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常聽母親念叨,她總是夢見自己去一個帶“海”字的地方,卻又遙不可及。或許正是這個夢,使父親有了圓夢之旅的想法,而我有幸進入母親的夢中,讓她的夢成為了我的夢。
此行的第一站便是上海,途徑蘇杭、黃山,再繞道去南京,只因母親想看看在南京大學就讀的外孫。陪伴父母此行,讓我最深切的感受不是游山玩水之樂,而是我們手牽手一起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一路上,他們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完成了圓夢之旅。
在路上,并不都是快樂時光,更多時候的情緒低迷,都預示著他們在生活中的某種艱難。每一次小的空間的轉換,對母親而言都無疑是一次重新適應環境的考驗。一向獨立、自尊的母親,不習慣被人過度照顧,在蘇州入住后的當晚,她便堅持自己洗漱,我與父親見到從浴室出來的母親,發現她的腦門被燙起一個豆粒大小的水泡,母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描述被燙的經過,笑聲在我心里繞彎,里面填滿難過。
母親最中意的地方是蘇州的園林,每到一處園林,她都會用手細細觸摸雕花精細的門窗,母親曾經看得見的生活,竟與這個陌生的地方有了一縷聯系,將我一同帶入她記憶中的童年老宅里。母親一邊撫摸一邊不停講述,有時甚至會說某處不如她家上房的門窗雕刻的好,母親當時激動的神情令我至今難忘。
杭州是母親甚為喜愛的地方。母親是酷愛戲曲的,高興或憂傷時她都會唱一段秦腔或黃梅戲,只是唱本不同。皮影戲《白蛇傳》是伴隨著母親童年成長的故事,雷峰塔景區內,每到一幅木刻版畫作品前,只要父親說出畫名,母親便講解一下內容,提及法海時,向來愛憎分明的母親毫不掩飾內心對法海的憤慨。走在西湖斷橋之上,母親也是頗為感慨,她一入戲,便不大能分辨現實與戲中情境,表現的像個孩子。緊緊挽著母親手臂的我,時常被她這種孩子氣打動。
在路上,我最深切體會到父母都在努力照顧好自己,只為減輕我的負擔。可就在西湖邊入住的那晚,我沖澡的功夫,父親獨自出門走失了,手機關機。夜已深,慌亂中的我沿著湖邊奔跑尋找,好心的巡警提醒我報警。黑漆漆的湖邊,我像一個被丟失的孩子無助的放聲大哭起來。“失去”親人那種可怕的隔絕感襲來,無論“給予”或“接受”都變得不再可能。再見父親時,已是午夜,父親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惶恐不安地向我解釋,他想要給我們找一家住宿條件更好的旅店。他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如同幼年的我交付信任與他。
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生命能量,也有它特定的生命輻射范圍。父母平凡的一生對子女最大的輻射,便是,陪伴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情感。
這世上再親再近的人都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母親的夢或許很簡單,就是一家人手牽手走在人生的路上。
? ? ? ? ? ? ? ? ? ? ? ? ? ? ? ? ? 2019年6月于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