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是個多執拗的孩子呢!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把我拉扯大的姥姑總說我是兩廈不收的孩子。是啊,去了上橋想枝柯的親人;回了枝柯又想姥姑和姥姥家的人,從小就不安生。有時候一天就得往返枝柯上橋兩三趟,幸虧只隔了七八里的路而已,也把忙碌的大人惹煩了呢。常記得小時候小姨最看不慣姥姑把我寵的無法無天。于是就覺得小姨不疼我,多給了玩伴董琴兩個扎頭發套子,我都眼紅的不行,就覺得小姨看我不順眼,于是總躲著她走。
被寵溺大的孩子有什么好呢?走入社會后肯定會比常人經歷更多一些的磨難。因為社會不會寵溺你呀!除非有一個大大的保護傘時刻罩著你,然而這怎么可能呢?所以嬌養孩子沒任何好處。記得都40歲的人了,受點委屈還會去姥姑墳頭大哭:都是你姥姑,狠心撇下我不管。讓我受可憐你就那么忍心嗎?干嘛不帶我和你一起走?
這樣一個任性的人,攪得九泉之下的魂靈都無法安生啊!記得那年41歲,奶奶去世之后沒多久。某天,朋友生日宴會,參加完奶奶的葬禮正打算去北京。訂好了第二日返京的車票,卻于當晚醉酒。滴酒不沾的人,遇到不開心的事卻喜歡借酒消愁。那天喝了很多酒,吐的一塌糊涂。醉酒后的我一直像個小孩一樣大哭:我要姥姑,我要姥姑……從此成了好友中的笑柄,你怎么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是啊,一直拒絕長大。光有成人的外表,沒有配套的成熟人格。不成熟的人在坎坷的世路上只有越發走的艱難。那個溺愛你的人去了之后,就覺得天空都是灰色的。旁人給你再多的關愛已然麻木。內心總會尖叫:沒有姥姑疼我!沒有姥姑疼我!全世界的愛加起來都比不上姥姑疼我!那個最疼我的人走了,我只是被遺棄的孤兒,我討厭這個假假的世道人心!
25年前,姥姑入土無法安生。只是不必像生前一樣總擔心孤寡的自己無人哭她,無人給她上墳。因為我一人可以全包啊!每周必去上墳,而且要避開親人單獨去,方可哭個痛快訴說個痛快。記得某次墳頭大哭,驚動了去地里干活的姥姥,爬上山來拉我下去,孩子別哭了,再哭也哭不醒地下的姥姑了。
也因此記恨了大舅那么久。因為姥姑去世的那一刻他給了我一個耳光。那可是最疼我的人棄我而去的一刻!你何以忍心在這個最痛的關口落下你的拳頭?無異于雪上加霜吧?你可是我的親舅舅!那一刻,我對權威的大舅怒目而視口出狂言:我不怕你!今天你打不死我,鐵了心我就要去看我的姥姑!于是大舅沖上來還想繼續揍我,被姨父,爸爸等親人攔住。這是發生在病房的一幕,而隔壁手術臺上的姥姑已走在黃泉路上。
當夜撫棺回枝柯,車上我一路大哭,爸爸握著我冰涼的手。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就這樣去了。因此也記恨了大舅那么久。就算后來,大舅在我最難的時候雪中送炭,只是稍微彌補了我心上的傷。傷已好痕仍常留,我這樣嬌養大的人,心胸狹窄極其敏感的性格,不記恨怎么可能?好吧,就交給社會這個無情的家伙,去打磨你的嬌氣,去磨噬你的棱角吧!絕對比大舅的一巴掌會狠太多,沒有可比性。
后來,長大的我,又在怨恨大舅那一巴掌沒打醒我。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呢?大舅伸手的那一刻,或許在想,你爸媽苦口婆心說了你多少?聽過嗎?反了你了!讓嬌慣成性的你見識一下拳頭的滋味吧。老一輩人普遍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不以為然。比如我這樣的倔種只會越打越糟。后來的家暴中隱忍許多年,直到多病的孩子成人,才頭也不回走出來。
實話說,居京多年后再回鄉已水土不服。帝都多元文化與故鄉的單一價值觀如此沖突。與前輩交流不暢,與后輩也有代溝;與同鄉同學三觀不同,與異地知己惺惺相惜卻只能遙遙相望。帝都的壓力,讓我們各自返鄉,擁抱從前安逸輕松的生活;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也是如此激烈。然而各種的沖突中,我自安然應對,可謂已磨練成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內心強大的人啦!深感欣慰。
從那個嬌生慣養怯生生的小孩,到如今閑云野鶴行云流水般閑適的存在,用了47年的時光多不容易。姥姑去時,我22歲。成長應該從那一刻才開始的。23歲被產后抑郁糾纏,一直在抑郁中掙扎很多年。人的一生該多么不容易,外表華麗,難掩內心凄愴。
記得大舅曾教訓我,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怨不得別人。再難也要走下去嗎?我不!最后的任性讓我覺得終于解脫了。人生這出戲,并不是演給別人看的。如果內心痛苦,還是放棄吧。別人只能看到表面冰山一角,誰知平靜的大海下面醞釀著怎樣的驚濤駭浪?拒絕演戲,我的靈魂永遠跟著我前行的腳步。與我的內在對話,終于可以與自己和平相處。與自己戰爭了40多年也該消停了。如今看山是山,看水又是水了。感謝這一路走來的不容易,沒有那些崎嶇不平的路,也難達到如今心平氣和安穩靜好的狀態。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之我才是最好的我
我們總想以過來人的口吻,企圖給后人以警醒。我走過的彎路,你就別走了,繞過去會平坦一些。然而,各人命運不同,該走的路他還會繼續踏足。只是想記錄自己人生的點滴,沒那么多是非對錯,我就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快奔五才活明白過來。一向內心敏感,反應卻遲鈍。我允許我這樣存在,我愛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自己。愛上自己,也是從愛上心理學之后才開始的。從前的自我戰爭那叫一個激烈!
追憶我的逝水年華,靜水深流我喜歡。
愛我的家人,愛我的親朋好友。內心沒有一絲怨恨與糾結,歲月已化解了曾經難解開的心結。祝我的長輩個個身體健康快樂長壽,同輩,晚輩都快樂生活。也只有健康快樂平安才是最重要的____無論多俗套,永遠是人生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