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沒出過遠門，也就坐不上什么火車。頭遭兒是憑朋友“唆使”，乘朋友之便，謊稱只買到了最后一張票，求了票檢員補票混上了車。行程不遠，只兩個小時。二、三次坐的是高鐵，雖說是七個多小時的行程，但高鐵環境舒適，加之都在晚上，恍惚間也就過去了。
這是第四次坐，然則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火車之旅“吧。
我是清晨7點左右上的車。中途上車，車廂內沒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擁擠。雖然上下站的乘客也不少，但此刻有大部分人尚還在夢鄉之中，車廂內也并不怎么喧鬧。醒的大多是過道邊座兒的或是過道上“坐”的。我的座位在最后一節車廂的最后一排，當真是處于車尾了。尾部后空閑的地方自是已擠滿了人，這兒免了來回過路的騷攘、能直接席地而坐，比之撐小馬扎坐在過道上相對舒適多了，當屬沒座乘客的“首爭之地”。
安頓坐定沒多久就發車了，我的行程也隨之開始。過了一小會兒，列車上便響起了悅耳的音樂廣播。歌聲在車廂中回蕩，顯得分外清亮，讓人的精神不覺為之一振。慢慢地，乘客們都逐漸醒了過來，車廂開始熱鬧起來。有長伸懶腰的、有活動筋骨的、有去洗手間的、有接熱水的、有開始吃東西的...總算熬過了漫長的一夜，新的一天就要開始，很多人臉上放出了光彩。
而我卻漸漸覺得困乏了。昨天晚上在朋友那兒湊合了一宿，早上怕路上出岔子，不到五點便起了床，在候車廳時又冷颼颼地，直到坐上車，中間一直提著精神。此刻放松下來，自然要感疲倦。冗長的音樂成了催眠曲，晃動的車廂成了搖搖床，車廂內各色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我的大腦也漸漸模糊起來。歪頭、栽頭、埋頭...換了好些姿勢，偶有碰擦、偶聞聲響，似乎睡了好久，終于被一陣叫賣聲催醒。看了看時間，才只過去一個多小時，果然火車上是睡不踏實的。不過倦意已消大半，稍有萎靡之意。
其時太陽已然升起，外面陽光甚好，透過車窗照進來，頗覺暖洋洋，倒似春天來了。邊吃零食邊眺望窗外，田地村屋錯落有致看得鮮明，并無列車疾馳之感。這車好像不愿撒開馬力跑，懶洋洋地，或許它想放慢步子好好享受此番光景，殊不知乘客們卻為之著急。然而著急是沒有用的，畢竟我們是“人在屋檐下”。
臨近中午，太陽越來越好，加之人們慢慢開始進食，車廂內氣溫越來越高，即使脫去外套也不免覺得燥熱。而所謂的食物，大多是泡面；幾乎所有人都預備著好幾桶，填飽肚子全著落在它們身上。我是沒有吃過火車上的飯，據說貴且難吃，不如泡面來的實在。可我嫌麻煩并沒有帶，現在看著他們的吃樣兒、聽著這哧溜兒聲、聞著這酸爽味兒，我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只有吃自己的干糧嘍！所謂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聞”，“心中沒有泡面，則泡面不能擾我也。”就此閉上眼睛小憩，神游天外。
到得午后，看手機里提前預備的影片來消磨時間。精力分散，有事可做，總算覺得時間過得也挺快。不過畢竟坐久了，人又多，伸不開腿，膝蓋關節微有酸脹。大約在五點半左右，突聽旁邊一人聲：“要到長江了。”我急忙抬頭望向窗外，果見一片灘涂洼地，緊接著遼闊的江面鋪展而來。真的是長江！江上行著航船，近者如樓，遠者如芥。東邊窗外，江天森暗，略顯陰沉；西邊窗外，落暉映襯，江天卻顯和煦亮麗；隔車兩望，景色兩異。趁著兩邊欣賞之際，我不經意地環顧了一下車廂，發現乘客們不約而同地望著窗外。此刻的車廂異常安靜，沒有贊嘆唏噓之聲，幾十雙眼睛就這么呆呆地看著。“此時無聲勝有聲”，我想他們大概和我一樣，被這壯闊的氣勢所深深折服了吧！我仿佛發覺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光彩，顛簸勞頓之態消失無蹤。先前一直抱怨車走得太慢，此刻卻恨不得它能停下來，就正正地停在這大橋中央，好讓我能看個痛快！然而，長江畢竟還是過去了，我怔怔地望著窗外，久久不能忘懷。再回過神來繼續看影片，已沒有多大的心思，索性放下手機，任由自己去胡思亂想。
一直到晚飯過后，才又再度“精神正常”。車廂內異常熱鬧起來，按常規論，晚飯后可是追劇的好時刻。有的人干脆拔下耳機，放開聲音，以供身邊人一同觀賞；有的人湊成一伙兒，在打紙牌；還有的人坐在一起，互相聊天解悶兒...我不擅言語，一般和別人談論不開，也就在旁邊聽聽，順帶觀察下各人的言行舉止。晚上還真是容易嗨起來，這情形持續到十一點以后才漸漸消沉，人們慢慢開始休息。而我這“夜貓子病”卻又犯了，該休息時來精神了，擋都擋不住。沒辦法，看小說吧，但愿這密密的文字能刺激下疲勞神經，好讓我能睡著，然后一睜開眼就到深圳了。可惜事與愿違，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反而被劇情吸引著了，小說也不能看了。不睡就不睡吧，反正明天到了，再補覺調節一下。
車廂又變得安靜，車輪聲比之早間響亮多了，好像車速也快了。從我上車到后面的站，火車一直處于晚點狀態，趁著半夜可能會稍稍提速趕下時間也說不定。深夜之間，還是有人上車下車。無論多么晚，無論夜多么涼，無論這個站多么小，只要列車在這里停靠，就有人在這里守候著。列車不會失約，他們也就不會失約。
到了凌晨三四點時，睡意終于爆發，一發不可收拾。還是歪頭、栽頭、埋頭...換了好些姿勢，這一睡真就睡到了早上7點左右。此時可算實實在在過去了一天一夜，這檔會兒車廂已不擁擠，能伸開了腿，瞇盹著又睡了一個多小時才罷休。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站了，也就眨眼的工夫。馬上就要回歸這個大城市，開始一年的奮斗，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光彩，他們應該會把這份光彩帶給這個城市吧。嗯，他們會的！
9點35分，列車停了下來，終點站到了，我整了整衣裝，帶上行李，帶上微笑，昂首下了車。
八聲甘州
御茫茫九萬丈云穹，二千里長車。縱西東激涌，北南沃野，橫嶺灘洼。猶比騰龍乘霧，邐迤走行蛇。更朔迎紅日，晦送青霞。
才罷熙熙春歲，正意迷身懶，難舍離家。料今番此去，又是一年華。嘆汲汲、慕榮趨利，愧平生、情志擾如麻。須何日，弄舟披發，遙指天涯？
（后記：一瞥長江，胡思亂想。常說觸景易生情，見過長江后便有了一點兒感懷，也就是在那發呆時思緒飄飛，因此記了下來，填成此詞。）
