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我出生于1945年7月30號,在布洛涅-比楊古,瑪格麗特路二號。我的父親是一位猶太人,母親則是位弗拉芒特人,他們在“占領(lǐng)時期”(注:1940-11994德國占領(lǐng)法國)的巴黎認識了彼此。我寫到“猶太人”,僅僅是因為這個詞在那個年代被經(jīng)常的提起,而忽略了這三個字對我父親的正真意義。那是個喧囂的年代,交情來的偶然又靠不住,因此我從未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合法的,更不會覺得自己是父親的繼承人。
? ? ? ? 我的母親,出生于1918年的安德衛(wèi)普,她的童年是在基爾和霍博肯間的郊區(qū)度過的。她的父親是一位工人,后來又成了土地勘測員助手。她的外祖父,路易?博格茨,則是一位碼頭工人。康斯坦丁·麥尼埃曾用他的形象為碼頭工人立像,人們可以在安德衛(wèi)普的市政廳前看到它。自1913年,我開始保存他的賬簿,上面記載了他所卸過貨的所有船只:密歇根、盧本巴希、魯本?安納……最終,在卸貨的途中,他不幸死于工傷,那時他還不到65歲。
? ? ? ? ?青少年時期,我的母親加入了紅鷹(注:faucons?rouges,20實際初期的學(xué)生團體,主要致力于文化教育領(lǐng)域)組織。白天,她在煤氣公司上班,晚上,則去參加戲劇課程。1938年,她被電影制片人潘德海頓(Jan?Vanderheyden)招募,并在1938到1941年期間,為其拍攝了四部弗拉芒特喜劇。在安德衛(wèi)普和布魯塞爾時,她還做過劇院女郎,和好些舞蹈家及演員一起,其中很多都是來自德國的難民。在安德衛(wèi)普,她與兩個朋友一起住在面朝依蘭斯特拉街(Horenstraat)的一棟小房子里:兩人中的其中一位叫丘比?范?艾倫,是個舞蹈演員。而另一位是列儂?萊蒙斯,他或多或少算得上是簡?L男爵——一個富有的同性戀者,在1940年五月奧斯騰特爆炸事件中被殺害——的秘書和經(jīng)紀人。她最好的朋友,隆?朗多,則是一位年輕的布景師。她在1942年的布魯塞爾重新遇見了他,當(dāng)時他的胸口佩戴著猶太星。
? ? ? ? 我試試,為了避免漏掉其他的時間點,按照時間理清順序。1940年,比利時被占領(lǐng)之后,她住在布魯塞爾,由一個叫喬治?尼爾的人資助。他經(jīng)營坎特伯雷旅館有二十年之久。后來,這座旅館的餐廳被斯塔非爾宣傳機構(gòu)(注:Propaganda-Staffel,在占領(lǐng)時期的德國宣傳機構(gòu),主要為了監(jiān)控當(dāng)時法國的出版行業(yè))的軍官部分征用了。我的母親當(dāng)時就住在這間旅館里,也在此認識了各式各樣的人。但我對這些人卻一無所知。她在弗拉芒特電臺工作過,也加入過肯特的劇院。1941年7月,她參加了在大西洋及芒什港口的巡演,為托特組織(注;l'organisation?Todt,負責(zé)納粹德國戰(zhàn)爭機器的勞動力和各項工程建設(shè)的運作)里的弗拉芒特工人表演。后來,她又去了更南邊,在阿茲布魯克,為德國的飛行員表演。
? ? ? ? 她就是這么個冷酷的漂亮姑娘。她的未婚夫曾送給了她一只喬喬狗,但她卻從未照料過它,還把它委托給不同的人,正如她之后委托給我一樣。這只喬喬狗后來自殺了,從窗外跳了出去。可惜這只狗只在兩三張照片上出現(xiàn)過。每次看到,我都會被深深觸動,好似它就在我的身邊。
? ? ? ? 喬治?尼爾的父母,富有的布魯塞爾旅店老板,并不希望他們的兒子娶進這么個女人。她也因此決定離開比利時。那些德國人本打算把她派遣到柏林的一座電影學(xué)院,但是她在坎特伯雷旅館認識的一位斯塔非爾宣傳機構(gòu)的年輕軍官卻錯誤地將她送往到巴黎,在埃弗雷?格萊文(Alfred?Greven)領(lǐng)導(dǎo)的大陸電影制片集團。
? ? ? ? 她在1942年的6月到達巴黎,格萊文讓她去比揚谷的影棚試鏡,但她的表演并沒有什么說服力。后來,她在大陸集團的配音部門工作,為該公司制作的法國電影撰寫荷蘭語字幕。格萊文的一位助理,奧瑞?彼什科夫(Aurel?Bischoff),日后也成為了我母親的朋友。
? ? ? ? 在巴黎,她住在一套公寓里的小房間里,在孔蒂碼頭15號。房主是兩個人,一位布魯塞爾古董商以及他的朋友簡德?B。在我少年時期的幻想中,簡和他的母親及姐妹們是住在普瓦圖深處的城堡里的,他會給谷克多(注:一位法國詩人,小說家,劇作家,設(shè)計師,編劇,藝術(shù)家和導(dǎo)演)寫一些熱忱真摯的秘密信件。也因為他的介紹,我母親認識了一位年輕的德國人,克勞斯?瓦列丁,他在行政機構(gòu)的后勤部干著一份好差事。他就住在伏爾泰碼頭的一間工廠里,閑暇之余,會讀伊夫林·沃后期的一些小說。后來,他被派遣到俄羅斯的前線,并在那里死去。
? ? ? ? 孔蒂港的公寓里還有一些其他的住客:一位年輕的俄羅斯小伙兒,喬治?德?伊斯馬伊洛夫,他身患結(jié)核病,但在占領(lǐng)時期冰霜處處的大冬天里他從不穿大衣出門;還有一位希臘人,克里斯托斯?背簍,他老是不忘感懷在前往德國的那最后一艘游輪上,他遇見了之前的老朋友;一位和我母親同齡的姑娘,基娜維?沃多葉。但這些人,他們都只留下了他們的名字。基娜維?沃多葉和他的父親簡?路易斯?沃多葉(注:Jean-Louis?Vaudoyer,法國作家),是第一個邀請我母親的法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后來,基娜維?沃多葉把阿爾萊蒂(注:Arletty,法國女演員)介紹給了我的母親,她就住在孔蒂港15號附近的房子里。此后,阿爾萊蒂將我的母親置于她的保護之下。
? ? ? ? 請原諒我所提及的這些名字及其我接下來還要提到的那些。我就像一只擁有一本家譜的喪家犬。我的父親和母親不屬于任何一個可以明確定義的階級。如此搖擺又飄忽不定,以至于我竭力迫使自己找尋一些印記,一些在流沙上的路標,就像那些努力填寫已然模糊不清的公民身份表或行政問卷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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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來源:由folio出版社于2006年5月11日出版的《un pedigree》,作者是獲得2014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帕特里克·莫迪亞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