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8日，馬自明結(jié)束了10年的打工生涯，從浙江返回甘肅文縣老家。他在老家離縣城不出1公里的河?xùn)|村有一套宅院，打工走的時候因為借了朋友陳軍的錢，就留給陳軍居住看守。衣柜，床等家俱都留著。今天他回家了，卻進(jìn)不了門。陳軍拿出一張紙晃了晃說，這院子和房子都轉(zhuǎn)到我的名下了，與你沒關(guān)系了。

河?xùn)|村靠公路邊還有他的五間老瓦屋和一間牛圈。2008年地震后垮了。現(xiàn)在只有一些斷壁殘垣和木頭橫七豎八。馬自明想在這里重蓋，但是土地局不批手續(xù)。因為河?xùn)|村已納入棚戶區(qū)改造，禁止一切土地許可。建吧，政府不讓。等拆吧，又不見動靜。馬自明說他想把地方給政府賣了，政府又不要。

馬自明只有在城里租了11平米的一間舊平房，暫時安置下來。又跟妻子在夜市擺了賣砂鍋的小攤，一邊混著日子，一邊討要房子。除過戶口，馬自明成了這座小城的外鄉(xiāng)人。

? ? ? ? ? ? ? ? ? ? ? ? ? ?10年之前，打工離鄉(xiāng)，把房子借給陳軍

塘壩鄉(xiāng)是文縣有名的鐵礦之鄉(xiāng)。地處南秦嶺山脈中部。十幾年前礦山還沒有整頓，私人開挖的很多。這一帶鐵礦非常豐富，埋藏淺，好多地方露天開采，洞子也不需要打。一條不長的河谷，經(jīng)常炮聲震天。

陳軍就是塘壩人。十幾年前就在那里挖礦。馬自明以前并不認(rèn)識這個人，城里也沒他的地方。

2004年3月，馬自明去塘壩開礦，認(rèn)識了陳軍。這時候塘壩的鐵礦開采已經(jīng)過了黃金時期，好采的地方都被開采過了。現(xiàn)在只有在山頂上絕壁上找。露天礦出越來越少，要打洞子。險要的地方人都沒法直接運輸，要架索道。馬自明往礦山上投了不少錢。吃飯，來去路費，買雷管炸藥導(dǎo)火線，架索道，都要墊資。家里的米面，清油，都拉到礦山上，把家里弄空了。為此向農(nóng)業(yè)銀行貸了2.5萬元。貸款時，把四間平頂房的房產(chǎn)證和土地使用證抵押了進(jìn)去。

礦打出來了，但跟另一家洞子連通了，兩家扯皮，沒法出礦賣礦。緊接著縣上開始對私人礦山煤窯整頓清理，到年底，只得撤了。

馬自明到塘壩不到一年，沒掙到一分錢，反倒把不多的積蓄也都倒貼了。還欠了2.5萬元的銀行貸款。回到家已經(jīng)身無分文，生活都沒個著落。

陳軍也在這一年進(jìn)了縣城，住在石油公司五六個平米的半間門房里看大門。那時石油公司已經(jīng)不太景氣，說是看門，其實也沒多少事。主要給人拉沙掙錢。有時候給人看風(fēng)水算命禳災(zāi)。馬自明特別佩服陳軍的能說會道，經(jīng)常叫到他家里吃飯，聊天。陳軍前幾年在塘壩打鐵礦，有一些積蓄。馬自明生活陷入了困境，沒辦法時就向陳軍借錢。

這時候妻子桂枝去浙江打工也快半年了。馬自明決定也去浙江打工。走的時候他給陳軍打了一張借條，前后總共借了3萬元。并且把自己的四間平頂房留給陳軍。一是借住，二是讓其看守。

陳軍從此住進(jìn)馬自明的房子。慢慢把一家老小從塘壩鄉(xiāng)下搬進(jìn)了城里，直到2012年又在院子里蓋了二屋樓，扎了根。

馬自明把房子交給陳軍，主要是借了人家的錢，出于感激，借給他住。還有就是讓其看管。當(dāng)時怎樣說的，后來記不清楚了。陳軍說房子是馬自明4萬元賣給他的，當(dāng)時還寫了東西。但是馬自明實在記不清楚寫過什么。據(jù)馬自明回憶，當(dāng)時有個約定，等他在浙江打工掙了錢，就把原來的老房子改造重建。陳軍幫他建，等建好后，就把現(xiàn)在的這四間房以4萬元賣給陳軍。有沒有寫書面的契約，馬自明說他記不起了。

? ? ? ? ? ? ? ? ? ? ? ? ? ? ? ? ? ? ? ? 10年之后，打工回來，無家可歸

馬自明夫婦還有兒子，在浙江一呆就是10年。這10年里發(fā)生了好多事，幾次想回家，都被意外的變故滯留。不是夫妻生病，就是兒子惹事。2014年7月，桂枝從浙江回到文縣辦身份證，當(dāng)天就住在朋友家。第二天回去，看見幾年沒住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一座嶄新的二層樓。陳軍說，我以為你們都不回來了，就在院子里給孩子蓋了這座房。現(xiàn)在新房孩子住著。我們老兩口還得住在你這舊房里。你的家俱衣物我們都沒動，你回來了我再搬到新房去給你們騰出來。你們要是在公路邊的老院子另蓋，我?guī)湍闵w。馬自明女人走出院子，看著鑲著磁磚和琉璃瓦的刺眼的建筑，想說什么又無法說。馬自明欠陳軍的3萬元，還了兩次對方都沒有要。后來在銀行貸的2.5萬元貸款也是陳軍還的。桂枝總覺得欠了陳軍的，想說什么張不開口。浙江那邊燒烤的生意還要人照顧，兒子和男人都在那邊，男人還有病。她又在朋友家住了一宿，第三天辦好身份證，又回浙江了。

2016年春天，桃花初開。縣城的棚戶區(qū)改造也推進(jìn)到河?xùn)|村。馬自明兩口子從浙江回來了。這次是把浙江的生意交給了兒子，準(zhǔn)備回來再不出去了。但是這次，陳軍的態(tài)度不一樣了，他說這房子是你4萬元賣給我的，房產(chǎn)證都是我的了。你到別處去住吧。你要改造以前公路邊的老房子，我?guī)湍闵w。

馬自明當(dāng)時臉都?xì)饩G了。眼珠子都要從眼框里出來。女人看這樣子，怕氣出毛病，就勸了下來，說你現(xiàn)在身體也不好，先冷靜一下，等身體好了再從長計議。

自己的房子一下子變成了陳軍的。馬自明兩口子成了無家可歸的異鄉(xiāng)人。

東街有一位朋友，有兩間房空著，看他無處可去，就讓他們住下來。這其實是兩間倉庫，暫時沒放多少東西。朋友也沒要房費。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住下了。并且擺了一個蒸面攤度日。生意不算好。6月，就在南街口夜市尋了個攤位，賣砂鍋。這是女人桂枝在浙江干了多年的老本行。比賣蒸面能好一些。但是特別辛苦。主要靠后半夜賣。下午七八點擺開，要擺到凌晨。冬天冷，兩點多就收了。一到夏天，經(jīng)常是四五點收攤。

11月，他們在離夜市大約1里遠(yuǎn)的新華書店背后的舊式平房里租了一間11平米的房子。月租2600元。屋子里支了一張雙人床占去了四個平方，靠墻放了一個衣柜。剩下的地方靠墻放著每晚賣砂鍋用的清油，蘑菇，寬粉一些蔬菜和雞肉，牛肉，雞蛋。平時洗臉和做飯就只有在門外邊的巷道兩邊。巷道里每天都走人。

2017年3月，離他們回到文縣已整一年了。這一年馬自明兩口子就在家門口租房住，有家難回。

現(xiàn)在兩家徹底翻了臉。馬自明交涉了幾回。陳軍說，你說房子是你的，憑什么？我有房產(chǎn)證，土地使用證，你有什么，憑什么說房子是你的？

關(guān)于房產(chǎn)證，馬自明已經(jīng)去房管所查過了，知道所說的過戶是子虛烏有。但是陳軍在2012年還了貸款從銀行取走了房產(chǎn)證和土地使用證。馬自明卻什么證件也沒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算帳

他去跟陳軍要土地使用證。陳軍說，你欠我的錢一分沒還，你憑什么要？你要可以，但是你得把這幾年的帳算清楚。晚上你來，咱倆把手續(xù)弄清楚。

晚上桂枝要去，馬自明不讓。說女人家去了話多，肯定要吵。他一個人去。

還在他以前的房子里，當(dāng)然現(xiàn)在是陳軍住著。陳軍拿出一張A4紙那么大的東西，說，這是你寫給我的賣約，這房子是4萬元賣給我的。有你的簽字。馬自明拿過來看了一下，上面有他的簽名，還摁了手印。

馬自明說，這不是我寫的。不是我的筆跡。我沒寫過。

陳軍把賣約搶過去說，不是你寫的，但是你可以找人寫啊。也有簽名和指印。

馬自明說，簽名筆跡不是我的，指印我不知道。

陳軍說，先不說這個。先算算賬。2004年底你借了我3萬元，到現(xiàn)在你還過一分錢嗎？

馬自明說，我前幾年給你還，你說暫時用不著。就沒有還。

陳軍說，你嘴上說還，你拿來過錢嗎？再說你走的時候你寫了這個東西，說4萬元把房子賣給我。可能你忘了。后來你銀行貸款到期了，人家銀行的人上門要，說不還款就要執(zhí)行房產(chǎn)，要查封。我把銀行貸款給你還了，2.5萬元，加0.2萬元利息，總共2.7萬元，對不對？

馬自明說，錢是這個錢，就貸了這么多。但我沒說給你賣房的話。也沒寫過賣約。當(dāng)時只是說你幫我把舊房改造好，等我住進(jìn)去以后，再把新房賣給你的。現(xiàn)在我都沒處住，憑什么給你賣房？

陳軍說，你打工一走，這邊沒人管，要不是我把貸款還了，這房子早被銀行拍賣了。你還能跟我要？這就等于是我把這房子又從銀行那里買回來了。

馬自明說，你替我還了銀行貸款，我承你的情，但這是兩回事。

陳軍說，前面借款3萬，加上我給你還的銀行借款，總共是5.7萬元，你一分錢也沒給我，這你認(rèn)吧？房產(chǎn)證和土地使用證都是我替你還了貸款從銀行取出來的，這你認(rèn)吧？

馬自明說，這個我認(rèn)。

陳軍說，我要是不還貸款，房產(chǎn)證和土地使用證現(xiàn)在還都在很行里。你現(xiàn)在跟我要證，咱先把帳算清楚再說。

馬自明說，那就算算吧。

陳軍說，你欠我5.7萬，房子以前約上寫的是4萬，抵過這4萬，你還欠我1.7萬，你打個條子，咱倆就清了，土地使用證我還給你。

馬自明想了想，欠錢也是事實。他急于拿回土地證，也沒多想，就打了一張1.7萬元的借條。或者他覺得，欠了5.7萬，現(xiàn)在變成1.7萬，也是個便宜。

陳軍收了借條，卻并不給證件。說，現(xiàn)在你還是沒還清我的欠款，再說，你要那些證件也沒用。現(xiàn)在這院子里的房產(chǎn)都是我的了。說完拿出一張土地使用證給他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是2007年6月5日，名字陳興旺，陳興旺就是陳軍的兒子。他吃驚地說，你怎么會有這個?陳軍說，這你就別管了。這是我蓋的樓房的土地手續(xù)，我能把房蓋起，就能把證辦出來。現(xiàn)在我的建筑都是合法的。除過你欠我1.7萬元，咱們兩清了。

? ? ? ? ? ? ? ? ? ? ? ? ? ? ? ? ? ? ? 同一宗地上的兩個土地使用證

同一宗地，怎么又冒出了李興旺的土地使用證？

馬自明是1995年蓋的房，1999年辦的土地使用證和房產(chǎn)證。土地使用證上確認(rèn)的土地使用范圍是180平米。包括房子邊的水泥曬場。而陳軍在2007年6月5日也用陳興旺的名字辦了同樣的土地使用證。確認(rèn)的土地使用權(quán)剛好就在水泥曬場上。這就意味著土地局把許可給馬自明的土地又給陳興旺辦了一次。很明顯，一宗地上產(chǎn)生了兩個土地使用證。

2017年4月，馬自明委托了律師，寫了訴狀，把陳軍起訴至法院。要求返還房產(chǎn)。

2017年5月22日星期一，馬自明去土地局。一名公務(wù)員翻出土地使用證目錄，是一個大簿子，在上面查到了馬自明1999年的土地證目錄索引，又查李興旺的，沒有查到。馬自明要求調(diào)取他的土地證。工作人員說，這你不能看。馬自明說，我的土地證，我為什么就不能看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呢?幾個工作人員在一邊翻檔案，一邊低聲嘀咕著什么。馬自明一走近，就不說了。不管他怎么要求，就是不讓看土地使用證。逼急了說，只有公檢法機關(guān)才能查看。馬自明想，律師是搞法律的，應(yīng)該屬于公檢法吧。回去就給黃律師打了電話。下午黃律師拿上司法局開的律師函，又去土地局查。四點鐘馬自明找到黃律師，黃律師說你的土地使用證查到了，但是你不能看。馬自明更覺得奇怪，說，你是我的律師，就應(yīng)該跟我站一個立場，怎么你也不讓我看?黃律師說，是土地局不動產(chǎn)股的人要求只給我出庭用。在馬自明一再要求下，黃律師說，那就給你看吧，反正土地局的人也不知道。拿出一張紙，馬自明一看，哪里是土地證，只是一張土地使用申請登記表。他說，這不是土地使用證啊!我的證不是這樣的，有國徽的，這是申請表啊。黃律師說，就只查到這個。

馬自明百思不得其解。晚會找了幾個朋友幫忙分析。朋友說，這說明你的土地證已經(jīng)被過戶到李興旺名下了。你想想，土地局一直不給你看土地證，律師也最后只查到一張申請表。為什么找不出你的土地證？為什么出現(xiàn)了李興旺的土地證？十有八九是你的土地證被過戶到李興旺名下之后就被注銷了。你再回憶一下幾個細(xì)節(jié)，幾個辦公人員在一起嘀咕什么？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黑幕，怕你知道。最后給律師給了一紙申請表，申請表是辦證前提交的，并沒有實際效力，所以注銷時沒有當(dāng)回事，保留了下來……

馬自明說，那黃律師怎么不說？他不知道嗎?朋友說，律師肯定知道。

第二天馬自明到土地局吵鬧。他說，你一塊骨頭想哄幾個狗?你土地局是國家的管理機關(guān)還是賣土地證的販子?年青的公務(wù)員說，這事是十年前辦的，領(lǐng)導(dǎo)都換了。幾個公務(wù)員回憶了一陣說，十年前是一個姓徐的局長，這事就是徐局長手里辦的。現(xiàn)在徐局長還在監(jiān)獄里沒出來。當(dāng)時就是因為類似的事情被抓了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法庭上出示的的賣約

2017年5月24日星期四，是法院通知開庭的日子。馬自明一夜無眠。

他跟妻子商量，要不要把兒子從浙江叫回來，但妻子不同意。說起兒子，又是兩人心中的隱痛。兒子是隨妻子去浙江打工的。一回在酒吧喝酒，與人發(fā)生口角，打架傷了人。為此兩口子花錢平息事情，連看病帶賠償，花去了10萬元。把打工積攢的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兒子被判三緩四。現(xiàn)在結(jié)了婚，小兩口擺個砂鍋攤掙點錢。妻子怕兒子回來知道此事，壓不住火氣再弄出點事，這一輩子就完了。

馬自明沒有想到，開庭時陳軍叫了6個證人，還有幾個旁聽的。6個證人都是一個村的，只是這些年他在外地，彼此都淡了。質(zhì)證時法官拿出賣約，讓證人指證。6個證人有的說看見馬自明當(dāng)面寫的約，有的說只看見馬自明簽字，有的說只看見馬自明摁了指印。說法不一。

馬自明說，這6個人一個也沒在場，跟本不知內(nèi)情。而這張賣約也和陳軍上次給他看的不一樣。上面的字，也不是他寫的。

賣約的大致內(nèi)容是:

馬自明借陳軍3萬元。二人約定，將四間平頂房留給陳軍作抵押。等馬自明從外地打工回來掙了錢，陳軍幫助馬自明將公路邊老房子改造重建，馬自明搬入新房后，將四間房以4萬元賣給陳軍。

從這張賣約看來，以4萬元賣房，只是一個意向。但抵押兩個字，卻很不利。

法官出示了陳軍提交的李興旺的土地證當(dāng)庭質(zhì)證。黃律師說，土地證過戶必須有雙方四人在場，2007年馬自明夫妻都在浙江，怎么能靠身份證復(fù)印件就單方過戶呢?還有，李興旺的土地證上沒有編號，如何解釋?所以這個土地證是一份非法證件。一時法庭出現(xiàn)了沉默。對方當(dāng)事人和律師，都沒有回答。法官也沒有質(zhì)問下去。

法庭上陳軍非常激動。在自由辯論階段，幾次離席要向馬自明動手。馬自明說，我六十多歲的人了，你有本事把我打死把房子占了。我到陰間也讓你住不成。

第二天法官通知馬自明到法院去，說這個案子對你不利，就算房產(chǎn)證還在你的名下，如果判決下來房子賣買成立，法院可以發(fā)函讓房管所辦法房產(chǎn)過戶的。所以你看能不能調(diào)解？

馬自明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順著法官的話說，怎么個調(diào)解法？

法官說，給你賠點錢。

馬自明說，多少錢？

法官說，一兩千也是錢，三四千也是錢，可以商量嘛。

馬自明說，那不可能。我現(xiàn)在還沒地方住。

馬自明找黃律師商量，黃律師說，你這個案子有一個焦點是那張李興旺的土地證。這個查不清楚，很難判下去。要查就得告土地局，提起行政訴訟。但你知道，我也是在這個縣上工作的，哪有下級告上級的？

第二次開庭時法官又提出調(diào)解，漲到了兩萬元。馬自明沒答應(yīng)。

下午黃律師找到馬自明，說如果對方給20萬調(diào)解，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桂枝搶過話說，100萬也不行。我是要房哩，不是要錢。院邊還有我們李家的四柱祖墳，房子要不回來，連墳都讓人占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人給關(guān)起來了

六月天氣一下子熱了起來。晚上9點多環(huán)城路的夜市熙熙攘攘，汽車打著喇叭，人如蟻聚。我瞅來瞅去沒有發(fā)現(xiàn)馬自明燒烤攤的紅傘。正納悶今天怎么這么晚了還沒擺。這時看見馬自明正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一張小圓凳上枯坐著。看見我，立即跟旁邊的攤位借了一個小凳。凄涼地說，老婆今天叫人給關(guān)起來了。

他們夫婦是下午被傳到法院的。

一進(jìn)辦公室，法官遞給馬自明一張紙，說，這是你讓成峰（業(yè)余律師，主要給人代寫文書）寫的賣約。你認(rèn)不認(rèn)？馬自明一看，這個跟法庭上出示的又不一樣。他強忍著怒氣，說這不是我寫的，我見都沒見過。法官說，你有啥不認(rèn)的，指印，簽字都在上面。成峰可以作證，證明是你找他寫的。還有鎖律師（陳軍的律師）也可以作證。馬自明說，不管誰作證，我就是沒寫過，也沒叫人寫過。那天法庭上陳軍叫了六個證人，沒有一個是真的，今天又冒出兩個律師作證人。你這法院是人民的法院還是陳軍開的法院？你當(dāng)法官是人民的法官還是陳軍的法官？法官說，你不認(rèn)可以，那就要做筆跡鑒定，案子要暫停三個月。桂枝說，要鑒定為啥不鑒定法庭上出示的那個，現(xiàn)在啥時候又冒出了新的賣約？我一個房子哪里來的這么多賣約？你們法院也不想想，陳軍說咋弄你就咋弄，你們串通一氣欺壓我，還有沒有公道？你到底收了陳軍多少好處？法官氣得直拍桌子。說你們是要錢不要臉！桂枝一氣之下拿起桌上的賣約就撕，法官過來奪，沒奪過，桂枝幾下就撕成了碎片。情緒激動，大聲指責(zé)法官收受賄賂，不主持公道。馬自明也不斷質(zhì)問法官，憑什么說我要錢不有臉，你當(dāng)法官的就要一碗水端平，你才開了一次庭還沒判決，憑什么下這結(jié)論？你受了賄賂向人說話，太過份了！許多工作人員從辦公室出來，站在樓道里聽熱鬧。

法官叫來了法警，強行把桂枝帶走。并且出具了一份拘留裁定。理由是妨害民事訴訟。馬自明沒有簽字。睡在法官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不走。法官看沒法收場，就叫來了楊院長。楊院長給馬自明作工作說好話，說了兩個小時，才算勸走。楊院長說人暫時拘留了，也是給個教訓(xùn)。你要不放心了明天去探望一下。教育幾天就放了。你要認(rèn)個錯，爭取少關(guān)幾天。

說起法官的態(tài)度，馬自明依舊很氣憤。說要不是看在楊院長的面子上，他下午就不走。

十天過后，桂枝被放了出來。每天下午晚飯后，夫妻又推個小車，按時到夜市上擺攤。我問起她在拘留所的情況，她笑著說，好著呢，也沒怎么受罪。工作人員都挺客氣，一天還有電視看。

因為這么一鬧，以前的法官沒法審理了，案子又轉(zhuǎn)移到楊院長手里。

? ? ? ? ? ? ? ? ? ? ? ? ? ? ? ? ? ? ? 律師說，你打官司，你的證據(jù)呢？

被桂枝撕碎的賣約最后被拼接粘起來。法院征求馬自明的意見，是否同意提交到省上做證鑒定。如果鑒定，要交鑒定費。如果不同意，就可以不做。馬自明拿不定主意。打電話問我。我說，這個鑒定相當(dāng)重要。因為這是確定你是否有賣房約定的重要依據(jù)。有可能決定案子的最終審理結(jié)果。你得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寫的，內(nèi)容是什么。到底是以前的那個要約，還是真正的賣買合同。馬自明有些茫然。我突然想起他還有個律師，提醒他跟黃律師好好商量一下。他失望地說，黃律師聯(lián)系了好幾次都說忙，沒有時間。

最終沒有等到黃律師，馬自明給法院作了答復(fù)，不同意鑒定。

馬自明對黃律師非常不滿。因為在好幾個環(huán)節(jié)上，打電話都約不到人，總是說忙。而且，在說到有可能提起行政訴訟的時候，黃律師說過哪有下級告上級這樣不靠譜的話。

6月15日，馬自明聯(lián)系到了來文縣辦案的隴南市王律師。王律師曾經(jīng)在文縣代理過一起拆遷賠償糾紛案，打贏了官司，為當(dāng)事人爭取到一套商品房和一筆補償款。馬自明打聽到這個人，想讓王律師代理。于是有了一次約見。

王律師大概聽了一下案情，就直接問：你現(xiàn)在手里有什么證據(jù)可以打這個官司？你現(xiàn)在訴訟追討房子，而房產(chǎn)證，土地使用證都在對方手里，這官司怎么打？除過還有一份土地使用申請表，你還有什么證據(jù)？如果我代理這件案子，那就先撤訴，重新?lián)Q訴訟方向。但是現(xiàn)在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你這官司我不敢接。

馬自明非常懊惱。后來又聯(lián)系了一位陜西的律師，回答跟王律師如出一轍。都是問他有哪些證據(jù)。聽到房產(chǎn)證土地證都他都沒有，都回絕了。律師一再告訴他，要注意搜集證據(jù)，像通話錄音，手機拍一些證件資料，都可以做為證據(jù)。

但是馬自明年齡大了。他不會用智能手機，拍照勉強可以，錄音還玩不轉(zhuǎn)。也不會玩微信。記性也不好，看過的東西記不下來，又不習(xí)慣用手機拍照。許多以前的事情，大多回憶不起。追問起來，常常一臉茫然。

他的朋友勸他把兒子叫回來。他總是回避這個話題。他的顧慮就是兒子是在緩刑期間。而且好像小兩口關(guān)系也不怎么好，一直在鬧離婚。所以兒子甚至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案子到法院快三個月，只開了一次庭。現(xiàn)在等待他的，會是什么結(jié)果呢？65歲的人，還能不能等到官司打贏的一天？如果房子要不回來，那么到死他也只能是家鄉(xiāng)的外鄉(xiāng)人。

2017-9-9

2017年8月9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