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才藝?
每次別人問我這個問題,我都會想很久,最后發現我壓根就沒有什么才藝。唱歌聲音難聽,街舞沒有一種會跳,樂器沒有一種懂,籃球足球羽毛球沒有一樣可以登上臺面,至于寫作,你們也看到了,就這么點能耐,談不上才藝,充其量只能算個愛好罷了。
所以,我很怕別人問我這個問題,因為在我身上找不到答案。我陷入自卑,陷入懊悔,我追問自己,過去的這些年,我干嘛去了?我在腦海里搜索,那些尚且還能被記起的雜亂零碎的生活片段逐漸清晰......
我在農村長大,我的童年可以分為兩段時期,前半段是在玩耍,后半段是在學習。
在我四年級之前,我的童年是沒有壓力的,我更多的時間都是在與同學玩耍。
在那個純真的年代,我們上課玩“蹺橡皮”,輸的人要給對方一根鉛筆芯,于是鉛筆芯成了大家寶貴的財富,我記得那時的我每天都帶著幾小筒鉛筆芯,五顏六色,仿佛那就是成功者的標志。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時的捉迷藏組織,我是組織創始人之一,組織一開始只有四個人,發展到后來十多人。那時,我們跑遍整個學校,只為找到下一個倒霉的人,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都曾有我童年的身影。
那是童年,再也不會有的發光的年紀。
而人生的轉折在四年級,從那張99分數學試卷開始,我的人生只有一個主題——學習。我把學習當成獲得所有榮譽的最佳武器,我開始為寫不完的作業煩惱,我開始為學習成績的退步而擔憂,我開始在乎名次,開始在乎“三好學生”的獎狀,開始在乎老師的表揚,開始在乎同學艷羨的目光。
周圍的一切告訴我,在一個班級社會里,優等生就是大明星,坐擁一切,而差生則什么也不是,生活在班級社會最底層,是受人唾棄的。而權衡優與差的唯一標準就是學習成績,于是我開始努力地追求成績,追求成績給我帶來的榮譽,我告訴自己要好好學習,做個好學生,與學習無關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務正業,是浪費時間。
后來我才知道,我被虛榮心綁架了。它綁架了我的童年,綁架了我的初中,綁架了我的高中。別人陷入游戲世界無法自拔,我沉入學習世界喜樂交加;別人速速抄完作業進入夢鄉,我努力追趕卻總要寫到很晚。
我時常會想起一個場景,半夜一點多,房間開著燈,父親的鼾聲如雷,我在桌子上寫作文,母親在床上等我,等著等著睡著了,微閉的雙眼時不時張開,囑咐了一聲后又一次睡去。突然,父親一個翻身醒來,鼾聲停歇,緊接著的是父親的怒罵聲,比雷聲還響,在深夜響徹整個房間。
打雷后總會下雨,那雨一滴一滴淋濕了我的作文本,在凌晨一點多,淋濕了我的整個童年。那一年,我13歲,小學六年級,每一天都因為沒有背誦被老師扣留在學校,他們以為我懶,卻不知道凌晨一點多的大雨。
我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堅持過來的,也許就是那份虛榮心,讓我在每個黑夜戰勝疲憊。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自己這樣努力有什么用,我只知道,我要把作業寫完,不然會被老師懲罰,被同學笑話;我只知道,我要把作文寫好,讓老師也能在課堂上當著全班的面念我的作文,哪怕一次都好;我只知道,我要考出好成績,讓老師表揚,讓同學欽羨...
就是這些,讓我一直堅持著。直到升學考試前,我都沒被老師重視過,我做夢都想著自己的作文能被老師表揚,做夢都想著,英語成績單上第一個名字能是我,可是沒有,從來沒有。
升學考試前一天,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那么緊張,那晚早早上床,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平時總是不夠睡,卻在那一晚失眠。
我的頭腦里想象過無數種考試情形,想象過無數種考試結果。所有曾發生過的事在那晚重新被記起,我被記憶里的事情感動,被每天等我關燈睡覺的母親感動。
我甚至想起更早前的事,想起我第一次被老師打手掌,底下那幫好朋友給我投來的眼神,那種眼神讓我這么多年還能記憶猶新,那眼神里有為我打抱不平的憤怒,有打從心底里的同情,還有因為朋友受傷害而產生的難過。那是我見過的最讓我感動的眼神,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友情的含義。
后來,升一年級分班,全都走散,我再也找不到他們。我已不記得他們是怎樣從我的世界消失的,因為那個時候,除了偶遇,不再有任何聯系方式。而偶遇,也只是一個招呼,那么短暫的一秒,讓過去一起玩耍的歲月隨著時間淡出記憶的城堡。只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會突然記起,那年他們投來的眼神,那是童年里的一束光芒,在每個孤獨的夜晚悄然綻放。
我想起二年級時,開學第一天,見到班主任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讓我當組長,我看她一臉兇巴巴的樣子不敢拒絕,可是又實在不想當組長,于是我回家哭,一句話也不說,一口飯也不吃,就一直哭,哭完了就告訴母親我不想當組長,母親便帶我去找老師,家長一出面事情就解決了,可是從此我也被這個班主任看不起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那是看不起,以為是因為自己找家長當面拒絕老師讓老師難堪,于是老師懷恨在心。
現在看來,只能說年少的心思太幼稚。其實,不想當組長,是不夠勇敢,害怕承擔,所以便去依賴能夠被依賴的家人,為自己的不勇敢買單。于是,一次的不勇敢,便有無數次的不勇敢;一次的依賴,便有無數次的依賴。
我討厭那次的放棄,討厭那次的哭泣,討厭那次不勇敢。長大后的我要花多倍的努力去彌補兒時錯誤的選擇。
2008年,我的三年級,這一年永遠是最特別的一年。5月,全校師生為汶川遇難同胞默哀三分鐘,那時的我在默哀的第二分鐘,看到老師嚴肅而又搞笑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那時的我竟不知生命的無常與可貴,只覺得那警報聲和老師的表情加在一起有些好笑。
讓我深刻意識到生命無常的是爺爺的去世。同年8月8日晚11點,我在爺爺的房間看奧運開幕,電視的聲音吵醒了沉睡的爺爺,那時我以為爺爺只是生病,躺一陣子就好了,直到9月的一天,我放學回家看到很多親戚圍在門口,那一刻我書包也沒有卸下,直接臥倒在床上,腦子里全是爺爺生前的音容笑貌,眼角是不停滑落的淚,這一次淋濕的不只是我的童年,而是我的一生。
到現在我都老是想起那晚看奧運會開幕吵到爺爺的情景,這成了我一生的愧疚。如果能重來,我會砸了電視,坐在爺爺床上守護著他。即使斗不過死神,也能感動上帝,讓爺爺再多留一會兒。可是,回不去了,終究是遺憾。
爺爺的去世使我成長了許多,我努力的目的不在只是為了榮譽,還為了家庭,為了親情,為了避風港里每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開始害怕,怕哪一天不熱鬧了。
我把悲傷與遺憾化作學習動力,拼命地學習。在應該盡情玩鬧的年紀里,我選擇持筆夜戰;在母親已睡去好久之后,我拿著小手電在被窩里照亮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嘴里無聲的默念著,心里卻擔心明天會不會遲到。那是我童年的尾聲。
......
那一晚,我把過去的一切統統想了個遍,沾濕了枕頭的淚水,在第二天給予我無窮的力量,我用全級第一的成績結束了我童年。
于是,我成了別人眼里的學霸,我打敗了曾經在我眼里高不可攀的所有對手,第一次站在最高的地方看這個世界。
從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主題——學習。我跳進了學海。
但是這條學海之路并不那么順暢,一路走一路跌,我拼命學,努力改掉所有不足,成績卻在一步步的跌落。我奮斗到凌晨,紅腫的雙眼,看著又一次亮起的天空,我不知道自己在堅持著什么,一天天麻木熬夜,一天天奮筆疾書。也曾對著鏡子哭泣,罵自己愚蠢至極;有時想過放棄,卻還是繼續咬牙堅持。
終于還是熬到了大學,雖然只是考到了一個普通的二本學院,但我依舊很坦然去面對。因為良心告訴我,我努力過,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家人,無怨無悔。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像我一樣,拼了命地去做,卻總是做不好。其實那只是上帝所給的一種考驗,重要不在結果怎樣,而在過程,堅持過來了就會有收獲。在未來的某一天,當我回首那段時光,我會被自己感動,那就夠了。
現在,在大學里,學習不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大家更注重全面發展。去社團面試的時候,當他們問起我有什么才藝的時候,我突然啞口無言。我有什么才藝?我在心里問自己無數遍,最終發現我壓根就沒有什么才藝,我前面的大段人生都在學習中度過,在寫不完的作業背不完的誦中度過,我為了不被他人打擾,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讓人靠近,變得高冷,變得孤僻,最后變得內向,在心里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與自己對話,給自己力量。而那段日子,是孤獨的,孤獨讓我成長,我用強大的心境撐死所有困難。
但此刻的我,慶幸自己打破了這個自我封鎖的牢籠。我自信地站在面試官面前,說自己沒有什么才藝,但喜歡寫作,我說我會把寫作堅持一生,不僅僅要讓它成為我的才藝,還要將它刻進生命里。
不管過去如何不堪,也不管過去付出的一切以后會不會有所回報,至少此刻我是幸福的,有家人的陪伴,有朋友的問候,還遇見最美的愛情,過去怎樣都已不重要,都熬過來了,現在挺好。
一路吃力地走來,生活還是沒有欺騙我的。就像盧思浩的一本書名說的:你要去相信,沒有到不了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