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參加一個本家叔叔的葬禮的時候,我看到了“輪回”。
這是一個農村的談不上鋪張但也不寒酸的葬禮,我的家族不算小,長長的送葬隊伍引來很多村民的圍觀和指指點點的評價。我無法知道這些議論的具體內容,但大概的內容是知道的,這些圍觀的人在觀看別人的葬禮的時候,想得更多的是自己。
去世的本家叔叔享年63歲,生前是老師,剛剛退休兩年多一點。在葬禮中,很多說本家叔叔正是享福的時候卻走了,真是沒有享福的命。這個本家叔叔只有三個女兒,沒有兒子。按農村的習俗,有一個女兒招贅在家。披麻帶孝在靈前燒紙的正是這個上門的女婿,他正在按一個兒子的身份做著一切該做的事情。從他身上,我沒有看到什么,畢竟,他和已去逝的叔叔之間在血緣上是沒有什么關系的。讓我看到“輪回”的,是參加葬禮的其他和已去逝的叔叔有著血緣關系的人。
我從高中畢業后讀大學開始,就只在每年的寒暑假回家呆上一段時間。所以,留在我心里的老家的人和事,并沒有及時地更新。現在,大學畢業已經二十多年了,我這一代人已從當年的少年走到了現在的中年,而我的記憶卻更多地還留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我的那些本家叔叔們,正是我現在的年齡,留在我記憶中的他們的印象,也更多的是二十年前的他們,有時看到一個頗似我少年時代玩伴的一個面孔,一問之下,竟是我的侄輩甚至孫輩,我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二十年后的今天,爺爺那一輩的人已經全部告別了歷史舞臺,父親那一輩的人也正在謝幕,已經走了幾個了,因為不在假期,我都沒有參加他們的葬禮。在舞臺上拼打正酣的是我這一輩的人,每每想到這一點,我都有覺得時光在穿越。
葬禮能最大限度地把應該來參加的人都召集起來,所以在葬禮上能看到最全的家族的集結。參加葬禮的骨干是我這一輩和侄輩。孫輩們大多還小,處在不諳世事的玩童期。我正是從我這一輩的兄弟們身上和侄輩們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父輩和二十年前的我這一輩的兄弟們。考上大學在外工作的是少數,更多的依舊是在黃土地上熬日月,過著和祖輩父輩同樣的日出日落的生活。在葬禮的過程中,我看著那些早就熟悉的面孔在不同的世代間延續,一舉手一投足,都是二十年前的樣子,時光穿過了二十年,竟然有那么多的東西被原樣保存下來,未曾改變,這難道不是正在上演著的“輪回”嗎?
《圣經(舊約)》之“傳道書”中說:“一代離開世間,另一代又降臨凡塵,可大地永恒存在。日出日落,匆忙返回升起之處。風向南吹,轉而向北,持續旋轉,而且風會根據氣流再次返回。所有的江河都奔向大海,但海卻不滿。江河從何處來,必將再回到何處去。”
由此看來,我現在看到和想到的一切,前人都無數次地看到和想到了,這也是一種“輪回”吧。站在渺小如塵的人的角度看,天地永恒,人就是在這永恒的天地間世世代代的輪回著,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