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阿離在路上飛跑，背后一伙人追著她喊“抓小偷，抓小偷。”她拼命地跑，還是被抓住了。身上裝有一些硬幣的錢包被拿走，藏在衣服里的一個饅頭也被拿去喂狗了，衣服被扒了，還被唾罵不要臉，她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李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阿離的情景。那是安平社區搞的一個免費心理咨詢活動。阿離怯怯地來了。她先是觀察了許久，又悄悄地看了宣傳的圖片。
后來，她到了咨詢的展臺前，緊張地說:“我原來是住這個社區的，現在可以參加這個活動嗎？”社區居委會的李大媽說，原來住這里的啊？她遲疑著沒有直接回復。阿離說，我真的有問題想咨詢，我我我……說著說著結巴得臉都紅了。
李大媽說，那可以吧。阿離便領了一張表，進行了登記。李青記得她是因為她那雙膽怯卻又倔強的眼睛。后來經過了3次免費咨詢，阿離表示，她還要咨詢，可是收入有限。她對咨詢的重視和求助的決心打動了李青，李青給她收了比較低的費用，她們約定每周做一次咨詢。
1.偷狗狗食物的小偷
第一次的收費咨詢開始了。阿離來了后，靜靜地坐了一會，然后開口講了自己的一個夢。阿離說，我夢見我是一個小偷，好像一直在偷東西。夢里我被抓住了，一路狂跑，我偷的一個有一些硬幣的錢包被拿走，藏在衣服里的一個饅頭也被拿去喂狗了，我身上穿的舊衣服被扒了。我被罵被打得被唾棄，我又害怕又羞愧地藏在一個角落里。
李青問她這個夢讓她想起了什么，可以說任何的東西。
阿離說我也不知道，我很膽小的，我現實中不是小偷啊。我有自己的工作，我靠著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啊。
李青問，那這個夢里，你感受到了什么樣的情緒呢。
阿離想了想，說我感覺到害怕，偷偷摸摸，還有就是羞愧，但是我真的需要那件舊衣服遮身體，需要那個沒有多少錢的錢包里的錢，我也需要那個饅頭，不然就會餓死了或凍死了。
李青點點頭，重復道：我說下我的感受，如果不對，你可以糾正我。有害怕，偷偷摸摸，羞愧，我感覺是不是還有點理直氣壯？
理直氣壯？阿離說，我沒有理直氣壯，我只是覺得那些是我必須的，我真的需要，就那么一點，也要被剝奪？而且，我想起來了，舊衣服是一個乞丐蓋在身上的，他有衣服，這件可能是多余的，我趁著他睡著拿來穿的。錢包……錢包是我看見一個人掉了我撿到的，我想錢也不多，他看去是個有錢人，也可能是不要的。饅頭是我站在饅頭鋪子前，老板賞給一條狗的，我搶了它的。
嗚嗚，阿離捂著臉哭了起來，我我我……不是真的要偷拿或者偷撿或偷搶，我是沒有辦法的，我真的是沒有辦法的，我想過的好一點，我想活著。嗚嗚……阿離哭了很久。
李青等她平靜下來，繼續問道，這些還讓你想起什么嗎？阿離說，我想起一些事情，也不知道為什么都是小時候的陳芝麻爛谷子,也不知道跟這個夢有什么關系。
2.偷學校和工作的小偷
李青笑道，在咨詢里，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我們可以看看，也許有關系，也許沒有關系，所有你想到的或者你想說的，都是可以拿來探討的。
阿離說，我想到的頭一件事情，就是我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不過好像是升初中考試，又或者小學的一個重要考試，反正有點記不清楚了。那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監考不嚴格，我班主任進來了，他悄悄地指出我一個大題做錯了，我趕緊改了。那個題目分數應該挺多的，然后我考上了一個重點初中，跟錄取分數線差別不大。
又想到我中考的時候，考的不怎么好。然后只能調劑到別的中學，然而我中考前并沒有填報別的中學。后來，是我去求了一個親戚，讓他們托關系才讓我上了高中，我覺得自己本來是沒有資格上那個高中的。
再就是高考了，我英語數學都非常差，但是考試成績很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的。只是蒙對答案吧，我想，真的是走了狗屎運呢，才考上的大學。
后來畢業了，我去面試第一家公司，我的上級那時候剛好出差，我是被另外一位領導面試進來的。我感覺我工作是努力的。可是我的上級有一次跟我說，如果當時是他招聘，他是不是招我進來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得。
還有第二家公司，他們招聘非常嚴格，要先筆試。筆試特別難，有一種題型是圖形推理，很像國考那種。我完全沒有看懂，又好焦慮，于是就蒙了。后來我才知道，正因為蒙對了，才有后來的面試機會。后來面試因為是一個老鄉給我面試，我想通過面試可能沾了點老鄉的光。
一口氣說完這些，阿離自己也愣住了，我怎么說這些呢。
李青問道，你感覺這些事情和你的夢有什么關聯嗎？
阿離說沒有什么關聯呀。就是說我一直運氣蠻好的。
李青說，我有點想法，如果不對，你可以糾正我。我感覺，你說的這些主題都是“偷”。小升初，班主任幫你糾正題目，你感覺你偷了初中。是不是？
阿離點點頭，你知道嗎，我一直有個心理重擔，覺得我是不配上那個重點初中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我一直覺得自責，或者有一種偷偷摸摸怕人發現的感覺。當然，也后怕如果他當時沒有幫助我，我是不是就過了另外一種人生呢？
李青點點頭，可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小學時候你的成績是班上最好的，因此，也可能你的水平已經是非常好的。只是考試是否發揮好的問題了，所以，我感覺你的水平是可以上那個重點初中的。
阿離感激地看著李青，謝謝你這么說，我一直是自卑的，感覺自己是不夠上那個學校的，感覺自己是偷了一個學校的，是的，是“偷”，我有點明白那個夢的意思了。
等阿離想了一會兒，李青接著說，高中和大學，也是覺得自己是不配上，或者偷來的吧。還有兩份工作，也覺得是“偷”的？
阿離說，是啊，都是覺得自己是用了非常的手段或者走了狗屎運，才“偷”進來的。雖然自己都很努力，但是總是很小心，總是覺得自己是不能夠得到那些的。說著阿離又哭了，可是我真的需要它們。我需要上一個高中，我想上大學，我需要工作。
李青又補充道，是的，我知道，你是需要的，你是值得這些的。因為你之前告訴過我，你上學很努力，你工作也很努力，也做出了成績的。
阿離又哭了一會兒，說我不確定，我不知道，我總是害怕我被發現，會被懲罰或者傷害。比如，學校可能會開除我，比如公司不要我了，比如你也不給我做咨詢了。
李青點點頭，說我理解，我非常理解。你順利地上完了學，到現在為止，你去了第三家公司，都是自己選擇跳槽的，沒有發生公司不要你的情況。至于你今天做這個夢，又談到我不給你做咨詢，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不給你做咨詢。你談到我不給你做咨詢這點很有意思，你能多說點么？
3.偷心理咨詢的小偷
阿離含淚望著李青，我不管了，我今天要告訴你。你知道嗎，我不是那個小區的。那天那個小區搞活動，我路過，我看到了寫著免費心理咨詢。我看了很久，我特別需要。所以我騙了那個大媽，說我以前是這個小區的，其實我不是。
阿離一口氣說了下去，所以，我是偷了3次你的免費心理咨詢。我我我……我對不起你，我感覺自己是做錯了。
李青有點詫異，她看著阿離，謹慎地說道，我其實不會在意你是不是那個小區的，我關注的是你是否需要幫助。即使不是這個小區的，我也愿意接待的。
阿離說，真的嗎？
李青說，自然是真的，你想，對我而言，做心理咨詢接待誰都是我的工作。不過我們有緣分，所以接待的是你，不是別人。
阿離又說道，可是你的收費那么貴。現在因為我的原因，你竟然降低了收費，我很自責內疚，我感覺我偷了你的錢。
李青笑了，你這樣想，我理解。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
阿離說，我不知道。
李青說，我先想的我是否可以幫助到你，我有其他的來訪者，他們可能收入情況好，我就收費高一些。你咨詢的決心很大，又剛好被我碰到，所以我根據你的情況收費少一些，也是正常的。
阿離說，那你會不會因此討厭我，或者覺得我不好呢？
李青笑笑說，不會啊。我如果不想接待，就不會給你做咨詢。既然接待了，那么就是一樣的。收費多少，不影響我對你投入的精力。我對待你，像對待其他找我咨詢對的人是一樣的。
阿離說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覺得我付出少，可是你收獲少，卻付出多。
李青說道，你現在這樣想，我理解，我們可以繼續做咨詢，你自己看我是不是真心投入這段咨詢關系的。你可以自己來判斷的。
李青又說道，你今天給我說這些，我很開心，表明你更信任我了。所以，你的夢，其實想告訴你的是你一直以來的一種“偷”感覺或者模式。我想說的是，這段咨詢關系不是“偷”的。在我這里，你可以不必有“偷”的感覺，我們的關系是平等的，也是光明的。
阿離又哭了一會兒，說我還是不敢相信。
李青說道，你可以慢慢體會，自己經歷。后來，李青又補充道，我在想，你的這種“偷”的感受，源頭到底在哪里。也許我們以后有機會知道。
4.偷姐妹們東西的小偷
李青又不經意地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家里姐妹很多？
阿離說道，是的，我有2個姐姐，1個妹妹。說到這里，她又補充道，我總是覺得我愧對我的姐妹們。你知道嗎，以前我家里很窮。家里可能只能讓一個孩子念書，可是她們都沒有上很多學。因為家里的錢多半都給我上學了。所以我常常內疚自責。
李青說道，你能多說點你的內疚和自責嗎？
阿離說，我覺得是我偷了她們的資源，本來她們也可以有很好的教育機會。可是因為我，都喪失了，我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們。
李青點點頭，我理解。家里的資源不多，給了你，所以你感覺自己偷了姐妹們的資源，覺得內疚自責。所以總是有偷東西的感覺。后來的那些，我想，可能就是你的歸因的模式了。你把自己得到的東西，歸因于“偷偷摸摸”的得到。實際上，環境已經變化，只是你內心一直帶著自責的偷竊的心態來看待。
阿離說，你的意思是我后來的其實不是偷來的？
李青道，你上學的資源，也不算是偷來的，主要是父母決定的，同時，因為你成績最好，所以才給你的。你不必自責。至于后來得到的，也是你應得的。比如我們的咨詢，如果不是你努力爭取，我們可能不會坐在這里。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機會，不是偷的。
阿離舒了一口氣，我想今天本來是來跟你說告別的，因為“偷”咨詢的感覺太難受了，然后昨晚又做了一個懲罰的夢，我好害怕。但今天這么一聊，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坑啊。我雖然還是有一點兒“偷”的自責感，但是我想慢慢去領會理解。
李青笑道，咨詢的事情，從來都是你自己決定的。那下次還來咨詢嗎？
阿離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下次還來，我是付錢了的，不是偷的，我要從這里重新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