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切割機撕裂木芯板發出的噪音,如同橫空出世的巨獸,沖破黎明的微光,肆無忌憚地穿過樓層板,在溫暖的大腦中翻轉騰挪,硬生生地將她從睡夢中扯拽了出來。溫暖掙扎著伸出一條手臂,輕輕點開手機,北京時間六點半,比她預定的起床的鬧鈴整整早了一個鐘頭。公寓租客群里瞬間炸開了鍋,開始毫無意義的聲討,一個叫肖慕辰的罵得極為惡毒,就連一向好脾氣的管理員菲姐也連懟了三個惱火。
“真想去殺了他啊!”溫暖隨手發了一條感慨,將手機甩到一旁。
“必須去殺了他。”一個署名劉九斤的跟在溫暖的發言后面附和。
頂樓502室的裝修從動工到現在,整整五天,每天從早上六點半開始到晚上七點結束,除了午飯時會停下來消停一個鐘頭,其他時間整棟樓都會沉浸在它的噪音里顫抖,即便是七點之后,時不時也會從那間房子里傳出幾聲敲敲打打的響動,讓人不厭其煩。
按理說,這樣擾民的裝修行為早就該被投訴,主管部門都會第一時間出面制止,但是,因為不久前401室的住戶被確診為感染者的緣故,整個新青年單身公寓的租戶都被要求封閉隔離,投訴的事情就被一拖再拖,聯系502室的業主,電話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
住在402室的溫暖對自己碰到這樣的事情也是哭笑不得,搬來的第二天,對門的鄰居就在篩查中被確診為感染者,隨后整棟樓遭遇了封鎖隔離,新單位沒法去報到,連大門都出不了一步,現在,還要被噪音困擾,新居生活才剛剛起航,一轉身就陷入了旋渦。
所有人都在為不能好好休息發愁,噪音卻在午后戛然而止,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等溫暖覺察過來,已是下午五點。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溫暖房中的安寧,房門打開,門外站著管理員菲姐,她的手里正拎著社區提供的隔離餐的餐盒,今天的菲姐與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有什么話將說未說。
“菲姐,怎么了?看你這憂心忡忡的。”溫暖疑惑地看著菲姐。
“溫暖,502室的裝修突然就停下來了,這事是不是有點奇怪?”菲姐故意壓低了聲音。
“你這么一說,這事確實挺蹊蹺的,裝修的老頭可不是個好說話的樣子,咱們公寓租客幾乎都為這事和他吵過架,他也不曾有過半分收斂,現在因為疫情大家都出不去,他哪里舍得停這半天工。”溫暖斜著腦袋,想著這些天發生的雞零狗碎,一臉的憋悶。
“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溫暖,那個做裝修的王老實看上去也一把年紀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要是在房子里面出點什么事,我怕我這工作會保不住,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公還在外地打工,一家子就指著這份工資過活呢。”菲姐的額頭愁出了一個深深的井字。
溫暖謹慎地問了一句:“你今天見過那老頭沒有,有沒有什么異常?”
“中午的時候,我送隔離餐過去,他還好好的,可剛剛我去敲門,一直都沒有人回應,只好去樓下取了備用鑰匙過來,可是,我一個人有點不敢進去,能不能請你……”菲姐的表情略有些尷尬,但是溫暖理解,這樓里除了菲姐只有自己一個女孩子。
“菲姐,你太客氣了,我這就陪你過去,正巧和他說說,裝修的時候注意一下時間,不要影響大伙休息,一大清早就要忍受那種吱吱呀呀的聲音,腦袋都要炸了。”溫暖發著牢騷,語氣卻很溫柔,換了雙鞋,隨菲姐一起上樓。
公寓樓是老式樓改的,沒有安裝電梯,上上下下都得靠爬樓梯,不過對于鍛煉身體,倒是很有好處。
菲姐用力地敲了敲502室的房門,這一次,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想聽一聽房子里到底有沒有動靜,或許是那個老頭子憋著什么壞呢?
咔嚓,501室先一步打開,從房間里探出一個腦袋來,那是一個頭發蓬亂的中年男人,國字臉,單眼皮,撐著一副永遠睡不醒的表情。
“陳作家,不好意思,影響到你寫作了。”菲姐抱歉地笑了笑。
男人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眼溫暖,溫暖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你好,我是樓下新搬來的溫暖。”
男人直了直身子,略微正式地做了自我介紹:“我叫陳良藝,以后也請多多關照。”
“陳先生,502室的裝修一直挺鬧人的,可是今天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噪音傳出來,我害怕……”菲姐把自己的擔心又對陳良藝講述了一遍。
“我是男人,這事我來吧,你們剛才說的我在屋內都聽到了。”陳良藝的回答讓菲姐和溫暖微微一愣,也許是覺察到了兩人臉上的異樣,陳良藝笑著解釋道:“我是專業寫懸疑小說的,天生對于周圍發生的事情比較敏感一些,你們放心,我只是純粹地對你們討論的話題感興趣,并沒有什么古怪的癖好。”
菲姐和溫暖相視一笑,氣氛略顯尷尬。
陳良藝趕緊從菲姐手中接過502室的鑰匙,麻利地將門打開,屋子里還沒有到裝窗簾的那一步,夕陽正好從陽臺的窗戶鋪灑進屋子,把房間染上了一層鮮艷的紅,切碎的木芯板和刨花灰散落一地,穿著并不得體的王老實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那堆雜物中間,一動不動。
“王老實。”菲姐試探性地喊了幾聲,地上的王老實沒有一絲反應,陳良藝領了個頭,后面跟著菲姐和溫暖,慢慢走近王老實。
王老實長了一副兇狠的面孔,滿臉橫肉,此時雙眼緊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副詭異的笑容。
三人面面相覷,陳良藝壯著膽子把手指往王老實的鼻孔前一探,沒有一絲氣息流動,陳良藝伸出去的手又趕緊縮了回來,他轉身對身后的兩人搖了搖頭,示意王老實可能已死。菲姐嚇得趕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停地搖頭,反倒是年紀輕輕的溫暖顯得格外的冷靜,走上前去,探了探王老實的脈搏,又扒開王老實的眼瞼,瞳孔早已放大,看來死去了許久。
幾分鐘之后,全副武裝身穿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將502室團團圍住,檢查了一番之后,確認了王老實已經死亡的消息。
再之后單身公寓里其他的住戶也聞訊來到了五樓,201室的肖暮辰是一個燙著卷發穿著嘻哈T恤的年輕人,據說是在一家名為FAST的酒吧當DJ,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不經意地上揚,露出一抹壞笑,302室的劉九斤則顯得冷漠許多,個子不高,長相也一般,放在茫茫人海中,絕對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個。這棟公寓的房子本來就不多,401室的住戶因為感染被帶走,301室和202室的租戶還沒有入住,突發的疫情讓他們暫時也沒法進入。
這樣,公寓里還剩的五個人就算全員到齊,大家擠在四樓和五樓之間的露臺上,看著醫護人員忙忙碌碌,來回走動。
“我覺得王老實可能是死于病毒,前幾天,我看見他因為裝修噪音的事情和401室的白羽洛吵過一架,第二天白羽洛就因為感染病毒被送去治療,我覺得一定是白羽洛把病毒傳染給了王老實,王老實因為病毒突發而死。”肖慕辰信誓旦旦地猜測。
“你這么一說,我也有點害怕起來,隔離第一天,他自己下來拿的盒飯,我聽見他咳嗽了幾聲,現在想想,確實有點類似病毒感染的癥狀。”菲姐突然變得慌張起來,六神無主地將雙手按在褲腿上來回摩挲。
“可是,即便是病毒感染,應該也不會病發得這么迅速吧?從輕癥到重癥,怎么也該有個過程的。”肖慕辰一臉的不解。
“這可不一定,這次的疫情很特殊,患者輕轉重的速度非常快,如果當真是感染了病毒而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溫暖解釋道。
“你們說,如果王老實不是死于病毒而是死于謀殺,我們當中誰最可能是兇手?”陳良藝半開玩笑地提出的問題,讓所有人的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就這么幾個人,樓上樓下地住著,如果其中一個是殺人兇手,而其他人因為疫情的原因暫時也不能選擇離開,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討論的過程中,劉九斤一言不發,他只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兩只眼珠子不停地在說話的人的臉上來回游走。
一個小時之后,兩個身穿制服西裝的男人進了公寓,兩人徑直來到502室,其中一人仔細檢查了王老實的尸體,另一人則不停地在尸體四周拍照,等到這兩人忙碌完畢,醫護人員用一只裹尸袋將王老實的尸體包好,抬離了公寓,而502室則被那兩個西裝男人用隔離膠帶圍了起來,膠帶上赫然寫著“警察”二字,兩人的身份不言自明。
醫護人員給所有人做了核酸檢測,之后迅速撤離了公寓,而那兩個警察卻沒有立即離開,溫暖看見他們找到了菲姐,他們在一樓的管理員室聊了許久,晚些時候,菲姐挨門挨戶地通知,有兩位臨海市公安局的警官,他們會在公寓里調查幾日,直到弄清王老實真正的死因。
對于公寓的租客來說,發生了命案已經夠讓人震驚,而警察的入駐,更加增加了他們內心的恐懼。
2、
對于王老實的死,租客群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肖暮辰堅持認為王老實死于肺炎,而作為作家的陳良藝則要想得腹黑一些,他認為王老實的死應該另有隱情。菲姐和溫暖只希望早點查明真相,不用過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女人就是這樣,膽小怕事。三樓的劉九斤性格使然,保持著一貫的沉默。
溫暖有一個好友,他們通過網絡交流,網名叫“孤獨癥晚期”,兩人一起陪伴著度過了整個大學時光,但是兩人的交流僅限于網絡,這么多年,始終緣慳一面,他喜歡叫溫暖阿暖,溫暖也親昵地稱呼他阿晚,阿晚在聊天的時候總能表現出與他的網名完全不一致的樂觀,一度讓溫暖以為,阿晚在現實中一定是一個很受女生歡迎的男孩子,這一點被阿晚矢口否認,他總是說,對于異性交往,有先天性惶恐。
“阿晚,前幾天跟你說過的那個裝修工,今天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疾病嗎?”
“還沒有查清死因,公寓里人心惶惶。”
“那你可要照顧好自己,你們公寓不是已經被隔離了嗎?如果是兇殺案,那么兇手一定還在你們公寓當中。”
“阿晚,我想告訴你,這個人死了,我其實特別開心。”
“我可以理解,那樣的一個人死了,我想有這種想法的絕對不止你一個。”
“你不會覺得我這個想法很殘忍嗎?”
“怎么會?你厭惡的,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還是你最體貼,阿晚,我有時候會想,我們認識了這么多年,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見上一面?”
“我現實中是個很無趣的人,而且患有異性交流恐懼癥,我怕你見到我之后會很失望的。”
“借口,哪有這樣的毛病,你就是不想見我。”
“好吧,等疫情過去,我們找個時間見上一面,到時候,你可不要后悔。”
“不會的,說好了,等疫情結束,我們就見上一面。”
“一言為定。”
溫暖關閉了聊天器,她完全沒有發現,在她關閉聊天視窗的一剎那,阿晚的頭像又跳動了一下。
次日,溫暖下樓倒垃圾,兩名警官正在敲302室的房門。溫暖與他們擦肩而過,其中一名警官特意轉身看了一眼溫暖,四目以對,溫暖心中微微一震,雖然戴著口罩,完全看不清長相,可是單只看那雙眼睛,就已經被那名警官的氣勢所震懾。那是一雙像刀子一樣鋒利的眼睛,透著懾人的寒光,看似寂靜如水,卻仿佛能看透人心。
溫暖匆匆走下樓梯,說不上慌亂,但樓里畢竟剛剛發生了命案,警察的身份難免會讓人倍感壓力。
在一樓的垃圾分理站,溫暖碰到了正在清理垃圾的菲姐,她正在將垃圾桶中的垃圾袋扎口,拖拽出來之后,換上新的垃圾袋。把這么一大袋垃圾拉拽出來,可是一個很費力的活,菲姐咬著牙用上了所有的力氣。
溫暖放下手中的垃圾袋,幫著菲姐將垃圾袋拖了出來。
菲姐一邊擺放新的垃圾袋,一邊感謝道:“溫暖真是熱心,謝謝了,我一個人弄這個真是吃力啊。”
溫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菲姐,不用這么客氣,你叫我阿暖就可以了,這么重的垃圾平時都靠你一個人搬運嗎?”
菲姐放好垃圾袋,搖了搖頭說道:“以前都是垃圾清理工幫忙弄出去,我只負責裝一下新的垃圾袋就可以了,不過因為疫情的原因,清理工都不愿意進到樓里來,只好由我自己把垃圾清理出去。我雖然不是過清閑日子長大的,但是做這樣的體力活,多少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啊。”
就在這時,垃圾車停到了門外,垃圾車的后車廂門緩緩打開,駕駛員完全沒有下車幫忙的意思。
菲姐拖著垃圾往門外走,溫暖一手撿起自己的垃圾袋,一手幫著菲姐一起把垃圾袋抬上垃圾車。
“菲姐,以后要是有這樣的事,你直接叫我!我年輕,有力氣。”溫暖熱心地提議。
“怎么能讓你做這種粗活呢?今天就謝謝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菲姐擼了擼袖子,以示自己一個人完全沒有問題。
“對了,菲姐,我剛才在三樓的時候,看見兩個警官在敲302室的房門,這是要挨門挨戶審訊了嗎?”溫暖表現出年輕人的一絲恐慌。
菲姐皺了皺眉頭,說道:“可能是吧,那個為首的姓吳的警官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倒是他身邊那個姓葉的年輕警官要有親和力得多,早上的時候,兩人過來找過我,問了一些瑣碎的事情,那個姓吳的警官不停地東張西望,讓人心底發毛,生怕有什么事情會被他盯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菲姐,不用擔心。”溫暖安慰菲姐,自己心里卻也在打鼓。
“話是這么說,但是,那個王老實其實……”菲姐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
“王老實怎么了?”溫暖追問。
“其實也沒什么。”菲姐的嘴角明顯顫抖了一下,然后立即恢復了平靜,說道,“那個王老實和很多人都有矛盾,保不齊就是被誰殺死的,萬一真是這樣,我這個管理員也脫不開干系,說不定會被公司辭退的。”
對于菲姐的擔心,溫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但從菲姐的言語之間她能感覺得到菲姐的慌亂,也許正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這份工作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再次路過三樓,302室的劉九斤恰好送兩位警官出門,正在上樓的溫暖和劉九斤四目以對,劉九斤的眼神先是一亮,緊接著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堅硬的笑容讓溫暖微微有些不舒服。溫暖假裝沒看見,避開了劉九斤灼熱的目光,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有點讓她恐懼,她喜歡熱情洋溢的男孩,要像阿晚那樣充滿陽光的才好。
溫暖低著頭,準備上樓,突然,一個陌生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身后叫住了她:“是402室的溫暖小姐嗎?”
溫暖停下腳步,轉過身,再次面對那雙銳利的眼睛,溫暖沒有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人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臨海市的警官吳吉,這位是我的助理葉小樓,我們一起負責王老實猝死案的調查工作,接下來,能耽誤你一些時間,配合一下我們的調查嗎?”
“當然可以。”溫暖不知所措地回答,然后又怯生生地問道,“就在這里嗎?”
吳吉擺了擺手,問道:“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去你的房子里聊一下,我們有不少問題要請教溫小姐,當然,我們會盡量節約時間的。”
溫暖還沒有來得及回答,302室的房門陡然關上,門與門框劇烈地碰撞,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響。
3、
熱水壺里翻騰著咕咚咕咚的響聲,溫暖站在旁邊,擺弄著手里的水杯,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瞄著客廳里的兩位警官,準確地說,是那位叫吳吉的警官。
溫暖其實也搞不清楚,為什么對這位警官格外地警惕,或許是因為他那懾人的眸子,又或者是因為他說話的方式,聽上去每一句話都極為客氣,可是只要一說出來,每一個字都不容你反駁。
“溫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吳吉繞過客廳邊上一個實驗操作臺,盯著臺子上各種玻璃器皿仔細觀察。
“醫生,準確地說是藥劑師。”水燒開了,發出一聲尖銳的嗚鳴,溫暖一邊回答,一邊拎起水壺泡茶。
“溫小姐是本地人嗎?”吳吉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溫暖,溫暖與他的目光一觸,拿水壺的手微微一抖,幾滴水撒在了石英臺面上。
“不是,我的父母都在杭州。”溫暖將兩杯新泡好的龍井遞到兩位警官面前。
葉小樓接過杯子,表示了感謝,繼續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吳吉接過杯子,感慨地問了一句:“明前的香氣,是今年的新茶吧?”
溫暖微微一愣,然后尷尬地一笑,說道:“雖說是從杭州帶過來的茶葉,事實上我對茶葉并沒有什么研究,只是覺得熬夜的時候,濃茶比較提神。”
“我其實也并不會品茶,只是想看看溫小姐的反應,確認一下溫小姐是不是真的是從杭州過來的。”明明做了一件很讓人討厭的事情,可是從吳吉的嘴里說出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溫暖微微皺了皺眉頭,像菲姐說的,這個叫吳吉警官當真不是什么好相處的角色,隨便一句客套話,都藏著很深的心機。
“溫小姐也在家里做實驗?”吳吉指了指試驗臺上的玻璃器皿,繼續提問,一點都沒有因為剛才的問話而有任何的收斂。
“是有這個打算,不過,剛搬遷過來,試驗藥品還沒有到,因為疫情的原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備齊。”溫暖安撫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心里想的是,做刑偵工作的警官可能就是扮演的這樣一個角色。
“溫小姐,做的是哪一方面的試驗,能合成藥品嗎?比如致命的毒藥。”吳吉再次用他那有力的目光緊盯溫暖。
這個問題的動機相當明顯,不過溫暖并不緊張,她的回答不卑不亢:“如果只是合成的話,只要有足夠的原料,致命的毒品制造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事實上,即便沒有這些器材,要制作殺死一個人的毒藥,也并不困難。”
“溫小姐應該不會介意我們對府上簡單地搜查一下吧?”吳吉微笑著提出了一個并不讓人愉快的要求。
“有搜查令嗎?”
“那個東西暫時還沒有,要辦那個確實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搜查一下對溫小姐也有好處,能夠有效地減輕溫小姐的嫌疑。”
“我有權力拒絕吳警官的要求,畢竟讓兩個男警官搜查一個女孩子的房間,并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情。不過,我不打算拒絕,配合警方的工作是一個良好市民的基本素質,我希望兩位警官可以注意一下我的私人物品。”
“這是當然,溫小姐放心。”
吳吉嬉笑著把話說完,轉身對坐著的葉小樓使了一個眼色,后者立即起身,兩人麻利地戴上手套,挨個打開柜子,開始搜查每一個角落。其實,不用說,也知道,他們主要搜尋的,還是他們之前所說的有毒物質。公寓房并不大,沒一會功夫整個房子就被搜查了一遍。
吳吉又回到試驗臺那里,突然,他像是發現了什么,從試驗臺上捏起了一小撮金色的枯葉,端詳了一會,放到鼻尖上嗅了嗅。
“溫小姐也抽煙嗎?”吳吉好奇地問道。
“不經常抽煙,我們這個工作比較枯燥,煩心的時候,也會抽上一兩支。”溫暖從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煙,遞到吳吉面前,煙盒的外殼打開著,有四五支的空缺。
“吸煙有害健康,特別是年輕的女孩子,還是不要抽煙的好。”
“謝謝關心。”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有關案件,如果之后還有什么是要麻煩溫小姐的,還請溫小姐一定配合。”
“可以,一定支持警方的工作。”
誰也沒有注意,吳吉并沒有將手上的那一小撮煙絲放下,而是一直捏在手指之間,等到出了門,馬上拿出一個透明袋,將煙絲裝了進去,又草草寫了一個標簽,放進口袋里收好。
夕陽西下,溫暖在陽臺的躺椅上度過了一個輕松的下午,一杯卡布奇諾,一本《羅生門》,陪伴她度過了一段輕松的好時光。
菲姐的尖叫聲從門外傳來的時候,溫暖剛剛站起身,那聲見鬼了一般的嘶吼嚇了溫暖一大跳,剩余的一小口咖啡潑灑在書皮上,在硬殼紙面上留下一塊棕褐色的印記,再也擦拭不去。
公寓樓里再次發生了命案,死者是302室的劉九斤,他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穿戴整齊,連給自己注射毒藥的針管都是筆直地平行于他的手臂,看上去就仿佛一個剛剛睡著的年輕人。
菲姐是在送晚飯的時候發現的異常,302室的房門怎么敲都沒有人答應,用備用鑰匙開門之后,就看到了上面的情景,與王老實的死不同,在劉九斤身側的床頭柜上,擺放著他寫的遺書,遺書的內容極為簡單:
先說聲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王老實是我殺的,沒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我是一名神經衰弱癥的患者,他的存在影響了我的休息,我謀殺了他,我拒絕了吳警官的搜查,相信搜查令很快就會下來,既然已經隱藏不住,我準備以死謝罪。
劉九斤遺書的內容和他的死狀一樣的冷漠,經歷過王老實的死亡之后,眾人對于死亡的承受能力似乎也增強了許多,溫暖聽到了幾聲嘆息,還有一些莫名的揣測,但沒有一個人說上一句發自肺腑的難過,一如看見路邊死了一條野狗。
回到自己房間的溫暖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上午遭遇警察盤問的壞心情,一并下午安閑舒適的好時光,都隨著傍晚的這場悲劇煙消云散。她默默地打開電腦,登錄聊天器,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恰巧看到了前一晚沒有看到的留言。
留言的內容讓溫暖整個人微微一愣,她反復將這條不算長的留言看了幾遍,等到確認了信息上的內容之后,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從她的眼角滑落,然后一發不可收拾,決堤成了江河。
4、
劉九斤死后的兩天,整棟樓陷入了海底一般的沉寂,租客們因為連著兩樁命案而變得人人自危,不敢出門。警察們也似乎一下子銷聲匿跡,沒了蹤影。整座公寓樓的過道里除了要每天上下樓送飯的菲姐,再沒一個人走動,有人因為害怕謀劃著搬出這里,有人像是抓住了靈感的契機,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因為疫情的原因,他們只能選擇忍受,直到隔離結束。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溫暖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喂,是溫暖小姐嗎?”
“是。”
“您好,我是上次拜訪過的警察吳吉,你還有印象嗎?”
“是的,有什么事嗎?”
“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今天下午五點,請你務必到502室來一下,我已經通知了公寓里的其他租戶,屆時,大家都會一齊過來。”
“是兇案已經有結果了嗎?這算是命令嗎?”
“算是吧,我們已經掌握了兇手的作案手法,不過兇手具體是誰,還要等到了現場才能揭曉。”
“好的,既然你這么說了,我一定到場。”
“感謝你的配合,請務必準時。”
掛掉電話,溫暖心中五味雜陳,劉九斤的遺書中不是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兇手嗎?溫暖打開窗戶,冷空氣一下子灌進房間,她情不自禁地抱緊了手臂,卻依然趕不走這突如其來的涼意。
溫暖到達502室的時候,房門已經打開,管理員菲姐和501室的陳良藝已經等候在了那里,三個人都是淡淡一笑相互致意,沒有人說話,哪怕一句你好。
地面上用白色粉筆畫出的人形依然清晰,王老實當時的樣子,三人猶記于心,因為是兇案現場的緣故,除了王老實的遺體,一切都還保持著案發當日的樣子。
“為什么還要來這個倒霉的地方,真是晦氣。”肖暮辰一邊叫罵著,一邊走上樓來,看到眾人,尷尬一笑,靠著門邊的墻倚著,歪著腦袋看手機。
警官吳吉和他的助手葉小樓姍姍來遲,沒有什么開場白,吳吉把一只手提袋放到了墻角,徑直走到王老實尸體畫線的位置,單刀直入,指著地上的畫線,板著臉說道:“他,王老實,死于謀殺,而這個兇手就在你們當中。”
“如果有人現在站出來承認,我們可以視其為自首。”難得說話的葉小樓補充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大家對于吳吉所說的話將信將疑,明明劉九斤在自己的遺書中已經自陳其罪,吳吉這時候擺出這么一套說辭出來,很明顯就是在虛張聲勢。
吳吉在眾人臉上來回打量了幾秒,然后自顧自地說道:“好吧,自首時間已過,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指望過兇手會主動自首,當然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我會非常的欣慰。好吧,讓我們來猜猜,兇手會是誰?是跟502室只有一墻之隔的陳良藝,還是能夠制造毒藥的醫生溫暖,是在酒吧上班的不良青年肖暮辰,還是擁有所有房間備用鑰匙的管理員菲姐,又或者是那個已經自殺身亡并且在遺書中說自己是殺死王老實兇手的劉九斤?你們都可能是兇手,但是你們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兇手,下面將由我揭開這個謎底。”
“案發當天,是誰發現了王老實的尸體?”吳吉再把目光看向眾人。
菲姐、陳良藝和溫暖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先后舉了舉手,示意是他們一起發現的尸體。
吳吉又問道:“你們有沒有發覺王老實的尸體有什么異常?”
陳良藝擰著眉頭想了一下,然后說道:“微笑,詭異的微笑。”
“對對對,王老實笑得很古怪,我頭一次見到人死了之后,還在笑的。”菲姐補充說道。
“現在想想,這事確實透著古怪。”溫暖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王老實臨死之前應該吸食過笑氣。”
“不愧是藥劑師出身,溫暖醫生你分析得沒錯,王老實臨死之前確實吸食過笑氣。”吳吉肯定了溫暖的說法,然后把目光定格在肖暮辰的身上:“王老實不但不老實,而且還壞得很,吃喝嫖賭一樣都沒落下,最近又迷上了笑氣,是不是啊,肖慕辰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肖暮辰的身上,這讓他渾身不自在,吳吉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他站直了身子嘟囔著回答:“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再說了,笑氣又不是毒品,很多地方都能搞到。”
吳吉解釋得不緊不慢:“吸食笑氣可以讓人產生莫名的愉悅感,雖然吸食笑氣還構不成犯罪,但是長期吸食笑氣也會形成依賴,破壞身體的各項功能,引發多種疾病,據我們調查,王老實有嚴重的心臟病。”
“我只是賣笑氣給他,我不知道他有心臟病,是他逼我的,說是我如果不賣給他,就舉報我,到死都還欠著貨款呢,吳警官,真不關我的事,我就是酒吧里的小DJ,別看我平時沒個正行,殺人的事,借我個膽我都不敢做。”肖暮辰語氣里帶著哭腔,說得極為真切。
吳吉擺了擺手,說道:“肖暮辰,你不用害怕,你的笑氣還殺不死王老實,他并不是死于心臟病,而是死于中毒。”
這個轉折著實來得有些快,被排除了嫌疑的肖暮辰倒吸了一口涼氣,再次倚靠到墻壁上,但緊接著而來的沖擊更加讓人始料未及。
“是劉九斤嗎?”
“大概是吧,他在遺書里已經承認了。”
“也不一定呢,看吳警官的意思,兇手可能另有其人。”
幾個人在下面竊竊私語,吳吉伸了伸手,打斷了私下里的討論,然后把目光從肖暮辰平移到了菲姐的身上,這一次,吳吉說得斬釘截鐵:“菲姐,你就是那個下毒者。”
菲姐愣了一下,雙手開始劇烈地顫抖,身體微微戰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5、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起來,誰也沒有想過平日里任勞任怨,做事情勤勤懇懇的菲姐會成為殺人兇手。
“溫暖小姐,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向你求證。”吳吉突然把目光轉向溫暖,溫暖木然地點了點頭,吳吉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案發當日,菲姐來找你的時候,手里有沒有拿著什么東西。”
溫暖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那時候正是隔離送餐的時間,我記得菲姐手上正提著當晚的盒飯。”
“還記得有多少盒了嗎?”
溫暖搖了搖頭,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誰也不會在意,吳吉這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讓人覺得有些不知所謂。
吳吉似乎也感覺到了溫暖的情緒,不過他對此并不在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樣啊,那就對了。”
對了?什么對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是就是這樣一句話,卻似乎成了壓倒菲姐的最后一根稻草,菲姐靠著墻壁,癱倒在地上。
“菲姐,你要自己說嗎?”吳吉湊到菲姐跟前,小聲地問她,菲姐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咬了咬牙,最后還是倔強地選擇了搖頭。
吳吉站起身,換了一種很無奈地語氣說道:“其實,是菲姐自己告訴了我真相。我初來時,菲姐曾經告訴過我,死者是在下午死亡的,因為她中午的時候曾經給死者送過午餐,但是,我們在檢查兇案現場的時候,并沒有發現當天中午的餐盒,那么一定是有人偷偷將餐盒拿走了,誰能拿走餐盒?餐盒里又藏著什么秘密?我曾經為此詢問過住在死者對門的陳良藝,據他所說,自從菲姐中午來過之后,一整個下午,對面的門都沒有打開過,他是寫懸疑小說的,聽覺異常的靈敏,門外的任何一絲響動都不會逃過他的耳朵。那么問題來了,誰在什么時候拿走了中午那個餐盒?那只能是最后發現死者的三位中的一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拿走一個餐盒還是很顯眼的,很難不被人注意,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餐盒帶出房間呢?答案就是,如果你的手上還有那么幾個一模一樣的餐盒,那么趁人不注意將餐盒帶走,就要容易得多。”
“這不過都是你自己的推斷,你沒有證據。”溫暖把菲姐從地上扶了起來。
“是的,你沒有證據。”菲姐也跟著溫暖附和,語氣卻更像是一種賭氣。
吳吉拿出一個紙包,遞到了眾人面前,說道:“這是在檢查菲姐房間時找到的,小樓,跟大家說一說驗尸報告中的內容。”
葉小樓從隨身的背包中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之后正聲讀道:“紙包中的白色粉末狀物體系滅鼠劑,其成分中含有三氧化二砷,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講的砒霜,與死者王老實胃中殘留的有毒物質成分完全相同。”
吳吉意味深長地看著菲姐,輕聲問了一句:“菲姐,你為什么要殺死王老實,你和王老實之間有什么瓜葛?”
菲姐平靜的面龐陡然變得猙獰起來,怒吼道:“王老實,這個王八蛋,他就是個畜生,他該死,他真的該死的。”
吼出聲來的菲姐馬上又恢復了平靜,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身邊的溫暖趕緊遞了一張紙巾給她,菲姐感激地看了一眼溫暖,然后開始講述和王老實的恩怨:“這個王老實從進駐裝修的第一天開始,就在不停地騷擾我,每一次都被我嚴詞拒絕,這個王八蛋也不敢來強的,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我家里的情況,知道我非常需要這份工作,以此要挾我,如果我不屈從于他,他就早晚加時裝修,盡可能地弄出最大的噪音,這樣就會引起租客的反感,等到租戶投訴到物業那里,我就一定會被辭退,我對他的騷擾實在不厭其煩,就在這個時候,我無意中發現了滅鼠藥,網上說這東西里含有砒霜,我借著疫情送餐的便利,將滅鼠藥放進王老實的飯菜里。”菲姐情緒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她猛地沖到吳吉面前,抓住吳吉的衣領哭喊著。“吳警官,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是他逼我的,我沒有想要殺死他,我放了很少的劑量,只想把他身體搞垮,讓他離開這里,我一個婦道人家,我不敢殺人的。”
吳吉拍了拍菲姐的肩膀,說道:“菲姐,你放心,王老實不是你殺死的。”
菲姐聽到這里,一下子愣了神,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你沒有騙我?”
吳吉點了點頭,說道:“你確實往他飯菜里放了滅鼠劑,但是你買的滅鼠劑已經過了使用期,再加上你放的劑量也不夠大,所以按照推算,你放進王老實飯菜里的滅鼠劑的劑量遠遠達不到殺死王老實的劑量要求,兇手另有其人。”
聽到吳吉的最后一句話,菲姐再次癱倒在墻邊,這些天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生怕警察發現她下毒的事情,如今,真相大白,她的一顆心也算落了地。
一連兩人被吳吉推到風口浪尖,卻又都被他證實這兩人均非兇手,案情一波三折,真相究竟又是什么?
“其實,我是認識王老實的,從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認出他來了。”吳吉的話讓所有人心中陡然一驚,他沒有再賣關子,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說道,“那是七年前的一樁案子,在本市西郊的一個村子里,一個名叫王佳生的十六歲少年殺死了他的親生母親,這個少年的父親就是王老實,當時的案情錯綜復雜,但是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是王老實在得知妻子被自己親生兒子殺死之后表現出來的冷漠,當時的我異常震驚,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在面對慘烈如斯的一樁家庭悲劇時能夠那么的淡定從容,王老實的長相就像斧劈刀削一般刻在了我的記憶里,當我看到他的死尸,作為一個公務人員我也不禁產生了一種這人真是死有余辜的感慨。”
吳吉稍微頓了頓,繼續他的講述:“這次去調查王老實的案件,我在調取當年的卷宗時,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舊事,王老實有一個弟弟,名叫王鐵錚,年輕的時候,兄弟倆一起在鎮上的煤礦上班,一次礦難,王鐵錚不幸罹難,不久之后,王鐵錚的妻子因為抑郁,上吊身亡,留下了一個孤兒,剛滿五歲的女兒王佳陽,年幼的王佳陽并沒有被他的叔叔一家收養,而是被送去了孤兒院,輾轉又被一戶商人收養。”
“吳警官,你說這事是要說明王老實的人品卑劣嗎?這些我們都知道,可這和這起案件有什么關系呢?”陳良藝打斷了吳吉的講話,這是他作為懸疑作家的本能。
吳吉再一次把目光鎖定在溫暖是身上,然后用一種古怪的語氣問道:“溫小姐,我是該稱呼你為溫暖呢?還是應該叫你過去的名字,王佳陽。”
6、
溫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憂傷,如同晴空中化開的一片云朵,驚詫的情緒迅速在幾個人中間發酵。這樣的一則消息仿佛一顆深水炸彈,瞬間打破了罪案現場深海般的寧靜。溫暖和死者王老實竟然會有這樣一層錯綜復雜的關系,如果要投票,相信所有人都會認為,有這樣背景的溫暖無疑最有可能就是殺死王老實的兇手。
所有人都以為溫暖會哭出來,但是她偏偏沒有,她只是微微揚起嘴角,給了所有人如同她名字一樣的一個微笑,燦若陽光,艷如朝霞。
“我很喜歡的我過去的名字,我的父親是一個真正的老實人,可就和王老實一樣,他的名字也真是名不副實,我五歲那年,他就那么毅然決然地走了,連一句遺言也沒有留下,母親不堪重負選擇了自殺,我背井離鄉,在杭州落地生根,不過我很幸運,我遇見了我現在的父母,他們有文化,有素養,待我視同己出,所以我也很喜歡我現在的名字,溫暖,又有朝氣,有富有詩意,可是,吳警官,你千辛萬苦地挖出我的過去想證明什么呢?”
“我去你家原先的村子調查過,你曾經前往你父親遇難的煤礦調查過你父親的死因,當王老實和你同時出現在這棟樓里,而王老實死在你的樓上之后,我有理由猜測,你把你父親的死,以及你母親的自殺以及你自己悲慘的命運歸咎于你的叔父王老實身上,你是有殺死王老實的動機的。”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值得懷疑,但我要告訴你,我去煤礦調查過,煤礦上已經證實了當年的事故是由于地底結構原因導致的塌方,王老實還沒有能力左右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殺死我父親的兇手,所以我并沒有殺死王老實的動機,況且我也沒有殺死王老實的能力。”
“好吧,那么我們就說一說那個有能力殺死王老實的人吧。”吳吉話鋒一轉,說道,“我們在王老實體內檢測到了和302室的劉九斤自殺時一樣的毒藥,氰化鉀,根據分揀儀的分析,這兩者身體內的氰化鉀的純度是一模一樣的,這足以證明這是出于同一個人之手,并且劉九斤也在他的遺書中自承了罪行。”
“這么說來,兇手還是劉九斤?”葉小樓驚奇地看著吳吉。
“葉警官也不知道誰是兇手嗎?”陳良藝一臉的好奇。
“我實習警官,只是吳警官的助手,案件的分析都是吳警官在做,我只是負責整理材料,這么說來,還是有些丟臉啊。”葉小樓略顯羞澀地解釋著。
吳吉并沒有在意葉小樓的提問,仍舊自顧自地說道:“大家難道就不好奇,為什么劉九斤要殺死王老實呢?他又是怎么殺死王老實的呢?”
“說來還真是奇怪,這么重要的信息,在劉九斤的遺書中,竟然只字未提。”陳良藝不禁皺起了眉頭。
“不愧是寫懸疑的職業作家,嗅覺就是靈敏。”吳吉給了陳良藝一個超贊的表情,然后很嚴肅地指著溫暖說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吳警官,你不要搞笑了,我根本不認識302室的劉先生,我連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過。”溫暖對于吳吉的說辭完全不以為意。
“你當然不認識他,因為他是一名自卑型人格的患者,他是你的一名暗戀者。”吳吉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你們知道劉九斤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這個我知道,空調安裝工,溫小姐入住之前空調機壞了,我還曾經請他幫忙維修過。”菲姐回答道。
吳吉繼續了他的分析:“你們誰能夠想象得到,他大學學習的專業竟然也是藥劑師,溫暖小姐,他和你出自同一所大學,一名藥劑師去干一份空調安裝工的工作,這難道還不足以讓人驚奇嗎?”
“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你不能因為他和我畢業于同一所學校,又來自同一個專業,現在他和我住在同一所公寓,就說他暗戀我,或許他只是恰巧成績不好,找不到對口的工作,生活壓力之下,選擇了現在的職業,畢竟一個空調安裝工的工資可不比我們醫生低。”這話有理有據,也并沒有問題。
“我去你的大學做調查的時候,他的主課老師告訴我,他的成績很優秀,學校曾經希望他留校執教,被他斷然拒絕了,甚至都沒有給出過拒絕的理由。他的老師同時告訴我,他是一名自卑型人格的孤獨癥患者,他們一個班級的同學有一半以上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同學存在,他在人群中很好地隱藏了自己。”吳吉一邊說一邊搖頭。
“這能說明什么呢?他和我曾經是同學,現在又和我住同一所公寓,并且是一名自卑型人格的孤獨癥患者,你是想說他暗戀我,并且跟蹤我嗎?”溫暖對吳吉的表述有些生氣。
“事實上,關于這點,確實有很多的疑點,我去你現在工作的醫院也做過調查,結果和我猜想的一樣,他也參加了今年醫院的藥劑師招聘考試,并且以優異的專業成績獲得了第一名,成功被你們醫院錄用,但是,最終他放棄了醫院的邀請,因為醫院將原定的兩個名額變成了一個,而你,作為考試的第二名順理成章地被替補錄用,這還沒有完,劉九斤最終被你們醫院后勤部錄用,成了一名空調維修工,他父親就是干這個的,他在暑假的時候經常幫他父親的忙,對于空調的安裝和維修很熟悉。放棄了得體的工作和熟悉的專業,去從事一項體力勞動,只是為了留在醫院,除了認為他對你有著特殊的情感,否則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能解釋,他做出這么大的犧牲是為了什么?”吳吉分析雖然是主觀的,但是確實沒有什么破綻。
“即便如此,他真的是暗戀我,這和他要殺王老實有什么關系呢?”溫暖的臉色陰沉。
“這個問題也確實困擾我很長一段時間,我開始也搞不清楚,他為什么篤定你想要殺死王老實?”吳吉的眉頭用力地緊了緊,又迅速舒展開來,然后說道:“那么,下面我就先來說說,他是怎么實施他的計劃的吧。”
7、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寂,他們都在等待吳吉講述劉九斤的作案經過,但吳吉似乎并不急于告訴大家真相,他踱著步子走到窗子邊,打開窗子,朝窗外探了探,沉寂了一會,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陳良藝先生,你能告訴我,案發當天的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有沒有人來過五樓?”
陳良藝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以確信,自打菲姐送完午飯,絕對沒有人進出過。”
“那之前的一天呢?”吳吉追問。
“之前的一天?讓我想想。”陳良藝思考了一會,說道:“前一天的八點,有一位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過來做了核酸檢測,再之后就再也沒有人來過。”
吳吉又問:“我在調查的時候聽大家說過,案發當天的上午,502室的房間里依然在做裝修,所以大家認為王老實是死于當天下午,是這樣吧?”
“是的,吳警官,切割機的聲音響了一整個上午”菲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補充道,“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中午送飯過去的時候,王老實還是活著的。”
“菲姐,你送飯過去的時候,見到他本人了?”吳吉一臉的疑惑。
“我敲了門,他從門里伸出一只手來,我把飯盒遞到他的手上轉身就走,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和他說話,半句話都不想。”菲姐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氣憤難平,還帶著一絲絲的嬌羞。
“如果是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吳吉的臉上再次顯露出自信的表情,不緊不慢地開始了講述:“劉九斤作案的手法其實并不復雜,他作案的時候并沒有走樓梯,因為之前幫菲姐做過空調維護,他對整個公寓的外墻結構非常地熟悉,我之前也觀察過,對于一個能以安裝空調為生的人來說,借助空調主機位和陽臺上的凹凸部分,從302室爬到502室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我估摸著案發當晚,劉九斤帶著裝有氰化鉀的毒劑爬到了502的窗外,打開了并沒有關好的窗戶,將毒劑注射進王老實的身體。”
“按照你的說法,王老實在我們發現他尸體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經死亡了,那么第二天上午的切割機的聲音又是怎么回事呢?”陳良藝發現了問題所在,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說道:“當晚,劉九斤并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白天繼續使用切割機工作,制造王老實依然活著的假象,所以菲姐中午送午飯的時候并沒有能夠看到王老實本人,伸出門外拿盒飯的那只手不是王老實的,而是劉九斤的。”
“原來是這樣,不愧是職業寫作懸疑的作家,這都能讓你想到。我們在給劉九斤做尸檢的時候,在他的胃里也發現了少量的砒霜,為了制造完美的罪案時間,王老實中午的那盒盒飯,他也吃了一部分。”葉小樓抬起頭來,夸贊了一句。
陳良藝并沒有因此洋洋得意,他眉頭鎖得更緊了,問道:“可是,做完這一切之后他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呢?晚上還好,白天在外墻上攀爬,一定會被外面的人看到的。”
“這就和這棟樓的結構有關了,你們看。”吳吉指向了窗外,眾人驚訝,原來502的窗外竟然是另一棟公寓樓的側墻壁,即便是白天,有人攀爬上下,也不會被人看見。
“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啊,可以想見,為了不讓人察覺,他要先爬回自己房間等待菲姐給他送完餐,然后趕在菲姐到達502之前再爬回去,他做了這么多事情來掩蓋真相,又為什么要選擇自殺呢?”葉小樓撓著頭,臉上寫滿了疑惑。
“小樓,這是你今天提出來的最有意義的一個問題,我也曾經為此困惑了許久,直到我發現了這個。”吳吉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針孔攝像頭,展示在大家面前,這一次他沒有賣任何關子,直接說道:“這是在我搜查402室溫暖小姐的房間時發現的,攝像頭隱藏在空調管的線圈里,很難被發現,我記得菲姐說過,溫暖小姐入住前,空調出過問題,是劉九斤幫助維修好的,如果空調管上有攝像頭,劉九斤一定會發現的,所以這個攝像頭的安裝者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劉九斤借機安裝上的。這其實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劉九斤在攝像頭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溫暖的臉色變得鐵青,很顯然,這不是她想要聽到的消息,她很懊惱,有人在她的房間里裝了攝像頭,她卻全然不知。
“這和劉九斤選擇自殺有關系嗎?”葉小樓重復了自己剛才的問題。
吳吉慘笑一聲,說道:“不僅有關系,而且還有至關重要的關系,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冒險制造作案時間的假象毫無意義嗎?然后又選擇自殺自陳其罪,這樣的舉動很不合情理嗎?我告訴你們,他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保護殺害王老實的真正的兇手,那就是你,溫暖小姐。”
所有的人都傻了,剛剛還在講劉九斤的作案手法,一轉眼,兇手已經變成了溫暖,一切都已經陷入了混亂。
“這根本就時無稽之談,你完全是在主觀臆斷,一切都是是你自說自話的想象,難道刑警都是靠想象給人定罪的嗎?”溫暖冷笑著反駁,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屑。
“別著急,溫暖小姐,警察查案也要講究證據,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漏掉一個兇手。”吳吉用手搓了搓臉,抹去了少許的疲憊,然后嚴肅地說道:“我一直無法確定劉九斤在攝像頭里看到了什么,才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以死掩蓋你殺人的行徑,直到我發現了這個。”
吳吉說完,走到墻角邊上,打開進來時放在那里的手提袋,將一個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丟在了溫暖的腳下,溫暖看到這個垃圾袋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嘴角顫抖了幾下,然后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吳吉,一臉的不可思議,無力地問道:“為什么這會在你那里,我明明已經……”
“你明明已經將它丟進了垃圾車是不是,你算好了時間,看到垃圾車過來才下的樓,一定要親眼看到垃圾車開走才算安心,我不得不承認,你很仔細,但是你終究還是沒有算得過命運。”吳吉掏出手機,打開一張圖片放到溫暖的面前,說道:“這是垃圾清理間攝像頭拍攝到的鏡頭,菲姐當時和你的心思一樣,她把從王老實房間里偷拿出來的餐盒裝進了垃圾桶的大垃圾袋,她因為害怕你看見垃圾袋里的餐盒,所以沒有讓你把手中的垃圾袋放進大垃圾袋中,你們其實都沒有想到,因為疫情的原因,從這棟隔離公寓里清理出去的垃圾袋不會馬上被焚毀,而是要在特定的隔離點放置一段時間。”
照片上,溫暖一手幫著菲姐拖垃圾袋,一手拿著她從房間帶出來的小垃圾袋,所以單獨的垃圾袋是誰的,已經不言而喻了。
吳吉蹲下來,打開垃圾袋,里面露出了一套完整的醫療防護服。
8、
“我本來去垃圾場只是想找到菲姐丟掉的那只餐盒,沒有想到意外發現了這套防護服,真是意外的收獲。”吳吉把防護服拉出來,對著溫暖比劃了一下,大小剛剛合適,繼而又說,“直到看到了這件防護服,我才確信,劉九斤的那些看似意外的舉動才有了意義。”
溫暖深吸了一口氣,強硬地反駁道:“吳警官,我的房間你自己也搜查過的,我的房間可沒有氰化鉀這樣的毒藥。”
“在這點上,你比劉九斤更加的高明。不過也未必,劉九斤使用氰化鉀的原因可能也是因為這種毒藥更容易被發現,而他制造王老實下午死亡的假象,也是為了讓你擺脫嫌疑。我曾經納悶如果是劉九斤殺死的王老實,現場為什么沒有搏斗的痕跡,直到最后我才想通了,他爬進502室的時候,王老實已經是一具尸體。他用死來自承罪行是對自以為是的愛情的獻祭,當然我不知道他這樣的愛值不值得,但我相信,在他的心里,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說得有點多了,回歸主題,溫暖小姐,在你的家里確實沒有發現有毒的物質,但是我發現了這個。”
吳吉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透明袋,透明袋中有幾粒黃色的植物類的枯葉,看上去就是幾根煙絲。
“這是從你的房間里找到的,你很聰明,并沒有選擇化學成分的毒藥,而是選擇了一種更不容易被發現的毒藥,尼古丁,你利用家里的實驗設備從香煙之中萃取提煉了尼古丁,大多數人不知道,只要靜脈注射三支香煙里提取出來的尼古丁,就可以瞬間致人死亡。案發當天,正好有醫院的例行核酸檢測,你靈機一動,換上防護服,混在檢測的醫生中,因為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沒有人能分辨面目,包括死者王老實。給五樓的兩戶做了核酸檢測,并找了一個借口把裝著尼古丁的針劑注射入王老實的靜脈中,而這一切都被在攝像頭中看到你換上防護服并尾隨你上樓的劉九斤看在眼里,之后他就展開了為你打掩護的行動。”
“注射疫苗。”溫暖輕輕地說道。
“什么?”吳吉有些不太明白溫暖的意思。
“我是說,我找的借口是注射疫苗,我問王老實有沒有注射過疫苗,他說沒有,我便用注射疫苗的借口騙他完成了尼古丁的靜脈注射。502室也是我租借的,用的是我在醫院一個病故的患者的身份證,如果要重新裝修,必須付清三年的房租,我租好房子之后,聯系了改行做裝修的王老實過來施工,一切都在我的謀劃之中。”溫暖微笑著講述了她的作案經過,顯然,她已經放棄了掙扎。
真相大白,誰也不敢相信,外表清秀、說話溫柔的溫暖竟然會是殺人兇手,而且竟然能運用如此復雜的計謀。
“其實,阿晚哥哥本來可以不用死的。”溫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謀劃被揭穿,而是開始回憶一件更加讓她傷心的事情:“我大學的時候,在網上偶然遇見了阿晚哥哥,是他陪伴我度過了人生中無數艱難的時刻,我們約好了等疫情過去就見上一面,但是,他臨時反悔了,他給我發了一條信息,我卻意外地錯過了,如果那天我晚五分鐘,不,只要晚五秒鐘關閉聊天器,也許他就不會選擇自殺。”
吳吉問她:“你說的阿晚哥哥,是指劉九斤嗎?”
溫暖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從來沒有把阿晚哥哥和劉九斤聯系到一起,他自己不說,我哪里會知道,那天他給我發出的最后一條信息里說了這件事情,并且告訴我他發現了是我殺死的王老實,他讓我不要害怕,即便是警察發現了,要被定罪的也會是他,他向我坦白了對我的愛意,最后他說,如果第二天我遇見他的時候能走上去和他主動說話,那他就會向我表白,如果我選擇假裝不認識他,那他就選擇死亡,因為他覺得那樣活著沒有任何的意義。我的阿晚哥哥怎么那么笨,他難道就看不出來嗎?我的心早就許給了他,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揣測?他為什么不早幾秒鐘發出那條信息?當我第二天看到那條信息的時候,我的阿晚哥哥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我可以想象他重重地關上房門的時候,心中是有多么的憤怒和不甘,我相信,他臨死的時候一定是恨我的。”
溫暖的眼淚浸透了她的臉頰,吳吉相信,劉九斤死時也曾經流下過相同的淚水。
“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殺王老實。”這是吳吉此時唯一的疑問。
溫暖忍住了眼淚,貝齒輕咬嘴唇,平靜地說道:“我的父親的死確實和王老實無關,可是,這個王八蛋卻沒有放過活著的人,他這個人,打小就不學好,吃喝嫖賭,一個好好的家早就讓他掏空了,父親的死正好給了他翻身的機會,在那時候,農村里不領結婚證是常有的事,我的母親就沒有和父親領結婚證,王老實借此霸占了父親的死亡賠償款,將母親趕出了家門,母親先后遭遇了父親意外身故和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的她對生活徹底失去了希望,最終選擇了自殺,我的母親是被王老實逼死的,他難道不該為我死去的母親陪葬嗎?”
溫暖的問題沒有人能回答,這個悲傷的結尾連吳吉自己都沒有想到,現場所有的人都選擇了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午夜的鐘聲敲響,溫暖做完了最后一次核酸檢測,被帶上了警車,選擇今天公布真相,也是因為這是隔離的最后一天。
吳吉站在公寓樓外的臺階上,目送警車離去,陳良藝恰巧也在門口抽煙。
“王老實的死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整棟樓里,只有陳作家完全沒有嫌疑啊!”吳吉瞄了一眼身邊的陳良藝。
“那可不一定。”陳良藝煙頭上的火光陡然一亮,然后被他丟在地上,用腳碾了碾,笑著回答道:“我對聲音非常敏感,他那個噪音對我也是一種折磨,如果再多持續幾天,我不保證,他不會死在我的手里。”
吳吉的表情微微一愣,然后和陳良藝相視一笑。
兩人轉頭凝望夜色,罪惡如同黑暗中的惡魔隱藏在寂靜之中,原本嬌柔的玫瑰不甘被墨色浸染,執拗地昂著頭,莖蔓上的倒刺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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