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煩意亂
? ? ? 在“森泰”這一段日子里,賈慶軍仍然像往常一樣上班。只是原來他是本單位的人,現在卻因為一場改制而忽然變成了外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簡直令人措手不及,猶如在這平靜的湖面,投了一塊巨石。
同時也使那些幻想以鐵飯碗為生的人們心里立馬涼了半截,沒等哀嚎就沉到了海底。
如今賈慶軍看著那些昔日無話不說的工友們,現在都逐漸變得陌生起來,心里暗自叫苦。
對此他心知肚明,有時也裝做不知,硬著頭皮討好他們,似乎還想恢復往日那種和諧的氣氛。
但是談何容易?他知道就算表面融合了,心里也是有界限。
當然這里面除了李艷整天圍著他喊賈哥長、賈哥短的以外,還有一個美女叫趙靜波對他也不錯,而劉鳳蘭就更不用說了,那是他老鐵。
他活了四十二年,感覺這個世界上人際關系最不好處了,難易程度甚至超過了數學桂冠上的明珠——哥德巴赫猜想。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在一幫入股和買斷的工人堆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全民工來,不羨慕與嫉妒死那才怪。
可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直喜歡他的劉鳳蘭近期也大反常態,從早到晚,整天耷拉個臉,對他不冷不熱,有時說話還裝聽不見,能氣死個人。“我去,難道劉鳳蘭這娘們也吃錯藥了?”賈慶軍一頭霧水。
問其原因,她也不說。打電話和發信息也不回,為此他上老火了,眼起紅線,嘴角起了好幾個大泡。
沒想到他回到家里也和他媳婦一句話不說,并且看啥啥不順眼。
? ? ? 一天早晨上班沒多久,賈慶軍便急匆匆跑到劉鳳蘭的跟前,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就關掉了剪板機。
沒等劉鳳蘭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賈慶軍突然變得像孩子一般,一句話不說,深情地望著她,露出一付真誠又可憐的目光。
劉鳳蘭一見剛想躲避,突然他說話了:“蘭,你為什么對我不像以前那么好了?這么多天也不理我。我究竟錯在哪兒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嘛?”
劉鳳蘭聽后把臉扭到一邊,沒理他那茬,好像根本沒聽見。
這時賈慶軍又賴皮地跟了過去,就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弄得她實在沒有招了。
在他不斷地追問下,劉鳳蘭倒也顯得很平靜,既沒生氣,也沒激動。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怎么?替美女換燈泡不是一件美差嗎?挨電了,還有人疼,同時還能贏得芳心與眼淚。這是多好的事啊!你還來找我干嘛?”
賈慶軍聽后臉一紅:“怎么?我給趙靜波換燈泡,你都看到了!”
劉鳳蘭輕蔑地一笑:“我有那么無聊嗎?還嫌熱鬧沒看夠?找氣生啊?我沒去看,怕鬧眼睛。對了,李艷想去看,可她沒擠進去。”
說完劉鳳蘭又打開了剪板機的開關,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我卻,為這點小事兒就不理我了?女人真麻煩。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他還想解釋什么,但剪板機的咔噠聲立刻淹沒了他的話語,光剩下干張嘴了。
他知道再談下去也沒用,最終也是落得個自討沒趣,沒辦法,他只好轉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 ? ? 常言道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工作就容易出事兒。尤其是賈慶軍這樣的笨貨,平時干活就毛手毛腳的,今天更是如此。
連他自己也防不勝防,干干活精神就溜號了,動作老跑偏,不是碰手就是碰腳,有幾次差不點把鐵鏟子輪到別人腿上,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后怕。
他為了暫時緩解一下情緒,便找一個旮旯蹲下去磨工具。誰知不巧又把手指給割破了。
可就這么一道小口,卻不住地往外滲血。給人的感覺就是,別看這小子干巴瘦,造血力還挺強。
“誰有創可貼?借哥們用一下!”眾人聽后都搖搖頭。
李艷聞訊后急忙說:“我這有創可貼,賈哥你先別動。我過去!”他果然很聽話,捂住手指頭一動不動。
等李艷跑過來看后立即泄了氣:“賈哥,你流這么多血得上醫院,我暫時先用創可貼給你貼上,然后你自己去診所找大夫。”“不用,我傷口愈合得快,不用管。”他沖李艷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果然不出血了。但李艷還是用創可貼把他受傷的手指包上,頓時引來不少目光。
這時賈慶軍朝李艷嘿嘿一笑:“妹子,你兜里啥都有,快趕上一個小藥箱了,還是女生心細。”
李艷看著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包上就沒事了,注意別弄感染了就行,我回去干活了。”
“喂!等一下!”郭敦義突然在后面叫住了李艷。
啥事兒?李艷詫異地回過頭。郭敦義半真半假地說:“李艷!如果我干活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出血了,你能給我包上嗎?”
李艷瞅著郭敦義一笑,回身一邊走一邊說:“那咋不能呢?都是一個戰壕出來的人,還能見死不救啊!”
郭敦義心滿意足地點一點頭,嘴里不自覺溜達出一句:“這還差不多,再說我也不差哪啊?”
賈慶軍看著郭敦義那得意樣,真想上前罵這老家伙兩句。
但轉念一想,郭敦義都快六十的人了,領著一個兒子過也不容易,而且人也不壞,還是算了吧,但也不能輕易饒了這小子。
“行了!老郭別瞅了!人都走遠了,趕緊干活吧!記住李艷那不是你的菜。”他在后面拍了郭敦義一巴掌。
“那是誰的菜?你還想吃著碗里望鍋里咋地?還打算給別人留一口不?”郭敦義氣呼呼地嚷道。
賈慶軍尷尬一笑:“我追劉鳳蘭是真的,而李艷只是我哥們,別多心啊!”
看郭敦義半天沒說話,他又語重心長添了幾句。
“人應該有自知之明,明知道不行的事,還硬往上貼?”
郭敦義思索片刻:“我只不過就這么一說,純粹是和李艷開玩笑呢!我能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嗎?這么累的活,輕松一下而已。”
他如卸重負,擦了一把汗。這還差不多,你還知道你自己差哪啊!
“對了,張文革!你把搬鉤交給我。我一邊扒,一邊搬。你趕快過去把樹皮裝到手推車上,否則積攢多了不好弄。”
他的話音還未落,郭敦義卻放下鏟子直搖頭:“不行!快別讓張文革去裝車了,每次不得大伙把整個手推車子都翻過去,然后一片一片地卸?我看還是你去吧!”
賈慶軍有點不高興了,“怎么?裝樹皮還分人。應該輪到誰就是誰,那你咋不去?”
郭敦義苦笑一下:“咱們這三個人不是你裝得最好嗎?這樣吧,我倆扒皮,你一個人翻搬鉤和裝樹皮還不行嗎?”
他面無表情,把鏟子一扔說:“我干活不挑,咋地都行。”
這時郭敦義扭頭看了張文革一眼,“張果老!聽說昨天你又賭輸了?”
張文革顯得很生氣:“怎么又叫我外號?老郭你有個當大哥的樣行不行!”
郭敦義一呲牙:“得了,你打麻將最愿意和老娘們玩,你以為我不知道。
聽說有一次輸沒了,為了借錢,你竟然給那些老娘們跪下了。有這事兒沒有?老爺們的臉讓你丟盡了!”
張文革氣的半紅臉:“你咋知道的?”郭敦義高聲說:“還我咋知道的?實話告訴你,其中有一個跟你玩麻將的老娘們就是我鄰居。”
郭敦義說完又拽了一把賈慶軍:“你猜后來咋樣?結果車間知道這個事情后,每到開資的時候,主任就通知他媳婦第一時間去領,弄得張果老只知整天干活,連工資的面都見不到。”
賈慶軍聽后斜楞了張文革一眼:“沒想到你還愿意賭?賭得連工資都拿不回去?別看咱倆是小學同學,我還真不知道你有這個嗜好。原來你不這樣啊?怎么踏上社會就學壞了?以后別說認識我!”
張文革還想狡辯:“別聽老郭在那加油添醋,其實沒他說那么嚴重。”
“得了吧,張文革,我還知道你愿意喝大酒,并且交了一些狐朋狗友,自以為在社會可以行得通,現在可以呼風喚雨了,其實啥也不是,你懂嗎?人還得走正道!”他一邊說一邊把一抱樹皮重重地扔到車里。
? ? ? 晚上下班后,大伙一起往外走。正巧他與趙靜波上烘干夜班迎面走個碰頭,但雙方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彼此點點頭就過去了。
此時他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讓其感到極其不舒服。
此刻第六感覺告訴他,自己的背后好像正有一道目光射過來,并死死地盯著他。他心想不用問,這肯定是劉鳳蘭。
他推著自行車走出廠區,定了一下神。然后一抬腿跨上車座,并用盡全身力氣蹬了起來。
不巧天下起了小雨,路面變得泥濘不堪。
不少地方被機動車弄出了一個個小坑,充滿了積水。
可前面有一段路既難走又沒有路燈,全憑人的感覺。
他本能地向一個個亮的地方騎去,結果被癲得屁股生疼,被濺了一身水,整個人都濕透了。
這時他明白了,原來那些亮的地方都是一個個小水坑,而發黑的地方才是陸地。
于是他向不亮的地方騎去,真是哪黑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