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什么樣的男人算性感？彭于晏的肉體當然性感，但這屬于初級的性感。有趣的靈魂，比如高曉松，屬于高級的性感。那么終極的性感是什么？恐怕只有上輩子拯救了地球才敢說是人類世界最性感的男人吧。是的，今天就是要說一位拯救了地球的男人——科幻小說《三體》里的男主角章北海。
說起性感，一般沒人會想起政委之類的軍隊政工干部——嚴肅，無趣，經常上綱上線。即使有《亮劍》中趙剛這樣的，也往往會被像李云龍這樣痞氣十足的草莽英雄蓋過風頭。這一點在《士兵突擊》里尤為明顯，鋼七連上至風頭無兩的連長高城，下到像白鐵軍這樣的醬油角色你都印象深刻，但你還記得那個指導員叫什么嗎？甚至另一個紅三連的指導員已經淪落為一個謝頂凸腹、家長里短的庸人形象。而在“地球三部曲”中，“唐”號航母的政委章北海卻幾乎蓋過了所有人的風頭，包括拯救了地球文明的羅輯和活到宇宙盡頭的程心。
劉慈欣說他并不擅長塑造人物，的確，“地球三部曲”中很難說誰是比較典型的主人公，而且女性角色普遍同質化，從葉文潔到莊顏再到程心，幾乎都是清一色“圣女”類型，反而是《球狀閃電》里的林云塑造的還算立體。而且我很懷疑莊顏的出現純粹就是為了推動羅輯從一個浪子到面壁者的轉變，順便暢敘一下大劉本人心中對女神的幻想。（這跟金庸塑造香香公主、王語嫣、小龍女一類“出塵仙女”很像，看來大師的審美都是相似的）本以為莊顏會是一個很出彩的角色，因為前面的鋪墊太豐富了，大劉罕見地從關于文學形象的塑造入手，通過羅輯和女友的對話塑造出了一個現代版的“洛神”，讓羅輯日夜“感甄”難以自拔，甚至冷落了枕邊佳人。在這樣的鋪墊之下，莊顏千呼萬喚始出來，并且大劉故意給她安排在一個北歐的“童話”世界里。結果沒想到，莊顏最后——“爛尾”了。從羅輯被逼執行面壁人的使命后，莊顏基本就消失了，只在結尾處帶著孩子又出現了一下，配合羅輯演了一出感動地球感動三體的暖人大戲。到了《三體3?死神降臨》，莊顏基本已經沒有存在感了，與其說是因為劇情不需要，不如說是因為程心要出現了。這倆人其實是一種人，程心出現時莊顏就只能消失了，否則還要大費筆墨去區別二人，增加一些無關緊要的情節。類似的情況還有章北海和維德。維德的每一次出場都讓人覺得很別扭，甚至造作，其實這樣刻畫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區別章北海，否則又會多了一重人物形象同質化的詬病。但實質上這兩個人也是同一種人，從都“眾人皆醉我獨醒”般的看透未來就可以看出，并且都在自己所處的時代里一意孤行般的為人類保留了火種。當然，章北海的刻畫更加生動。
知乎上許多人都將章北海奉為男神，這個讓我挺意外，因為成功的軍人角色通常讓人敬佩的比較多，讓人呼為心肝兒“男神”，類似于“袁朗”、“高城”、“柳大尉”這樣的是比較少的，何況還是一個常被“邊緣化”的政工干部。
章北海何以迷人？當所有人，包括科學家、各國領袖、軍人都對未來失去信心時，只有他仍抱持勝利的信心和絕對的信仰，顯得極其另類又光彩照人；當所有人都在失敗主義的情緒下按部就班的“盡職盡責”時，只有他清醒的提出“增援未來計劃”和發展無工質推進飛船，他說：“工質消耗很快……在太陽系內航行……是在重復甲午戰爭的悲劇，太陽系就是威海衛！”；他對未來擁有穿透時空般的目光，當兩百年后他“劫持”“自然選擇”號飛往外太空時，他和艦隊司令有這樣一段對話：
艦隊司令：“你來自一支偉大的軍隊，他們曾戰勝了裝備遠比自己先進的敵人，甚至僅憑繳獲的武器就打勝了一場世界罕見的大規模陸戰。你的行為，辱沒了這支軍隊的榮耀。”
章北海：“尊敬的司令官，我比您更有資格談論那支軍隊，因為我家祖孫三代都在其中服役。我的爺爺曾在朝鮮戰場用手榴彈攻擊美軍的‘潘興’坦克，手榴彈砸到坦克上滑下來爆炸，目標毫發未損，爺爺在被坦克上的機槍擊中后，又被履帶軋斷雙腿，在病榻上度過了后半生，但比起同時被軋成肉醬的兩名戰友來，他還算幸運……正是這支軍隊的歷程，使我們對戰爭中與敵人的技術差距刻骨銘心。你們所知道的榮耀是從歷史記載中看到的，我們的創傷是父輩和祖輩的鮮血凝成的，比起你們，我們更知道戰爭是怎么回事。”
后來地球艦隊與“水滴”的末日戰役幾乎就是這番描述的太空版再現。
這時的章北海已經是來自兩百年前的古人，想一想如果120多年前的鄧世昌穿越回來和人類探討對外星文明的戰爭前景，最后證明全世界都是錯的只有他是對的，那將是一副怎樣的情景，全人類的偶像除了他還有誰，什么鹿晗吳亦凡，全都見鬼去吧。
如果只是因為信仰和清醒，那頂多能讓人欽佩，就像我們對普通英雄的那種感情。章北海真正的迷人是從那次“太空暗殺”開始的。殺手都是迷人的，哪個少年沒有做過一身黑衣沉默冷酷的殺手夢，哪個少女沒有做過跟著浪子浪跡天涯的夢。而一個黨代表，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布道者，一個應該模范守紀遵從規則的政工干部竟然成了“冷血殺手”，而且所殺之人是為了人類太空事業兢兢業業的三位泰斗式專家，而且手段精、準、狠，所展現出的決絕冷酷干練甚至驚呆了三體世界，讓他們一度討論是否要除掉他。請注意，三體世界看地球世界一直是觀察嬰兒般的眼光，能讓他們驚懼的地球人只有兩個，除了洞悉宇宙黑暗森林體系并掌握了宇宙廣播技術的羅輯外，就是章北海了。要知道，他只是一個來自二百年前的舊軍人，連面壁人都不是，甚至都不是任何一支太空艦隊的指揮官。
但，最讓人動容的，是章北海身上的那種孤獨感。大概所有對他著迷的人都是從他“劫持”“自然選擇”號開始爆發的。
看《三體》之前，我剛好看了一部韓國電影《原罪犯》（《老男孩》），本來以為是一部關于復仇的懸疑仇殺劇，沒想到最后劇情大反轉，核心竟是討論不倫之戀的，復仇者最后更想戕殘的反而是自己，令人大呼意外。讀到章北海“劫持”“自然選擇”號時也是這種感覺。原以為他是那個唯一的堅定的擁有勝利信念的人，結果他竟是一個徹底的失敗主義者。但是基于同樣的失敗認知，他卻做出了與別人迥異的選擇，他的選擇叫“向死而生”。他又一次違反了軍紀，甚至違反了人類文明的道德律。但是，如果沒有葉文潔意外的向羅輯透露了宇宙文明公理，那么地球文明必敗，人類終將淪為奴隸甚至滅亡，那么章北海所拯救出的星艦地球就是人類最后的火種。
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我提到過英雄的父性氣質，這在章北海的身上也有著明顯的表征。“自然選擇”號美麗的艦長東方延旭有一段內心獨白：“……不知為何，仍對他生出一種依戀感。她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父親——當然對這個時代的孩子來說這是正常的事，父愛已經是一種很古老的東西了，現在她在這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古代軍人身上體會到了這種東西。”不僅東方延緒，所有幸存的星艦地球人類都從他身上感到了來自父親的力量。章北海和東方延緒最后相處的這段時光，我認為是《三體2》寫的最富意味的片段，在冷酷肅殺的宇宙博弈之中讓人感到溫暖，超過著力費墨的羅輯和莊顏的那段“烏托邦”時光。
在漫漫的時空長河中，他將自己真正的信念隱藏了幾百年，在這幾百年里他踽踽獨行，獨自戰斗，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安慰，沒有人可以信任，在冷酷的宇宙中同黑暗森林體系搏斗，在寒夜中為人類起航最后的方舟。這讓我想起了另一部小說中的另一個人——張起靈。一個背負著前幾百年的使命，一個背負著后幾百年的使命，兩個人都強悍絕倫卻又孤獨無比，在時間之河中與命運單打獨斗。
這種強悍的信念源自哪里？或許從他和東方延緒的一段對話中可以找到答案。
“同為軍人，知道我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在哪里嗎？你們按照可能的結果來決定自己的行動；而我們，不管結果如何，必須盡責任，這是唯一的機會，所以我們做了。”
“沒有永恒的同志和敵人，只有永恒的責任。”
PS：有人說大劉不擅文采，但當他說起情話來簡直甩掉瓊瑤幾條街，請看羅輯初見莊顏時這段描寫：“羅輯的兩根手指死死地捏著已經燒到頭的火柴不放，他需要這種疼痛提醒自己不在夢中，他感覺自己點燃了一個太陽，照亮了已變為現實的夢中的世界。外面那個太陽就永遠隱藏在陰雨和夜色中吧，這個世界只要有火光和她就夠了。”
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章北海在飛往冬眠地之前對常偉思將軍說的這句話：“首長，我第一次為無神論者感到一些遺憾，否則我們就可以懷著希望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最后相聚。”這簡直比一萬句“我愛你”都要浪漫，堪比《詩經》里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無論用在戰友之間還是情侶之間，基友女友兩相宜。請把膝蓋獻給大劉。
最后用一段歌詞來結尾：
太空高邊疆 深邃似海 踽踽獨行身若塵埃
使命的承載 無情無奈 宛若隕石天地中開
真相都掩埋 這段獨白 伴那血色獻給未來
寒夜燈火與誰同徘徊 終局莫須等待
最后的對望 凝成皓如星辰的軍章
鐫刻磐石般不變信仰 彼處彼方 定有燈火閃亮
文明的音響 在迷離之中斑駁凄涼
訣別鐘聲起伏時不曾悲傷 任他風和霜
此去之后 明日蒼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