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以前的公司,是允許同事帶孩子來上班的。
所以每到下課或是放假時間,孩子們在走廊上蹦蹦跳跳成為常事。
記得有一次,有個小孩跑著跳著突然跌了一跤,被身邊的一個老同事扶起來。老同事摸著他的腦袋,數落到:“這勁頭還真是和你爸爸當年一個樣啊!”
那小孩正追著前面的孩子跑,一咕嚕兒爬起來,膝蓋上的土連也沒來得及拍,舌頭一吐,就跑遠了。
小孩的爸爸也是我們同科室的同事,一個極其老實持重的三十多歲壯漢。在我的印象里,他做事情很負責任,常常能看到他通宵徹夜地留在單位趕工。
老同事回辦公室的路上還不停的說,你看小陳的孩子,和他當初進公司時一個樣,“寸兒寸兒”的。
我進公司太晚,沒有見過在成為父親以前的“小陳”,也從未見過他有“寸勁兒”的模樣。
我用大腦稍微地還原了一下,大概就是一個每天對生活充滿意見主義的小伙子,不太樂于和爛糟糟的生活握手言和,總是一身反骨地面對人生。
那個永遠對世界充滿成見的年輕人去哪兒了?怎么變成了現在溫潤謙和的職場老人呢?
◆◆◆◆◆貳
我們很少想過,媽媽在成為媽媽之前是什么樣子,也很少見過,爸爸在成為爸爸之前是什么樣子。
從前,我以為我媽特別膽大,什么都不怕。
我特別怕蟑螂,每次有蟑螂出沒,我都孬種似的在房間里呼喚我媽。
每每這時候,我媽都火速前來增援,拿著個拖鞋板子進來,左顧右盼,大喊著:“在哪呢?在哪呢?”
結果,前些日子,臺風天,紗窗開了個小縫兒,飛進了一只蝙蝠。
那是我第一次認真看到這樣的畫面:她拿著蒼蠅拍,一邊瞎嚷嚷著,扭過頭不敢看。一邊無目的地手亂揮著,嚇得那只可憐的蝙蝠也跟著慌不擇路地亂飛。
我實在看不過去,就接過拍子:“你還是把拍子給我吧,我本來就不怕老鼠。”
我看她一個人一聲不吭的躲在電腦旁邊,又好笑又有點心酸。
我記起翻媽媽小時候的相冊,那個稚氣未脫的精致小姑娘,扎著頭花,抱著洋娃娃坐在小木馬上。
翻了幾頁,照片里的姑娘再大一些了,就變作一個穿長裙的少女,站在海岸邊,纖細又幼嫩。
那個怕黑又怕鬼的小女人,在所愛的人最脆弱的時候,變得極其強大。
◆◆◆◆◆叁
《我們仨》里面有一段情節。
楊絳和錢鐘書一起處理蝦,剛開始楊絳還假裝勇猛地說:“不就是蝦嗎?我懂的,要剪掉須須和腳。”
結果她剛剪了一刀,蝦子就抽動起來,她嚇得扔下剪子,扔下蝦,逃出廚房。
后來,夫女都先后離她而去。錢鐘書走的時候,這個連蝦都不敢剪的女人,附到愛人耳邊對他說:“你放心,有我吶!”
女人本弱,為女、為妻、為母則剛。
楊絳說:“媒體說我內心沉穩和強大。其實,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并不是她不再害怕了,而是有了更弱小,更需要保護的人,她遏制了自己的恐懼。
有的時候我們不再恐懼,不是因為恐懼本身減弱了,而是因為我們有了“必須不去恐懼”的理由。
過去我看到母親年輕時的照片,聽著父親年輕時的風云往事,總是在感慨歲月荏苒。
“真是可惜,她就這樣妥協于每個人必須服從的命運。”
那時,我在心里說著。
從“一人一口鍋”無所顧忌的單身漢,放棄冒險,學會服從,變作碌碌無為的庸人。
或從愛看瓊瑤書,每日“春夢無痕”的少女,變作無所不能的女金鋼。
為人父母,在曾經的我看來,大概是天下最不幸的事了。
一想到一個個美艷靈動的少女,本該和閨蜜一起喝著甜蜜的下午茶。轉眼間有了孩子,抱著他每天圍在灶臺邊走來走去,柴米油鹽的話題占據了全部,為人父母的一群女人,像鴨子似得聒噪個沒完。
但其實為人父母還有另一種含義,是他開始變得勇敢或者溫和,開始接受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開始因為被人依賴而咬咬牙努力下去。
◆◆◆◆◆肆
媽媽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的媽媽。
那個明眸善睞的少女一定在你出生伊始,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著“謝謝你做我的孩子,那些曾經令我害怕過的東西,我不會讓你碰到”。
爸爸是在我們出生之后才成為的爸爸。
那個叱咤風云的男孩一定在你出生伊始,對著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你,說著“從今晚后,想給你一個安定的家庭,想給你安穩快樂的童年”。
你我的父母都如是,而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也終將會成為如他們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