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十四節氣里的雨水,最好是能下點雨,暖風一吹,花就該開了。
我媽說:“明天去老家,給娘燒點紙”。
轉眼姥姥已經去了半年。
剛剛翻訂閱號里的文章,看到一個問題:“你什么時候覺得自己老了”
青春的肉,年輕的腰,都在時間的河里靜靜流逝,每天和鏡子里的自己照面,覺得和昨天沒什么區別。我們就像溫水里的青蛙,安然自若。可當身邊親人老去和離開的時候,才忽然警醒起來,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
大學的一個暑假,太陽曬得空氣都扭曲變形,地面脹得都要浮起來,知了百無聊賴,沒日沒夜地叫著,聒噪極了。
在這讓人頂討厭的夏天里,爺爺的心臟病犯了。
醫生說如果不是爺爺身體底子好,送來的及時,可能就過不了這一關了。
住院的第二天夜里,爺爺的心臟病又一次犯起來,大概是凌晨四點多,姑姑給我打電話只說了句:“你們都過來吧”。
我沒敢多問,哥哥騎車帶我一路奔馳。
我不敢去猜測,也害怕去猜測。
從小就是爺爺看著我長大。
每天晾好水,削一個蘋果,或者準備一串糖葫蘆等我放學。記得有一次吃著泡泡糖舍不得吐,中午睡覺醒來粘了一頭,我一邊哭,一邊揪,爺爺咔嚓幾剪刀把我的頭發剪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丑笑了。
我小時沒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常一個人在院子里玩泥巴,有一天我玩的入神,總覺得后邊有個人似的,扭頭看看,不知什么時候領居家的大狼狗跑進來,正用鼻子嗅我,我喊爺爺喊破了喉嚨,爺爺見勢拿了把苕帚出來,連打帶罵把狗趕了出去。狗滾了多時,我爺爺仍罵個不停。
我仍在院子里樂此不疲地玩泥巴,只是爺爺悄悄把大門插好。
那是我常給爺爺跳舞,背古詩,最不喜歡的就是陪爺爺看梨園春,河南話的啟蒙我想便是豫劇了。
奶奶去的早,我便成為爺爺終日吵吵鬧鬧的的陪伴,爺爺也成了我無所不能的依靠。
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到了醫院醫生說危險期過去了,不過爺爺的情況,要去省里醫院。
爺爺醒來喚我過去,對我說:“我屋左邊的抽屜里用手帕包了幾百塊錢,是給你的,你把它拿了。”
我扭過頭咬著嘴唇,轉頭過來笑著說:“等你回來了再給我吧”。
從小爺爺便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近幾年爺爺腦部萎縮經常喊錯我的名字,卻總記得把最好吃的給我,盡管我早就不是那個貪吃的小鬼,每次還愿意接過來大快朵頤。
前兩年的一次肺炎讓爺爺的身體狀況更糟糕了,胳膊上都是輸液的一片片紫青,吃的一種腸溶片讓皮膚像紙一樣薄,看起來越發傷痕累累。
以前的他喜歡在院子里種一大片月季,長的瘋了就修修剪剪,就像小時候剪我粘了泡泡糖的頭發。還養了很多我不知名的植物,戴著護目鏡在院子里認真地喝茶水,天氣好便騎車出門買菜。
不知什么時候,我在外上學回去少了,爺爺也老了,我有機器貓的時光機該多好。
2016年8月姥姥去世。從在床上一點也動彈不得到撒手人寰也不過十幾天。
姥姥做了幾十年老師,是位嚴厲的老師。平日里常常關心我們的學習,也很疼愛我們。每次去吃飯總是有最愛吃的,每次上學去都會塞給我們錢。
母親是長女,姥姥生前總說覺得愧對我母親,沒讓我母親受更好的教育,出嫁的時候也沒錢做幾床新被子,棉花都是舊套子。
我沒有見到姥姥的最后一面,聽說那天不讓哭。
在老家辦的葬禮,舅舅抱著不滿一周的小兒子在姥姥遺相前,說:“這是奶奶……”之后就哽咽到不能說話。
入殮的時候那是最后看了姥姥一眼,姥姥的棺木在前邊,我隨媽媽在其后,媽媽悲慟欲絕,一邊哭一邊說:“最后送一程,往后我再也沒有娘了”。
哭得像個孩子。
父母在,總有個地方讓我們覺得自己像個孩子。
回來的路上,我想再看姥姥一眼,我媽說:“別回頭”。我的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別回頭。
怕是姥姥也會牽掛吧。
拖拉機突突的聲音,哭泣的聲音,沉悶的炮聲,涕淚混著地上飛起來的土,這世界好像混混沌沌的,什么都來不及想。
今天雨水,媽媽說明天她的奶奶周年,要燒紙,正好去看看她的媽媽。
今天我想去看爺爺,陪他聊聊天。
四季周而復始,花兒開了又謝,月亮缺了又圓。總給人錯覺,不知道時間到底走了沒走。
想借一臺時光機,就定格到春天,下點雨,風一吹花就開了。
漫山遍野,緩緩歸。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7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