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問：世界上最不留痕跡的是什么？

你回答：是指縫中穿梭流過的時間。

是呀，“時間”沒有多余的時間來關心人們的喜怒哀樂，它自顧自的向前走著，不問世事，好像這種堅定從未丟失過。

呵呵，是不是這也足夠讓人羨慕不已的了。

瑛子一晃來到A城快兩年了，右邊臉因為燒傷留下的后遺癥----酸麻脹痛，經常讓她睡不安穩，常常半夜醒來，讓瑛子有百爪撓心的感覺。

起初，她忍不住跑到衛生間照鏡子，想看一看右臉到底發生了什么，如此讓她難捱。

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鏡子里的她像極了鬼片中的主角。

由于長期用肥皂洗頭發，黑黑的發絲過早的蛻變成了秸稈的模樣。

原本嫩白秀氣的臉龐糟糕到找不到一絲從前的影子，長期的灼熱痛感讓瑛子的肌膚已經完全失去彈性。

可是這個都不用化裝的“主角”顯然沒有出演女一號的喜悅。

如果你的心有那么一瞬間死了，那么你的部分痛苦便可以迅速傳遍全身，惹得痛苦無處躲藏。

右臉的痛苦與丑陋似乎很快轉移到了左半邊臉，她突然覺得左邊臉也開始奇癢無比。那種想拿起鏡子探個究竟的好奇心儼然被自己的“丑陋”嚇的消失殆盡了。

瑛子低頭，順手把衛生間那盞關不關都沒有什么區別的燈拉黑。

她扭頭跑到床上，緊緊靠著一尺寬的陽臺，用瘦弱的胳膊抱著自己的腿，把臉深深的埋下來。

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掉眼淚。

她感覺失望極了。

兩年來，攢的每一分錢都用在了康復身體上，沒想到仍然等來這個模樣。

有好多次，瑛子和自己的打趣說“留下一份遺書給惦記自己的人，然后從這一尺陽臺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但真的只是打趣，回頭看看這個三十平米的房子，世界奇怪的很，別人眼里的“不起眼”正是自己曾經不敢妄想的追求----夏天不漏雨，冬天能避寒。

簡單而隱私的衛生間也讓這個姑娘開始敢于細細欣賞自己身體的每寸變化。

02

這些，這些，在那個偏辟的村子里是不能想象的。

瑛子九歲那年的夏天，養父母為了讓瑛子能在夏季每天洗上澡，在院子里給她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洗澡間-----上面是一層厚厚的茅草，周圍是別人家裝修丟棄的邊角料。

村里人說瑛子的養父母傻，撿來的孩子還照顧的這么辛苦。

可養父母卻總是笑呵呵的說：“這是一條命啊！不好好照顧怎么能行！我們照顧她，她大了照顧我們”。

養父那年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長時間的干活了，可還是忍著病痛搭建完了瑛子眼中最完美的一間淋浴房。

養父母為了讓瑛子每天能用上干凈的水，就堅持早起到村北邊的一條河里去挑水。

這條“望北河”有一個故事，說是女孩子出嫁之前常常用這條河里的水洗臉洗發洗身子，女孩子就會漂亮的如出水芙蓉一般，將來還能嫁個有錢的好人家。

但是，又有幾戶村里人能夠為了這個所謂的“故事”堅持跑到更偏辟的村北邊去挑水回家呢？

除了瑛子的養父母，別無他人吧。

養父母還對瑛子說：“女孩子大了，要學會照顧和愛護自己，咱們沒有城里人的好條件，但是咱們可以自己動手做！”

說這話時，瑛子還不知道“照顧和愛護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以為養父母會陪伴她一輩子，會給她一個報恩的機會......

03

瑛子哭了，她不敢再回憶那些生命中曾經最寶貴的時光，即使是那間早就倒塌的“淋浴房”，也承載著她這一生最欣喜也最心痛的所有情緒。

哭著哭著，睡著了。

最近餐館停業裝修，老板說這兩個月要靠大家自給自足了。這種小店子，帶薪休假的事情還是別抱有幻想了。

瑛子并非自然醒，她被一陣電話聲驚醒了。

眼角，還有淚流過的痕跡，掩飾不了。

是W城的號碼，瑛子接起電話，慵懶的說：“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不認識W城......”話還沒有說話，她被對方的回答驚的不知所措。

人最痛苦的不是遇到坎兒，而是接二連三的遇到坎兒，好像過不去的坎兒。

打來電話的是瑛子村里的周支書，他說瑛子的奶奶，也就是養父的老母親病重，現在在W城住院，老人家守寡四十多年，孤苦伶仃，問瑛子能不能過來照顧。

昨晚的眼淚還沒有擦干，新的眼淚又忍不住撲面而來。

而瑛子已經分不清此時的痛苦，是眼淚將臉頰的傷口沖洗的那么難以忍受，還是老奶奶突然病重讓柔弱的她再次感受到生活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