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有了難得的公休假,我背著包獨自一人帶著對高原反應的恐懼來到了青海。當我坐在旅行團的大巴車里暢快地呼吸著海拔3000米的空氣時,導游站在車里不停地跟大家介紹青海湖的人文歷史,我沒怎么仔細聽,一是因為看著湛藍的天空和湖泊心神有些蕩漾,二則是旁邊一對情侶不停調笑著,男的光頭圓臉,看起來接近四十歲,女孩年紀比我還小,恐怕二十出頭。他們說話的聲音和女孩深邃的事業(yè)線嚴重地影響了我的注意力。所以我只大概聽到了導游介紹什么青海湖有四個香港那么大,韓紅的歌曲天路就是寫這里的景色等等。
大巴車開過一群羊,感覺像是坐著飛機飛過了一片云彩,導游接著說:在這個青海湖里只有一種水產,那就是湖里的湟魚,由于味道很鮮美被大量捕撈,現在數量急劇下降,已經成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大概是吃貨的敏感性,我的大腦完整的接受了導游說出的關于湟魚的所有信息,經過分解剝離最后變成幾個詞:湟魚,味道好,吃不到。
湟魚這東西有多神奇,我當然是聽說過的。
青海湖的湟魚還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叫蘿莉,哦打錯了,是裸鯉。湟魚全身上下是裸露的,幾乎沒有什么鱗片。據說湟魚的祖先是黃河里的鯉魚,原本身體里是有鱗片的。很多年以前青海湖因為地質運動變成了閉塞湖,時間漸漸久遠后又變成了咸水湖,里面的黃河鯉魚為了適應青海湖的湖水,鱗片逐漸退化,最后變成了現在的湟魚。
湟魚在青海湖里是沒有什么天敵的,至少在人出現之前它沒有,否則這種沒有鱗片戰(zhàn)斗力只有5的渣渣魚類絕不可能在青海湖里肆意繁殖。加上藏民有水葬和天葬的傳統(tǒng),所以藏民是不捕魚的,每年的繁殖期湟魚數量急劇增長,據說騎著馬從淺水區(qū)踏過都能踩死一片湟魚。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上天給你打開了一扇窗,就會給你封死一堵墻。沒有天敵的湟魚自身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它很美味。
上世紀五十年代后大量外來人口進入青海,無憂無慮的湟魚終于要為自己那鮮嫩的肉質付出慘痛的代價。由于湟魚的生長非常緩慢,據說十年才長一斤肉,又被大量的捕撈,很快這種魚類竟然瀕臨滅絕,成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不穿衣服在青海湖里稱霸了許多年的湟魚們終于有了新的身份,然而這代價則是他們先輩無數條生命。
我們的大巴車在青海湖邊上的一個景區(qū)緩緩停下,團員們紛紛下車準備就餐。那個相差了十幾歲的情侶靠在一起,姑娘不顧高原上的寒風敞著事業(yè)線依偎著那個圓臉男人,聲音嗲嗲地說:“人家想嘗嘗湟魚的味道嘛~”
圓臉男人看起來挺有錢,坐在大巴車上的時候還接了不少電話,言語中談論著的大概都是幾千萬的生意。他嘿嘿笑著伸手招來了飯店的老板,開口就問:“你們這有湟魚賣不?”
“哎呀,這魚不給撈啊。”當地老板趕緊說:“一般都賣80一條,但是一旦被查到了,就要罰款兩萬,這誰敢賣啊?”
圓臉男人立刻聽出了老板的言下之意,伸出兩個手指:“200。”
“哎呦你可別為難我了。”老板猶豫著。
圓臉男人看了看姑娘的事業(yè)線,那里像是一座深不可測的金礦。他咽了口口水,把整個手掌打開:“500!”
老板一咬牙,點了點頭,引著圓臉男人和事業(yè)線姑娘走進了包廂。那姑娘還不忘回頭看我們一眼,眼神里盡是得意之色。我們其他團員不約而同的咽下一口唾液,繼續(xù)吃我們那沒啥肉的團餐。一桌人若無其事的聊著天,偶爾飄出一兩句“傍大款”,“小三”之類的言語,算是對那兩位的問候吧。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錢包,里面有厚厚一疊人民幣,能讓我也走進那個包廂尋找那傳說中的味覺。思考良久,我還是把手離開了錢包,用土豆洋蔥雞蛋和米飯塞滿自己空蕩蕩的胃。
直到離開青海,我沒再去想那湟魚的味道。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正好又看到一篇新聞,《安徽知了猴價格不菲,村民癡狂捕抓》,再補上一些文字。
這個知了猴我是吃過的,其實就是蟬剛剛爬出地里,還沒有在樹上變成知了之前的形態(tài)。在安徽南部,有很多地方會把這種知了猴,或是俗稱地里猴的東西拿去油炸,炸出來撒上椒鹽,吃起來很香,而且據說營養(yǎng)價值很高。
十幾年前我嘗到這種知了猴的時候,它是不值錢的,它是害蟲,人人得而誅之。今天一看新聞,已經35元一斤了,比牛肉還貴。
按照這么個吃法吃下去,未來會不會有一天,知了這種害蟲也會像青海湖湟魚一樣,像那麻雀一樣,變成國家保護動物?
中國人能吃,會吃,好吃,這是我們幾千年的歷史文化積淀,中國的飲食是我們放眼全世界都可以自豪的文化,可是這種文化,卻帶來了數不清的災難。無數動物葬身人腹,成為瀕危物種。大自然也對人類稍作懲戒,送給我們一場非典型性肺炎,讓我們記住那種名叫果子貍的動物。
《舌尖上的中國》一經播出,許多美味頃刻物價飛漲,比如諾鄧火腿,聽說現在做諾鄧火腿的豬都要被殺絕種了,因為買的人太多。一只諾鄧火腿從300元飆升到700元,然后直接斷貨。
如果《舌尖上的中國》的導演在我面前,我特別想懇求他,能不能多拍攝一些不那么珍貴的食材,我們中華餐飲有無數廉價的食材,在廚師神乎其神的技法下就能變幻出無窮的美味,何必總是去拍攝松茸,火腿這些數量有限,隨時可能消失的美味呢?讓它們就在一個地方慢慢地呆著,等著有緣人會去發(fā)現它們,這樣不好嗎?
說這樣的話可能有些自私,但是很多美味,我寧肯一輩子都嘗不到,也不愿意看著它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