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時，我們下了山。
山腳處，有個以寫藝術字為生的老人正收拾筆和顏料準備回家。
所謂藝術字，就是把筆蘸上各種顏料寫上人的名字或格言警句，字的一筆一劃或整體被勾勒成花草、飛鳥等很形象的生物。
我跑過去讓老人也為小楷寫點什么。但寫什么呢？我問小楷，她沉思了一下，說，隨便什么吧。
我對老人說，那就寫上她的名字吧。略一沉思，老人很認真地勾勒了“廖小楷”三個字，在左角處題上年月日，別的地方還仍有些空白，我便說，再題上些字句吧。
看著夜色燈光中小楷微紅的臉頰，仿佛鍍上了層寶石的光，天堂中的神女似的，我不由吟道：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老人接上：天長地久有時盡，此——老人的話忽然斷了，說，不題，不題，不也是很好么？
回到家里，我把字貼在了小楷的床頭，越看越覺得邊角處的空白仍缺少些什么，于是取來筆，用蠅頭小楷親自題上：……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我把“恨”改成了“情”，幼稚地以為這樣移花接木，一些事情便會朝著心之所想的方向去。
我的第一個月的工資終于發下來了。雖然不多，但總算是我的勞動所得。當然，這里面還包含了小楷的激勵和操勞。
為此，我特地到街上為小楷買了件羽絨服。天氣已經很涼了，而小楷連件過冬的棉衣也沒舍得買。回到家我弄了幾個小菜，買了瓶酒，準備慶賀一番。
小楷今天情緒也特別好，露出了仿佛小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神色。我知道，她由衷為我高興，她的苦心沒有白費，她愛我，這一點我能看出來，但她是個不善于用言語表達的女孩，只用行動表示。
我的感激無以言表，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痛快喝酒。
我說小楷啊你說你信緣嗎你信我們前世就注定好了嗎為我們此生相遇干杯。
我說小楷啊我是個不懂事的男人你會接納我嗎如果你會我們干杯。
我說小楷啊我是個窮困潦倒的男人連養活你的能力也沒有你會愛我嗎？
我說小楷啊如果我娶你你會感到委屈你會后悔嗎？……
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醉了。
小楷扶我到床上的時候我的腦子發蒙但我的心是明白的。我一下倒在床上的時候順手拉了下小楷，小楷于 是站立不穩一下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立刻像在海里抱住根浮木似的保抱了小楷……
小楷用力掙扎著，嘴里驚慌失措地小聲說不行你放手。為了不讓她說話，我用嘴唇堵住了小楷的嘴仍含糊不清地說小楷小楷小楷……
小楷搬到我的房間里了，連同那副寫有她名字的字畫。天氣漸漸冷了，兩個人在一個被窩里比一個人暖和多了。
小楷把頭靠在我的胸膛上說，說說。我問說什么。
小楷說《長恨歌》的故事。望了一眼字畫我講了楊玉環和唐明皇的故事。
聽完了，小楷輕輕撫著我的左胸說，你的心跳的真快。
我說我知道。
小楷說，從那天起，我就成了父母不聽話的孩子了，我的世界里你是最重要的了。
我說我知道我知道。
小楷說，我沒上過幾天學，腦子也不機靈，長得又難看，希望你不要嫌棄我。
我說我知道知道知道。
小楷說，我會對你好的，以后你也一定要對我好，不然我會死的。
我說我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我說知道的時候，小楷已在我的胸前睡著了。
望著窗外灰暗中微弱的星光，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我們的生活會不會真的好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