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她是一只野獸,男人以征服她為樂趣。可惜她自己也是一個不能明白的女人,于是任著男人從自己身上拿去他想要的,到最后自己只留下一具枯萎的身體。美人最悲不過年老色衰。
?她只不過是希望下半生有個優渥的生活,仗著她的美貌和小聰明。
?你知道世界上最聰明的生命是什么嗎?
?是人。
?特別是有頭腦的男人。
?她后來知道了,她以前總是不僅要男人的愛,還要男人的錢。這樣貪心。而自己除了一個女子的美貌,并無其他資本。
?這是一筆劃不來的買賣。他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在自己沒了依仗之后才懂。
?2
?她是一個棄嬰。
?被村里的啞巴撿了回去。
?啞巴撿到她的時候已經二十好幾了,自小喪親,吃百家飯長大。在那個落后的鄉下,奔三十的人還沒有成家,就算得上是老光棍了。
?她很小的時候,啞巴不放心她一人在家,于是常常帶她外出干活,就會有人笑著叫喚她:啞巴家的小媳婦來了?長得這漂亮?
?她不懂媳婦是什么意思,等到她大到足以明白媳婦的含義的時候,她如此怨恨與羞恥!她記事早。啞巴不讓她叫他爸爸,她每叫一次就會被啞巴鎖在柴房,不給食物,也沒有水。
?除了這件事,啞巴算得是對她很好。他將她像千金小姐一樣養著,就算是農忙時節也不讓她下地。
?她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來她的美麗,雖然稚嫩,卻足以看出來她長大后的芳華。村里會有大點的小孩偷偷跑來家里偷看她,趴在墻頭,誘她出來。
?她不愛見人,只要一聽到墻外有聲音,她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跑進屋里,藏起來。不管那些人,怎樣誘惑,她也不愿意出去。
?因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存在的尷尬,于是對一切都不相信,并且敵視。
?她像一只獸,一只被圈養的小獸。
?啞巴在她十歲的時候,特例為她在自己的土屋上面加了一個小隔間,并有一個可以活動的木板通風口,將木板移開,就是她的窗戶。
?她很喜歡,那天夜里她徹夜將‘窗子’開著,躺在木板上,抬眼就是一整個夜空的美麗。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終于有了一絲慰撫。
?如果是刮大風的日子,她會踩在那個搖晃的木梯上,爬上自己的‘小窗戶’,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任著大風帶給她一種凌虐的快感。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一只動物,本身的血液里就充斥著兇惡與狂暴。
?單純的人類并不能馴服她,只有比自己強大的存在,才能讓自己心甘情愿屈服。
?她十三歲的時候,已經出落完整。如果親生父母的丟棄是她的缺憾,那么美貌就是上天給她的最大補償。她的眼睛很漂亮,很黑,像一片干凈的夜空般神秘,眼神里全是未馴服的野性。
?啞巴看著她的時候,臉上帶著毫不遮掩的滿意而渴望的表情,讓她惡心又覺得厭惡。她感覺到危險,可是不明白這種危險的具體形態。她沒有辦法,唯一能做得就是警惕,野獸一樣的警惕著自己周圍的一切。
?野獸對于自己身邊的危險的直覺總是準確的。
?夏季炎熱,她愛在下午五六點的時候洗澡。啞巴不會在家,他很忙,尤其在太陽不是那樣烈的時候。
?她在大的木盆里洗澡,看見清澈的水下自己鮮美的身體,皮膚水嫩而白皙。她才十三歲,像一朵欲綻未綻的花,美好,還帶著一點不自知的青澀誘惑。
?她洗完澡,長長的頭發還在滴水,她光著腳踩在地上,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臉上染著紅暈。
?她已經有了作為一個女孩的自覺。
?啞巴回來的時候,她在擦自己頭發上的水。男人的欲望來得直接,她被啞巴像一只雞仔一樣半提起來,摟在懷里胡亂親著,她拼命尖叫。
?陌生的汗腥將她全全包圍起來,熏得她作嘔。她叫得嗓子都破了,直到感覺自己被男人寬厚的身體實實壓著,她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尖叫著死命掙扎起來。
?她的指甲很長,一下一下往男人的身上抓。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她絕望,那種不屬于自己的氣息攏著她,讓她覺得自己被深深地侵犯。野獸有很強的領域感,那是要用生命維護的尊嚴。
?她的指甲劃傷了啞巴的眼睛,他吃疼,反射性給了她一大耳光,力氣很大,將她直接甩下了床。她頭還發蒙,身子就已經起來往門外跑。
?沒有跑出兩步,又被啞巴抓住了腳。她發出野獸一樣的吼叫,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回頭,一把咬在啞巴的手臂上。
?用力,很用力。她紅著眼睛,像咬著最后一塊浮木一樣,將男人的手臂咬得死死的。血很快地就順著她嘴角滑落,啞巴疼極,發出斷斷續續的嘶啞聲音,還是舍不得下狠手打她。只是用手去扳她的嘴。
?她牙齒咬得發酸,漆黑的眼睛里都是深刻的恨意與不馴,最后硬生生地在啞巴的身上咬下一大塊肉來,啞巴被疼得渾身發抖,終于松開手。她頭也不回地沖出屋子。
?她跑得很快,直到跑出很遠了,才聽見啞巴在后面發出一聲怒吼,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回頭去看了他。然后就看見那個男人,站在那間土屋前,夕陽在他身后鋪成一片血海。他一手捂著傷口,臉上是他沒見過的頹廢,還有一種她并看不懂的神情。
?他已經老了,像一個失敗的獵人,失去了自己最愛的獵物。她已經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依托。
?她跑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3
?那里的時光,就像她腦海中虛構的幻想,現在想起來,只有一個人的時光,還有那扇窗。至于那個為她開了一扇窗的男人,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她已經完全忘記他了。
?她什么也不懂,可是就是仗著自己的什么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漆黑的夜里在深林里行走,沒有目的。她覺得自己終于回來了,回到自己的本源。她這樣自在,什么也不怕。
?她不餓,也忘記渴。她只是不停地走,從天黑走到天亮。那時候的她,這樣勇敢,不識孤獨。
?直到她遇見他。
?他是隨著旅游團一起來的,半路脫離隊伍,并且迷路了。
?那是一個不論長相還是氣質都很優秀的男人。她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血液一下子就沸騰起來,那個男人,他可以要她。
?她跟著他,一步不離。
?她將自己的一切告訴男人,毫無保留。
?男人收留了她,并且將對她的心疼表達直白。她在男人的身邊,過上了很多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生活。
?那是一種現在想起來還是會感到不真實的幸福感覺。她愛上了他。沒有絲毫理由。
?她開始學會打扮自己,在寒冷的大冬天,穿很短的呢絨裙子,身上披著昂貴的皮草,穿著十多厘米的精致高跟鞋。她活動在他的身邊,與他身邊的眾多女孩周旋。
?她很漂亮,比他身邊所有的女孩都要美麗,身上還帶著一種致命的野性魅惑。這是她的資本。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那樣幸福,那個男人,她在他的身邊發光發亮,讓他無法忽視。
?世界上最值錢的是愛情,世界上最不值錢的也是愛情。
?如果那個男人平庸一點,小氣一點,也許在這場披了愛情的外衣的戰爭中,她會勝利。
?但是那個男人,他強大,富裕,帥氣,又有才華。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富余的男人,擁有商人的本質。
?她是個女人,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但是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她和他身邊的女人斗,裹著美人皮,像一只野獸一樣地爭奪。
?但是這樣的女人,貪欲太過,手段過強。男人從來不會真心愛上一只擁有無限貪欲的野獸。
?在很晚很晚的后來,她撞得頭破血流,才懂得這個道理。
?只是這個時候,她最好的美麗已經逝去。
?她被馴服,像一只寵物一般養在他的身邊,這成為她的悲哀。
?5
?她的前半生在她的記憶中,很長。那段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光,還有那個獵人,現在想來,恍如隔世。而她的后半生,似乎就像一道流星,只是光耀一瞬,便消匿無蹤了。
?她老了,唯一直得慶幸的,是她還活著。像無數紅顏逝去的美人一樣,她終于成為世間上普通的老人,那些紅顏絕世,光鮮亮麗的日子好像只是一場夜里偶然夢見的虛幻。
?后來她想,這一路走來,可以活到如今,慶幸自己有作為一個野獸的兇狠與勇敢。
?她想著,便笑了。
?她曾經是一只生活在人間的野獸。
?即使曾經溫順柔軟過,卻還是有著獸性尊嚴,她好像從來就生活地干脆。愛上便是一生,從身體到精神,都是極為統一。
?而那些人類的女子,精明脆弱。似乎愛情只是生活的奢侈品,有它很好,無它也行。從此結婚生子,不關情愛。
?在她很老的時候,她突然經常非常強烈地想念起來她年少時的那陣風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