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他們住在這里
出了山谷,我和先生都長吁一口氣。在山野里跋涉一個多小時,有點(diǎn)兒精疲力盡了。被谷口深秋的風(fēng)一吹,不由打個寒噤。
眼看離山下的正路不遠(yuǎn)了,我們找一塊石頭坐下來。
等身上的涼汗徹底退去,我覺得精神了,便四下里張望。這一望,就發(fā)現(xiàn)了一棵大柿子樹,雖被一株蓬勃的橡樹遮擋了多半邊,但那小紅燈籠似的大柿子卻暴露了自己。
我拉了先生一同奔到柿子樹下,一起仰頭看。
樹有年頭了,三根粗壯的枝椏從樹根部斜伸出去,每一條都長成了一棵普通的柿樹。
很想嘗嘗這深山的柿子,可每一枚都掛在高處。雖然我和先生小時候都是爬樹高手,而多年都市浸淫,遠(yuǎn)離泥土,早已喪失了這可貴的本領(lǐng),只能望樹興嘆:可惜了這一樹柿子。
我們剛回去在石頭上坐定,就聽見啪嗒一聲,一只柿子栽下來,摔成一灘爛泥。我先生剛說一聲可惜了,就聽見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不遠(yuǎn)處溜出一頭獾子一樣的家伙,鬼鬼祟祟地四下里略一張望,就朝剛落地的柿子趨去。我們屏息靜氣,等它吃完了,才長出一口氣。
對著這棵老柿子樹,不知怎么的,卻猛然想起了幾天前的一個事。
那天,我看手機(jī)微信,孩子的班主任老師往家長群里發(fā)了一個鏈接:講上世紀(jì)80年代主流意義上的好學(xué)生——北大國政系79級學(xué)士、北大法律系83級碩士畢業(yè)留校任教的王青松,90年代拋下一切,攜手同是北大教師的妻子,遁入深山20多年,尋找他們心中“桃花源”的事。是真事不是故事,文中大部分?jǐn)z影來自王青松的同學(xué)——新華社著名主任記者唐師曾。
20多年中,他們承包2500畝荒山,和泥筑屋,耕牧種樹,用草木灰、皂莢洗衣服,用自己種的高粱桿做筷子,吃自己種養(yǎng)的大米、小麥、黑豆、紅豆、芹菜、野雞蛋、羊油、羊肉……,日落而息,日出而作,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認(rèn)真看完這個鏈接,我正在羨慕,但深知自己沒有這樣的勇力,卻不料班群里很快有家長發(fā)言:“這倆二貨,國家白培養(yǎng)他們了,浪費(fèi)了這么好的教育資源!”接著家長們各抒己見,贊成、反對、中立的都有。我想了一會兒,一向很少發(fā)言的我,淡淡地打出了一句話:贊賞!他們是中國的梭羅,甚至比梭羅活得還有意思!
世上千種活法,他只要不違法,不違背人類普遍的道德準(zhǔn)則,我們可以不欣賞,但應(yīng)該學(xué)著理解、包容。可以批評,可以不恥,但不能一看見誰跟你不一樣就開罵,誰不符合你的價值觀就暴跳如雷!你又不是瘋子,也不是噴子!
文中說到這樣一個細(xì)節(jié),王青松的一個富豪同學(xué)通過唐師曾的博客看到王的生活狀況,從廣東打來電話說:“你怎么成這樣了!你缺多少錢我都能給,不能讓你們一家這么受苦。”
我看到這話第一眼的反應(yīng)是: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有多深呀!你不能理解另一種生活,怎么就天然地以為人家粗衣麻衫、兩手老繭、面向黃土背朝天就是一種苦難,你只不過是不愿體驗?zāi)欠N將身體運(yùn)用到極致的純體力勞動的快樂,不能理解深山里遙望星空有多美,不能欣賞他們滿面紅光的臉,又黑又密的頭發(fā),那干凈明朗的笑容和用鹽水刷過的潔白的牙齒,想不到他心中的豐沛和遼闊!
也許,用王青松自己的話解釋得更好:“我聽得出他身在高位頻臨崩潰的壓力,而他不知道,我內(nèi)心里有多富有!”看到這里,我心里頓覺春日融冰一樣的快樂:知行合一,把向內(nèi)作為一種人生實踐,隱居的根本原因是自己對內(nèi)心的關(guān)注,或者從本質(zhì)上就熱愛自然,而不是因為受過所謂的挫折。
有人追求住高堂華屋,乘飛機(jī),過高速,風(fēng)光無限;有人愿意住泥坯土屋,坐牛車,走滿是碎石的林間小路。一樣的東西,有人看見咽口水,有人掉頭不屑一顧。
你說成功的教育就是要讓人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八面威風(fēng),我卻認(rèn)為成功的教育就是能促進(jìn)個人幸福,讓受教育者有能力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所以,我們得容納不同!
我們不能因為討厭老鼠和蒼蠅,就想讓它們在這個世界滅絕。這是不智的。如果這個世界上都是漂亮的人,或者只有幾類漂亮的動物;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種花,一種樹,無論它們多么美,稍稍想一想就會令人毛骨悚然!
十幾歲時我的一位大學(xué)同學(xué)帶我去教堂,送我一本圣經(jīng),我心里一直在想:上帝那么偉大,無所不能,他老人家為什么不把魔鬼一把掐死,讓世界都是好人的天下。我后來才想通:世間都是好人,那就不是世間,而是天堂了。我原來的想法是多么愚蠢!上帝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讓魔鬼與善良同存!
《圣經(jīng)》里,耶穌登山訓(xùn)眾一段話最為動人:……這樣,就可以作為你們在天上的父的兒子。因為他叫他的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
當(dāng)一個時代只有一種聲音,我們除了想到專制,沒有別的。
不斷有人懷念簡書剛開始運(yùn)行的時候有多么純粹,可惜我沒有看見。但我知道,如果它上面盡是高雅和嚴(yán)肅的文學(xué)作品,而不是像現(xiàn)在的參差和多元,我一定會掉頭不顧,因為那很沒意思。
剛才我還說什么來著?說可惜了這一樹的柿子。現(xiàn)在想起來,可真是荒唐!
一棵柿子樹,長在路邊,長在人家的庭院里,長在人來人往的公園里,悅了人的眼目,被人吃了,就柿得其所了?就盡得天命了?它長在深山,一生無人看見,果實都落在地上,被猴子吃了,被獾子舔光,被螞蟻拖去當(dāng)它們冬天的口糧,就算連動物們都不能發(fā)現(xiàn),而它的葉子和果實春發(fā)秋落,它自己長得歡快,白晝沐浴日光,夜晚在星空下沉默,葉子和果實肥沃了大地。它一樣的好,或者更好!
甘洌的清泉從山上流下來,只有進(jìn)了人的肚子才好嗎?不,野豬和狐貍喝了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