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0號病房

葉眉第一次聽說“哭喪”這個詞，是從病友周姨那里。周姨和葉眉一樣，都是因為交通事故受的傷，不同的是葉眉是胳膊骨折，周姨是小腿骨折。

周姨從隔壁病房轉到30號病房那天問葉眉多大了，葉眉說“三十六！”本來躺在病床上的周姨立刻撐著身體坐起來說：“哎呀！本命年啊，我也是本命年，今年六十！該著要出事！”葉眉想了一下說：“也是，好像我本命年都要出點事的。二十四歲的時候連續被偷了幾次。”周姨：“是吧？你出事之前有沒有什么征兆？”葉眉又想了一想說：“好像沒有，就覺得那幾天有些煩躁?！敝芤蹋骸拔页鲕嚨溓罢髡缀妹黠@呢，不知哪里來的一只貓就在我店子門口叫了一下午，叫的聲音很凄厲，聽起來好難受?！弊≡谥虚g病床的廖姨插話問：“是像嬰兒哭嗎？那是貓叫春！”“不是！現在都快秋天了，貓不會叫春，再說那聲音不像哭！就是很凄厲的聲音，我們這里的說法是叫喪！”周姨立刻反駁?！敖袉?？還會有這一說？”廖姨又問?！笆前?，你們不知道啊？我們小區出過好多這種事了，如果有貓在一棟樓附近叫，這棟樓就會有人過世，差不多次次都應驗了。這次這貓在我店子里叫，我心里就發毛，還用棍子趕了的，誰知趕都趕不走呢！我估計自己要出事，還算好，就是個小車禍傷了個腿而已?！敝芤袒卮鸬?。

周姨的話讓葉眉想起剛做完手術那會兒，老公鄭斌坐在她床邊守著她，他手里摩挲著從她手上取下來的手鐲突然來了句：“這鐲子要碎了就好了！”葉眉感到很奇怪，就問：“為什么？”鄭斌：“它要是碎了，你的胳膊就不會碎了！”鄭斌這話說得有些喉頭發緊，葉眉心頭也一酸。

這病房里的三個人數葉眉最小，葉眉以前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論者，不相信什么命運，也不相信征兆之說?？呻S著女兒的降生，她覺得人生很多事情不是一句“科學”就解釋得了的。比如，有一次公婆帶女兒在公園里玩，葉眉和鄭斌去超市買東西，一路上葉眉的眼皮直跳，她心里慌得很，半路就飛奔回去了，結果就看到幾個月的女兒被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抱著，葉眉跑過去抱女兒，女人不撒手，爭扯了幾下直到看到緊隨著葉眉而來的鄭斌才松了手。

“小葉，你家今天中午給你送飯不？”廖姨突然問，正在沉思的葉眉聞聲看了看手機，發現早上問會不會送飯的微信鄭斌還沒回，就有些失落地說：“不送，我待會兒和你出去吃吧！”廖姨又說：“你老公好體貼的，對你蠻好??！他這兩天要上班沒空給你送飯吧？”葉眉聽了這話覺得無話可回，只好虛應了兩聲。

正在氣氛有些尷尬的時候，進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女人黑中帶黃的臉色，卻穿了條紫色的及膝裙，越發顯得沒有精神氣。

女人進門就與廖姨打招呼：“還沒出院啦？”“醫生催了好久了，我準備住滿兩個月再走！”廖姨邊應女人的話邊示意女人坐，女人卻徑直來到了葉眉的病床前，問：“美女，你也是公交車事故啊？”葉眉應道：“是??！”女人立刻來了精神：“是車門事故還是車外事故啰？”“我也不清楚啊，我下車的時候，司機開了車門沒怎么停車，我從門口摔到地上的。”葉眉回答?！澳鞘擒囃馐鹿拾。茨氵@年紀應該上有老下有小吧？你這能賠很多錢呢！”女人的聲音提高了兩度。葉眉納悶兒地問：“??？我自住院以來所有的費用都是公交公司付的，他們還會賠錢嗎？”“當然會賠啊，你這事故交警出了責任認定書吧？應該是公交司機全責吧？按照法律，只要構成傷殘，就得按規定的標準賠你錢！你的片子給我看一下！”女人伸出手，葉眉抬手指了指床尾，女人麻利地抬起床墊，從下面扯出了幾張X光片，舉起來迎著光看起來，邊看邊說：“你這是鷹嘴骨骨折啊，還挺嚴重！上了鋼板，這種情況評個10級沒問題！”葉眉問：“10級怎么賠？”女人拎著片子笑起來：“七七八八算起來十幾萬的樣子！”葉眉一下子覺得有點蒙，就說：“這個不太好吧，那個司機以前是開貨車的，剛開公交沒幾天，這個事兒他也是無心的！”“哎呀！你就別操這心啊，這錢又不是他出，是保險公司出，公交公司給每輛車都買了保險的！”女人大聲說，葉眉聽了這話松了口氣。

女人將手里的片子重新放到床尾，又從包里拿出一沓資料遞給葉眉：“我是律師事務所的，是專門打交通事故官司的，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們！”葉眉奇怪地問：“還要打官司？”“你們這種交通事故，公交公司一般會和你們和解，和解的話賠的錢沒有打官司多，而且和解之后，如果你再出任何問題他們都不用負責任了。但是打官司的話，20年之內你的傷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女人說。

葉眉聽到這里心里明白了女人的目的，就直接問：“你們怎么收費？”女人把手里的包放下來，坐到葉眉床邊，說：“我們收費都是按照這個行業的標準收，前面不收任何費用，就是打完官司后抽取你賠償款的10%?！比~眉往上坐了坐，說：“這個挺好，我這也剛做完手術，如果我有這需要再打電話給你好吧！”女人聽到這里，知趣地站起說：“好，你有什么問題隨時打我電話，過幾天再來看你們！”女人說完和病房里的三個人揮著手出去了。

女人剛走，又進來一個年輕小伙子，他徑直走到葉眉面前，問：“你是葉眉吧？”葉眉點頭稱是，小伙子從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和一只筆，抬頭看了一眼葉眉說：“我是保險公司的，來問問你的情況。”然后問了葉眉幾個問題，無外乎是什么時候出的事故、當時是什么情形、什么時候做的手術、月收入多少等等，葉眉一一如實作答，小伙子記錄完畢，把文件裝回袋子里，說了兩句客套話就走了。

小伙子一走，廖姨就說：“小葉，你是大學生吧？”葉眉說：“是啊！”廖姨：“難怪你那么高工資！”葉眉笑著說：“還好，我這工資真不高。”周姨插話說：“快一點了，你們趕緊去吃飯吧！”兩人這才驚覺時間太晚了，趕緊收拾著準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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