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兩天,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完全不見秋風掃落葉的性格,稀稀拉拉地,水珠與空氣的摩擦聲,與樹葉的交錯聲,總在耳邊嗡嗡響著,好像還聽見誰在哪里嘆了口氣。雨珠趴在窗戶玻璃上,早已看清它們爬行的軌跡,一條條一只只,宛如沙灘上擠滿一片的海豹,本來陰沉的光線照過它們的身軀,透來的是這個世界七扭八歪的樣子,孩子們倒會笑哈哈鏡里的自己。今年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理查德·塞勒演過一部金融危機的電影《大空頭》,其中一句臺詞是:如果你相信人類做事情總有邏輯可循,那只能說明你瘋了。我便這樣瘋著,且一直瘋著。
躺在床上攤開手掌,側著燈光,能看清瑣碎的掌紋,很多年前有人告訴我,也許是一本書,那代表瑣碎操勞的一生,而那時,手掌上沒有多少紋路,三條代表事業、愛情和壽命的線路,事業不長,壽命末端分叉,愛情末端也分叉,有說那代表幾個孩子,此時的謎底該揭曉了吧。你說過真想給我生個孩子,是嗎?那么你的孩子去了哪里?也可能,你毫不猶豫地躺上手術臺,不想再要一個孩子,孩子到底見證了什么。我哆哆嗦嗦握著筆,想記下每一個細小的動作、言語、眼神與心跡,然后呢?它的價值,我的歷史價值究竟有沒有,誰會在乎呢。
除了初戀情人,便是孩子,而孩子要到六十幾歲,無所事事的時候,才會想起父親當年的模樣,不是想起而是想象,對比自己過往的人生或即將過往的日子,那時我早已作古,連巖石都不如地活在空虛里,無聲無息,那樣也是一種不曾活過的活,沒人愿意握把考古錘來敲打虛空,佛教里說過的虛與空。手掌泛著油光,今天一天沒洗手,而燈光傻愣愣地注視著房間里的每件物品,像個孩子。白色的光線,不如小時候那般黃色的親切,這時才發現,它既不是白晝的白,也不是白日的白,而是白癡的白,或許還有點白費的白,又想起霍珀與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