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相遇
桃樹原本是天上蟠桃園的仙樹,可是有一天王母娘娘吃桃,不小心硌到了牙齒。王母大怒,嫌棄桃子太硬,便下令將結(jié)果的桃樹貶下凡間。
桃樹所在的地方很偏僻,四處荒涼,不過旁邊有水,一條從遠(yuǎn)處蕩蕩悠悠流過來的河流。
河流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岸邊就莫名其妙多了一棵桃樹,不禁好奇,說:“唉,你從哪兒來?”
桃樹一時不適應(yīng)這里貧瘠的土壤,口干舌燥的說:“我從天上來,因為做錯了事,所以被貶到這個地方。你呢,在這里很久了嗎?”
河流聽出桃樹缺水,連忙激起一朵大浪花。浪花涌上岸邊,接著沿地勢流行,滋潤著桃樹的根。
桃樹迎風(fēng)招展,葉子嘩嘩的響,笑著說:“謝謝你。”
河流說:“沒關(guān)系,我們以后就是鄰居了。具體來說,我在這里差不多一千年了。我源于高山上的冰雪,路過森林,到過沙漠,從這里再流一百五十公里,便會匯進(jìn)大海。”
荒蕪、貧瘠、開花、結(jié)果,這就是我以后生命的全部嗎?桃樹不禁想起天上的日子,樹葉嘩啦啦的掉落下來,一片一片落進(jìn)河流。河流映出桃樹的影子,落寞悲傷,單薄柔弱。
有那么一刻,河流忽然好想保護(hù)桃樹,讓她開心,讓她滿懷希望。河流一路上,遇到過無數(shù)的追求者,沿途的花草對他撒嬌,飛禽走獸奔波萬里,只為了能夠親他一口。
河流只是被愛,卻不知道什么是愛,更不知道如何去愛。如今,好像懂了那么一點點。桃樹,落葉,還有悲傷。
河流說:“哎,能給我說說天上有什么好玩的嗎?”
桃樹的落葉隨風(fēng)飄舞,仿佛想憑著風(fēng)力觸及天空,過了一會兒溫柔的說:“你想聽天上的故事?”
河流說:“恩,我想聽。”
桃樹講了每年的蟠桃大會,講了七仙女,還講到一只猴子。
河流說:“猴子?”
桃樹興致起來了,激動地說:“對啊,猴子。你不知道他有多厲害,十萬天兵都拿不住他。有一次玉帝派他看管蟠桃園,沒想到他自己倒吃起來了,剩下小小個的給王母娘娘。”
河流追問說:“后來呢,猴子怎么樣了?”
桃樹嘆了口氣,說:“后來玉帝請來了佛祖啊,把猴子鎮(zhèn)壓在五行山下。不過,他是我心目中的偶像。雖然別人都當(dāng)他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他也的確目中無人,無法無天,可是我向往他的自由,向往他的瀟灑。不像我,一輩子就困在一個地方。我所擁有的只有等待,就算遇見喜歡的,也注定無法去追求。”
桃樹的葉子飄零殆盡,光禿禿的枝丫裸露在半空,河流莫名其妙的轉(zhuǎn)開話題,說:“你好瘦,感覺風(fēng)一吹就會倒。”
桃樹低下頭,看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笑說:“你真傻,這叫苗條,別人羨慕都來不及。你的身體好清澈呀,好像帶了美顏功能,以后就做我的鏡子吧,哈哈。”
所有的桃樹都是這樣悲喜無常嗎?一會兒枉自暛呀,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落葉滿天飛,一會兒低頭細(xì)細(xì)吟。你所有的樣子都好看,不過我還是最喜歡你笑的樣子。河流激起了幾朵浪花,無數(shù)的小魚兒便跳躍起來。河流大笑說:“好啊,我以后就做你的鏡子。”
第二章 公子來了
在一個晚霞如火的傍晚,一個腰間配著劍的公子,從夕陽落下去的方向騎著一匹白馬而來。他一身素白,橫笛吹奏,聲音悠長,似乎有扯不斷的思緒。
公子來到桃樹下,將馬背上的行李卸下來,然后用力拍了一下馬屁股,馬奮力向天際線奔跑,不久就沒影了。公子說:“走吧,去有草的地方。”
桃樹對河流說:“鏡子,這個人好怪,把馬兒趕跑了,他自己怎么回去?”
河流說:“你到這里沒多久,不懂凡間的人情世故。這里即將有一場對決,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不久還會再來一個人,生和死,去與留。”
公子倚樹飲酒,對著遠(yuǎn)方驀自流淚,黯然神傷。不少酒水從嘴角漏出來,灑落到桃樹的根,樹枝搖搖晃晃,桃樹說:“哇,辣死我了。”
河流把水打到岸邊,高高的浪花越過河槽,流到桃樹的腳下,沖淡了酒的味道。公子摸了一摸自己的褲子,濕了,說:“嗯?我尿褲子了嗎?”
此時夜空繁星無數(shù),月亮大得出奇,這是人世的中秋節(jié)。在這片荒蕪的戈壁深處,月色如練,照著河流,桃樹,還有公子。
三天過后,另一個背上背刀的男人從東邊騎馬而來。一樣的英俊,一樣的孤獨。
公子起身,說:“我等你三天了。”
男人翻身下馬,說:“我從來不遲到。”
公子說:“對,是我早來了三天。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有些事不該是我告訴你,但是,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你信不信?”
男人把刀從背后拿下來,解開包裹著的布帶,說:“人的話里有真有假,只有刀跟劍說實話。”
公子說:“看來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男人說:“你是天下第一劍,我是天下第一刀,我們都是天下第一。可是江湖上傳言,我的刀沒你的劍快。以前我不和你爭,是因為姝兒。如今她不在了,也該是個時候分高低了。”
公子聽了,只是笑著。
飛沙走石,刀光劍影,兩個人從晚上打到早上,從早上打到晚上。打斗持續(xù)了五天,最后是一刀,劍變成兩段。公子倒在地上,血從胸口“嗞嗞”的流出來,把白色染成了紅色。
男人側(cè)身牽馬,說:“其實…姝兒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公子爬到桃樹下,費力地提起酒壺,喝了一口,說:“是我贏了吧?”
男人已經(jīng)騎上馬了,說:“對,是我輸了。你走不走?我可以帶上你。”
公子臉上露著慘白的笑,說:“不,我想去陪她。”
男人走了,公子死了,滿是綠葉的桃樹開出了一朵朵緋紅色的花。接著,花瓣像雨一樣,堆落在公子的身上。
河流對桃樹說:“你哭了?”
桃樹說:“不,是桃花開了。”
第3章? 讓我陪你去流浪
有一天,桃樹對河流說:“我好想知道人間是什么樣子的,你能給我說說嗎?”
河流笑說:“人間的事兒太多,說不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帶你去看。”
桃樹說:“你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傻掉了,我扎根在這里,注定去不了遠(yuǎn)方。”
河流哈哈大笑,說:“你說是誰傻,我腦子進(jìn)水了——你要笑死我了。”
桃樹聽出自己說錯話了,也禁不住哈哈大笑。河流說:“說真的,你想去遠(yuǎn)方嗎?”
桃樹想都沒想,就說:“想啊!”
河流將自己的身體抬高,淹到了桃樹的肚臍眼,接著水底下的流沙攪動,把桃樹連根拔起。泥沙在水中淤積成一個圈,包裹著桃樹的根,然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钠 ?/p>
桃樹從未被抱起,激動得語無倫次,說:“我不是做夢吧?!我真的可以動了!”
河流說:“走吧,我?guī)闳チ骼耍規(guī)闳ミh(yuǎn)方。”
河流的方向是既定的,沿途的景色是熟悉的,這條路他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可是因為桃樹,所有的東西仿佛都是第一次見到。
桃樹對所有的東西都感到驚奇,農(nóng)民和田野,燈籠與大船,對了,還有各種各樣的石拱橋。
不論他們
走到哪兒,總是能吸引無數(shù)的好奇的目光。人們說:“你們看,那棵桃樹好奇葩,長在水里面!”動植物則說:“哼!河流好偏心,我追他那么久,一次都沒有帶過我。”
有一天,桃樹察覺到河流的力氣變小了,河岸兩邊都變成光禿禿的一片。桃樹說:“你怎么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把我放下來?”
河流說話的力氣都變小了,說:“是干旱來了,這次可能是千年不遇的干旱。”
桃樹說:“你快把我放下來吧,你把力氣用在我身上,只會讓自己流干得更快。”
河流沒聽桃樹的話,說一定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是一個什么樣子的地方這么重要,讓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桃樹低頭,沒有從水里看見自己的倒影,而是看見了河流。
河流日漸消瘦,岸邊的樹木一棵棵的都相繼死去,留下干枯的枝干在冷風(fēng)中孤獨地吹,只有桃樹依然保留有樹葉的綠色,花瓣的紅色。有時候河流實在沒力氣了,便一點一點的推,一厘米,兩厘米,一米,兩米……
桃樹淌下淚水,花瓣簌簌地落下來,堆在泥沙上,流在水面上。桃樹多想讓自己生出雙腳,不再做河流的累贅。
河流說:“你不是我的累贅,因為你在,所以我才有了流動的動力,你不要再這樣想。”
天上驕陽如灼,世間萬物仿佛都被火烤著一般,桃樹好想知道為什么河流要對自己這么好,可是她又害怕原因,擔(dān)心答案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正胡思亂想之際,眼前忽然出現(xiàn)另一番景象,湖光山色,綠草如茵——幻覺嗎?
桃樹說:“鏡子!我產(chǎn)生幻覺了!”
河流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可是微笑著說:“傻瓜,這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以后你就不用生活在荒涼的戈壁灘了。”
桃樹哭了,說:“你呢?你不要離開我。”
河流已經(jīng)枯竭,就剩下一汪水環(huán)繞在桃樹身邊。河流想告別,可是卻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只有水面上還倒映著桃樹的影子——和最初見到的一樣,一樣的溫柔,一樣的美麗。
我不在的日子不要哭好嗎?如果有來生,我還要遇見你,帶你去流浪,帶你去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再見,桃樹。
河流一點一點的滲進(jìn)泥土里,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咦,好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