親戚熟人，也都知道我是我爸的兒子（這好像是句廢話），有一天，小賣部的大媽說進了一種白檸水，甜的，好喝，一塊錢一瓶。可我沒錢，她說，可以賒給我，等我爸回來再結賬，那是我第一次喝到汽水。也忘了，喝過多少，只記得每次回來，我爸都去那里結賬。那時候，我爸也二十出頭，愛笑，會害羞。
還隱約記得
你二十來歲的模樣
愛笑，不愛說話
有次
你打工回來
捧著一只會發光的蟲子
我稀奇地玩了一夜
后來到了城里
你臉上笑容漸漸少了
那只螢火蟲
成了我記憶里
最后的盛夏
也是你
說過最溫情的話
再后來，我們離開了那里，去了城里，聽我爸說，是因為他不想我以后成為他那樣的人，想讓我多讀書，以后當老師。為了能在城里上學，所以，我們搬進了城里的廉價出租房。可我心里一直想說，也沒說出口，成為他那樣的人沒什么不好，就像我在寫給他的信里說：“我做了所有的事情，僅僅是為了超越你。你是一座山，我能依靠，也必須翻越。”
最后我要說的是，其實我記得你曾經給我買過一架飛機，只是后來壞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能給我一片天，而我只是想早點長大，讓你飛得不那么累。
后來，我只記得我媽帶著我，坐了一天的車，去了城里，手里拿著一個地址，那個地址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成了我們，和十幾個工人暫時的家。
從沒想過
有一天
我會離開
并懷念眼前這一切
那天傍晚
風吹起麥浪
田坎上
我和大黃
朝著日落的方向
…
（未完待續）
村村 2015/1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