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nèi)心深處冷立威的想法非常矛盾,他希望有力量的永遠保持那種力量。不要有絲毫委頓軟弱,比如說,利用就利用到徹底,讓洗腦成為徹頭徹尾干脆的事。
他對自己的心,非常狠,他甚至覺得挨打就是一種服役,像一種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雖然還有更為親密的事發(fā)酵,于他而言,很清楚那都是掌控者的手段。
下位者為自己爭取時間應(yīng)當怎么辦,非常簡單,欲擒故縱,將柔軟完全暴露。
狗有什么呀,他對冷仲文似笑非笑揶揄的表態(tài),“爸爸從來都當我是狗的。”
冷仲文顫顫巍巍地搞笑發(fā)言,“不,你就是那頭冷世南領(lǐng)回來的小狼崽子。不,長大了,如今是大狼崽子了?!?/p>
冷立威散發(fā)著某種愜意般的松弛,“怎么可能呢,外公?你忘了那次嗎?我算什么,說狗都是抬舉?!?/p>
話語輕飄飄,冷仲文在輪椅上陷入了失傳已久的沉默,畢竟,他腦子越發(fā)不清晰,沉默本就應(yīng)該是清醒人的特權(quán)。
也就是說,冷仲文這些年來在清醒與沉睡間翻騰了多次,他對冷立威的感受亦復(fù)雜,甚至?xí)r間漫長都會反思當初自己讓冷世南做那事時,冷世南的心態(tài)說不定就是冷立威這個樣子。
他的女兒死的不明不白,心底一直都有種可怕的想法,但是也明白,可怕又如何,自己終歸是站不起來了。
就連頭腦也時而、不時地背叛于他。
武裝帶打在衣服上的皮膚,會瞬間擴散出一種滾燙的意味。
在外公的宅子挨罰,會是兩種前提,冷念之在家,不方便,打太狠冷念之會不顧一切護著大哥。
還有另一種,錯誤很大,一種工具或簡單的罰跪之類的懲處不能一筆勾銷的怒火需要發(fā)泄,以至于燃燒。
所以冷立威知道自己會蛻層皮,可能還不止一層,不是等待中的恐懼,而是瀕臨極限后的再度突破極限。
就像他對冷蒙初意味深長的笑意,冷世南或許在這樣的事情上待冷立威是更多的關(guān)注,關(guān)注本身就是一種塌陷,相對于被拋下,挨打已成為慣性。
重了就要多養(yǎng)一陣子,有時會連續(xù)不斷的磋磨,這都能忍受,畢竟爸爸對他的關(guān)注視角決定了他的存在方式,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出來,這個互動他漸漸習(xí)以為常,雖說痛楚不可適應(yīng),在限度以內(nèi)比如說,面對某種屈辱的現(xiàn)場,他的免疫很強,臉皮足夠厚,沒什么事兒成不了的。
這……歸功于爸爸的苦心調(diào)教和嚴厲訓(xùn)誡,畢竟疼狠了什么話都求得出來,哪管是否羞恥,那些在意顏面的人絕對沒經(jīng)受過非人的特訓(xùn),到了一定的限度磕幾個頭又能如何,只要能讓劇痛停下,哪怕只是暫停,要說無數(shù)種疼痛的分門別類,冷立威太熟悉了。
后來他孤身一人坐在冷世南的真皮椅子上轉(zhuǎn)悠,看起來春風獨醉的愜意,面容上淡淡的哀傷還是溢于言表,畢竟,他無法否認,自己曾經(jīng)……甚至就算到了危急關(guān)頭,冷世南決定甩了他,他還是很愛這個爸爸。
可能……骨子里的那種卑微已成為習(xí)慣,陰溝仰望天明的感受誰會懂?所以,冷念之的感情即便是充沛,龍?zhí)煊鸬膬?yōu)勢即便更為突出與顯著,冷立威卻依舊明白,人性本賤——不拿出點手段反剪了他人的后路,如何會臣服于他。
對最親近的人,更當如此,這是爸爸給他最好的禮物。
他終究還是拆開了,成為了無所謂討不討厭的自己,畢竟除了冷世南,沒人敢找他麻煩。
就算挨了多少打,都是心甘情愿,做好心理建設(shè)的,別人再試圖踩在他身上,那絕對不行。
每個人的成長若按照最初最大的挫折來論,那就是無論發(fā)展到多么壯大的程度。
仍舊會在力量夠了的時候,再回溯一次最初的輪回,以期在這重復(fù)之中找到不同的解法,譬如說,對于冷立威是,不指明那條路,選擇余大莽共生。
本心深處的底層,他連自己都瞧不起,甚至瞧不起余大莽對自己的忠誠,甚至他知道,一切都可以忍受,但是如果放棄自我,那么爸爸也可以背叛。
他并非害怕背叛,更多是覺得沒有反抗的必要與刻意那么做的所需要的成本,他心知肚明,冷世南也在乎自己動向。
拋棄他這顆好用的棋子也沒那么容易,畢竟拋下也無妨,如果說頂罪那是必死無疑。
冷立威不怕死,他只是更愿意羅織一種可能,讓自己還愿意虎虎生風地活下去,卑微或高貴乃至于下賤都可以。
他不會忘記那次與龍?zhí)煊馉巿?zhí)鳴槍時,無意間看到他背后蝴蝶型的疤痕,那個瞬間的震撼與不可思議,云里夢里,他不敢相信自己有這么幸運。
他不想死,哪怕龍?zhí)煊鸢炎约寒斪髯畲蟮目诵桥c瘟神。
都無所謂。
除此以外他還想繼續(xù)疼惜自己的小妹龍湘湘,那個善良無畏又單純的小姑娘。
雖然他有時很想說……如果沒有我,你們早都投胎八百回了,都是笨蛋。
固執(zhí)的堅守有什么用,斗不過那種勢力的……疼痛可以成為習(xí)慣,臣服也是。
他并非奴顏,而是真的明白,暗箭難防,他的愛在最深的地方陰暗又奪目地茁壯生成。
或許有生之年還能重溫兄弟情義……抬頭望望天空,多么奢侈的念頭!
有時冷立威能夠感受到冷世南之所以刁難自己,未必是有具體原因。
畢竟他也算孑然一人,總有一些情緒暗不見光,總是需要疏導(dǎo)的,外面的人不可信賴,唯有他的這種位置和身份最為合適。
他當然明白,有了第一次后面就不需要原因,可是纏綿也會留下一些綿軟的力道,他會有一種幻覺,那些動作背后是否有一絲一毫的痛惜憐憫。
要的不多,如果有一點點可言,也算值得。
如果只是給了他再生的媚骨,意義又是何在?
雖然,他已經(jīng)非常明了痛苦生成快樂的全部過程,那甚至需要極大的聯(lián)想空間,比如說,這一次爸爸忽然停了手,可能會有一些心疼的成分在吧。
否則也不會刻意展示出被打也是殊榮的姿態(tài),他畢竟清楚,冷蒙初會上鉤。
不光上鉤,還會有更多戲劇性的情緒與爭奪發(fā)生,那多有趣?
越亂越好,才可以羈絆住他們,趁火打劫。
冷立威對冷仲文所說的“那次”非常慘烈,他被捆得一動不能動,俊美的面容已看不出本貌,到這種程度除了余大莽犯了賬本的大錯,冷世南要除了他,冷立威苦苦請求,幾乎用了所有能做的手法,結(jié)果是犧牲了一條腿,不過這樣也好,陰雨天時他會覺得余大莽還在自己身邊,他會假裝安慰自己也曾為哥哥做過那么一件事。
其實骨頭斷了是沒感覺的,皮肉上的錘楚已麻木,卻還纏繞在新的極限攀升,他在地上爬著,抓著冷世南的褲腿,“爸爸,求您留他一條命,兒子愿受一切責罰,怎樣都可以!”
身上已經(jīng)沒有可以再罰的地方了,仍舊努力爬起來,雖然已經(jīng)確實爬不動了,冷世南并非真的心如鐵石,他只是知道如果留下余大莽會是大患,做這種事情不夠狠心肯定是不行的。
當年冷仲文嗤笑他啥都不是,小破警察,不做掉市長一切免談,王世南當時真的怕,家中的破舊房頂已是漏船載雨,他想要改善生活,并非想要換個家庭以及老婆,甚至是,換個姓氏。
可是冷仲文自說自話,言外之意不言自明,那就是,你自己選,愛選不選,無所謂,后面有的是人。
從那以后,冷世南看什么都一個顏色,什么余大莽,妻子的事他從來都不去回想,他心底深處總是覺得自己對不住兩個孩子,結(jié)果該威懾的也不去做,只是簡單的一刀齊,設(shè)若他能稍微慢慢滲透,蒙初未必就死死抗爭到底,說穿了,冷世南并不懂如何同孩子們相處,他就是一個冷色的父親,像個裝飾品,所謂父愛就是帶著一點寵溺,實在生氣就是威脅幾句讓他們聽話就好,冷立威承受的父親才是最近接本初的冷世南,甚至是承前啟后接近于完整的他。
他……不想思考這樣的事,既然求到那種份上了,“這也是你第一次求我,你要知道接下來你會面臨的是什么。做好準備,我也不會給你機會討?zhàn)垺!?/p>
冷立威聽完這段話流著眼淚,露出笑容,“謝謝爸爸成全。孩兒明白?!?/p>
說完這句就昏過去,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過來,高燒不退,嘴唇干裂,仆人看了于心不忍,說這又是何苦,冷立威不說話,只是淡如煙云般地微笑。
他根本起不來,上廁所都要人扶,沙爺叫他出去,他推說有事,這樣的懲罰,卻不過是剛開了一個頭。
接下來才會是主菜、是正餐,現(xiàn)在他發(fā)燒,不然今晚就會被帶到舊宅繼續(xù)罰,他知道,自己的傷一時半會是好不全了。余大莽也見不到他,但也不會過問,余大莽能夠猜到冷立威的處境,可是,如今能做到的唯有什么也不做。
整整一個月的懲罰期,沒有固定的方式,數(shù)目,隨心而定,冷立威在想,冷世南真是了不起,折磨自己權(quán)當也是個運動吧,真的是老當益壯,他幾乎不需要穿什么完整的衣服,也不需要起身。
膝蓋腫到幾指厚,關(guān)鍵部位被鎖著,不能自主控制,他求冷世南,可不可以不要如此。
冷世南冷笑著,“你想他死那也可以,反正于我而言,那樣更好?!?/p>
冷立威重重地將頭磕在堅硬的地上,“爸爸,我再也不會說了,我錯了!您狠狠罰我,是我有罪,罪有應(yīng)得?!?/p>
狠厲的耳光砸上來,眼睛早就腫成一條縫,面容青紫交融,已看不出昔日神采,每日冷世南下了班就會開車準時過來,后來一聽到車聲冷立威就會發(fā)出不可控的細微的顫抖,根本抑制不住。
身上沒有能夠做主的地方,懲罰卻仍持續(xù)。
冷世南抬起冷立威的下巴,“自己抽,狠狠抽,我不說停,就一直抽下去,聽得懂嗎?”
“懂,爸爸?!崩淞⑼橄氯?,復(fù)再抽,冷世南嘆了口氣,微不可聞,“再使勁,用力?!?/p>
“是,爸爸?!崩淞⑼C械地回應(yīng)父親的命令,打了不知多少,他已忘記了,感到牙齒發(fā)漲,唇角溢血,冷世南終于拿著武裝帶過來,“行了?!?/p>
停下的手掌是木的,武裝帶又厚,材質(zhì)堅韌,不用擔心會斷,用皮帶折疊一端挑起冷立威的下巴,“打哪?”
似乎是在詢問咖啡加不加糖,冷立威趕緊撐起來,抬高受罰的位置,其實,根本就沒有可以罰的位置了,充其量不過是看似有商有量的無可逃避。
沒有數(shù)目的懲罰,生理性水分流淌,蟄痛臉上斑駁掌印?!鞍职?,爸爸……”除了叫爸爸,太疼了以外,再不敢說求饒的話。
臀上已呈現(xiàn)紫黑,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也無彈性。
冷世南戲謔的神態(tài),看著這個從小一手灌溉的玫瑰花,開在腐爛的暗黑土壤。
面對自己唯有臣服,不這樣就爭取不到任何空間得以呼吸。放了余大莽,也不是不行,可是,冷立威說出來了,那就不會是簡單達成的事。
他的腿還沒好利索,骨頭這種東西慢慢就會長上了,根本就沒事。
他將武裝帶繞著手腕兩圈兒,找準弧度,毫不放水地落下去。冷立威微微地顫了一下,姿勢沒有壞掉,犧牲自己的這種心態(tài)慢慢成了一種固化信仰。
他也不想,冷仲文在外面聽到自己的慘叫,雖然那種情形終歸在瀕臨界限之時,不得不出現(xiàn)。也沒有辦法,盡量晚點如此吧。
他覺得自己是個物體,擺在某個地方,冷世南用手摸了下已僵硬的皮層。每次結(jié)束后,去清洗,已看不出原本皮膚的狀態(tài),緊繃,僵態(tài),手不敢去碰,吹彈可破。武裝帶格外的厚,一直都沒有斷裂,就算他被打碎,它也不會。不計數(shù)目的責打下去,喪失回彈的彈性,“爸爸……”
手勢停了下來,沒有回應(yīng)。安撫性的觸碰,“抬起來。”
“爸爸,好疼,要被爸爸打爛了?!毖蹨I順著面容落下去,完全是疼的。
已不顧羞恥心,盡量卑微地陳述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